淺議同素異序詞的規范問題

摘 要:同素異序詞是詞素相同或相近而詞素的排列次序相反的一對詞，它是一種詞匯現象。大量存在于漢語中的這類詞匯組合豐富著漢民族的語言詞匯，因此必須以慎重的態度來看待同素異序詞的規范問題。本文擬從詞匯規范的必要性、普遍性和明確性三個方面，對既有的和新生的同素異序詞的規范使用做淺議分析。

關鍵詞:同素異序詞 規范原則 必要性 普遍性 明確性

一、引言

同素異序詞，又叫“同素逆序詞”“同素倒序詞”“同素反序詞”，也有“雙音詞的交替形式”“位序顛倒的同素詞”等名稱。這類詞的特別之處在于它們的構成語素相同，但語素的組合順序不同。

同素異序詞的起源和合成詞的起源同樣古老，早在先秦時代就已經存在，如《詩經·周南·桃夭》第一章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而第二章有:“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的詩句。《孟子·盡心下》中有:“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的語句，而“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則是出自《孟子·滕文公上》。典籍中的“家室-室家”“民人-人民”被稱為“字序對換的雙音詞”，這樣的詞語形式即古代漢語中的同素異序詞。到了近代，同素異序詞也占有一席之地，張永綿先生在他的《近代漢語中字序對換的雙音詞》一文中分析探討了諸如“引誘-誘引”“聲音-音聲”“把守-守把”等80多組同素異序詞。隨著時代的發展，在“五四”時期的作品中，同素異序詞更加頻繁地出現，尤具特色的是魯迅先生著作中詞序顛倒的復合詞的使用，在詞匯方面注重多方吸取和多元創新。

作為現代漢語詞匯極富特色的一個部分，同素異序詞有它存在的積極作用和價值。而詞匯的規范化是詞語各種要素的純潔和標準化問題，同素異序詞當然也在范圍之內。對于這類詞，有的學者主張“依據使用是否普遍，群眾是否接受和語言實踐是否需要的原則，依據它們是否符合漢語發展規律的原則，進行深入的研究，然后再得出結論為好”(梁蔭眾)。同素異序詞的規范中最重要的是符合語言發展的規律和性質，將自然的約定俗成和人為的科學引導緊密結合起來。同時，對同素異序詞的處理不能一刀切，要掌握好規范的寬嚴度，明確規范的目標。

二、同素異序詞的規范原則

詞匯規范的原則是必要性、普遍性和明確性。同素異序詞是一種詞匯現象，所以這三個原則也適用于同素異序詞的規范。在運用詞匯規范的三個原則時應該注意兩點:一是要綜合運用三個原則，不能孤立地用某一個原則去判定哪些詞應該被淘汰;二是各個詞在每個原則上的反映有強弱之分，我們很難用“是/非”“有/無”的簡單模式去認定某些詞的必要性、普遍性和明確性。

(一)必要性，就是說要考慮一個詞在普通話詞匯中有無存在的必要，在表達上是不是不可少的。

一是社會存在的特定概念需要特定的詞來表達，二是語言實踐中特定的上下文要求使用特定的詞。同素反序詞的這種必要性有強弱之分:

1.存在必要性較強的，如“犯人-人犯”。

我國在法制不健全時，不管是否判刑，都用“犯人”指稱被拘押的人。新刑法頒布后，“人犯”概念確立，因此有必要使用“人犯”一詞指稱被某案件牽涉的人。再如“言語”，在古漢語中指說話，現代漢語中因被“說”代替而基本消失，但由于我國語言學界引進了“語言-言語”的相對概念，“言語”就成了存在必要性很強的術語了。沒有這些同素異序詞，就不能表述新生的相對概念。

2.無存在必要的，如“路道”“土塵”“輝光”等。

3.存在必要性似有似無的。這是需要重點討論的。如:

代替-替代 緩和-和緩 名聲-聲名

山河-河山 糧食-食糧 彩色-色彩

每對詞的后一個詞似乎都是可有可無的。但是語言實踐卻告訴我們:這樣孤零零地、不考慮語境地感受這些詞的存在必要性是不可靠的。在很多具體語句中的詞語搭配上，我們往往非用它們不可。

例如“無可替代”“語氣和緩”“禮尚往來”“聲名狼藉”“大好河山”“精神食糧”“色彩艷麗”“歷經艱辛”，如果換上相對的異序詞，聽、說和讀起來都很別扭、很陌生。可見“替代”這類詞的表達功能是“代替”之類的詞替代不了的。實際上，很多成對的同素異序詞在表達上是相得益彰的。

(二)普遍性，即選擇人們普遍使用的詞。

這里首先需要商榷普遍性的含義。武占坤、王勤在《現代漢語詞匯概要》中提到:“‘代替’和‘替代’、‘講演’和‘演講’，前一種說法在口語和書面語里都通用，而‘演講’和‘替代’，多見于書面語。根據普遍性的大小，自應肯定前者，而淘汰后者。”這種觀點認為必須在口語和書面語中都通用，才是具有普遍性的，否則就應淘汰。那么，只用于書面語的“與”(口語用“和”)、“天空”(口語用“天”)也成了不規范的詞，但我們卻不能把它們淘汰掉(引申到語法，“藍藍的天空”絕不出現于口語，但不能說它不規范)。當代很多優美的散文都不得不使用較多的只用于書面語的詞。

(三)明確性，就是要選用意義明確的、容易為人們理解和接受的詞。

同素異序詞的意義明確性在于這對詞能否在詞匯意義(包括理性意義、附加色彩甚至組合中的臨時意義)或語法意義上有所區別。有了這些區別，在表達上各得其所，就會被大家有區別地選擇使用。

“生產-產生”之類的區別意義很明顯，其明確性之強是不必說的。而“靈魂-魂靈”“整齊-齊整”“答應-應答”之類的明確性就較難斷定了。先從義項的分布看“靈魂-魂靈”:

靈魂:①心靈;思想;②人格;良心;③比喻起統帥作用的因素;④迷信的人認為附在人的軀體上作為主宰的一種非物質的東西。

魂靈:〈口〉〈口兒〉魂。[附“魂”的義項:①靈魂;②指精神或情緒;③指國家、民族的崇高的精神。]

它們最明顯的區別是語體色彩差異，“魂靈”可兒化，多用于口語，“靈魂”卻無這個特點。理性意義上，“魂靈”只與“靈魂”的義項①相同，后者包容前者。(在搭配上有“死魂靈”，無“死靈魂”)所以，要將“魂靈”淘汰掉也是不容易的。又如:

整齊:①有秩序，有條理;②使整齊;③外形規則完整;④大小長短差不多。

齊整:整齊。

比較它們的詞典意義，看不出兩者的區別。但我們卻可以感受到“公路兩旁的楊樹長得很整齊”與“公路兩旁的楊樹長得很齊整”在意義上的側重點是不一樣的，“整齊”重在成行成排，“齊整”重在高矮，兩者是有區別意義的。

三、對既有同素異序詞的規范

同素異序詞的來源多樣，類型復雜，現代漢語詞匯體系中既有的同素異義詞，無論詞義相關還是無關，它們在各個方面的差別使之成為了豐富詞匯系統的有生力量，它們的存在是必要的，是語言必需的，無須對其進行規范，而同素同義詞則是規范的主要對象。

同素等義詞不同于異形詞，雖然在現代漢語中沒有什么差異，但放在語言發展的歷史中，它們“等義”的內涵是逐漸變化的，許多在古代、近代漢語中都是等義的同素詞，在現代漢語中已經成為了有細微差異的近義詞，如“糧食-食糧”，所以不能把同素等義詞完全看作語言的多余現象。對于使用頻率相當的等義詞，如“講演-演講”“齊整-整齊”“阻攔-攔阻”“察覺-覺察”等等，從中選擇哪一個，淘汰哪一個，教條式的取舍是很困難的。對于這類詞，沒有必要硬性地規范，完全可以先讓它們自然并存，根據人們在長期的語言實踐中的選擇傾向性，再做規范。漢語中有很多同素同義詞，經過時間的考驗，取此舍彼的情況便自然出現了，如“五四”時期流行的很多同素詞現在早已被淘汰了。

四、對新生同素異序詞的規范

顛倒語素是一種有效的構造新詞的方法，通過這種方法構造的新詞中也有部分同素異序詞，它們就是規范的對象之一。

這類同素異序詞首要的身份是“新詞”，所以是否將其納入規范之列，最重要的是要考察它們的創造是否出于語言實踐的需要，如果和原詞表達的意義完全相同，可以替換，這個新造詞就沒有存在的必要，特別是依據并列結構同素詞創造的新詞，更要考慮到這一點，如“型號-號型”“揉搓-搓揉”，兩組中的后一詞是新造詞，但意義、功能、色彩與原詞無任何差別，是語言中的多余部分，對其應該硬性規范。對那些比原詞更合理、更準確的新同素異序詞，則應該以積極的態度充分肯定。如“批閱”在《現漢》中的釋義是“閱讀并加以批示或批改”，新詞“閱批”較原詞表義更準確。

同素異序詞在現代漢語詞匯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它大大地豐富了漢語的詞匯寶庫，這當然有其歷史淵源和內在的發展因素。只要漢語不斷發展，同素逆序詞的產生和發展變化就不會停止。同素異序詞的規范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而且是一個永久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語言有其自身的發展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對于不符合規律的詞，即使沒有人為的規范，語言的調節能力也會將它逐漸淘汰。另一方面，我們需要不斷加深對同素異序詞的研究，以語言事實為依據，規范工作才會更有效、更科學。規范化是一種歷史現象，一個永久的過程，既不能一概肯定，也不能全盤否定，而應當依據普遍性、必要性、明確性的原則，依據漢語發展的客觀規律和現實，分清所要規范的對象，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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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穎 蘭州職業技術學院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