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語法與認知語法芻議

摘 要:生成語法為語言描寫轉(zhuǎn)向語言解釋邁出了劃時代的一步，從而引發(fā)了語言學界的一場革命。認知語法是從生成語法的陣營中分離出來的，它代表了一種全新的研究范式。生成語法有其獨到之處，認知語法也有其特點。生成語法與認知語法對解釋語言、探索語言的本質(zhì)都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關鍵詞:生成語法 認知語法 語法 對比

世紀50年代為語言描寫轉(zhuǎn)向語言解釋邁出了劃時代的一步，從而引發(fā)了語言學界的一場革命。認知語法是隨著語言學研究的發(fā)展，在反思生成語法的成敗得失中產(chǎn)生并發(fā)展起來的。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以Langacker等學者為代表的認知語法學派，向喬姆斯基的生成語法發(fā)起了新的質(zhì)疑與挑戰(zhàn)。就其影響而言，的確可以稱作該學派學者自詡的“語言學革命的革命”，即對喬姆斯基語法革命而發(fā)起的革命。

一、生成語法

生成語法學家所說的“語法”指人們頭腦中內(nèi)在掌握的規(guī)律。生成語法不僅包括句法知識，還包括音系知識和一部分語義知識。生成語法只研究形式，所以有“形式語言學”“形式理論”之稱。在生成語法學家看來，語言學所研究的對象就是人的語法知識，包括人類語言共有的普遍語法和某種具體語言所特有的特殊語法知識。

喬姆斯基的生成語法從20世紀50年代成型到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幾個發(fā)展過程——從1957年的早期轉(zhuǎn)換生成語法，到1965年的標準理論，發(fā)展到后來的擴展標準理論以及修正的擴展標準理論，進一步發(fā)展到80年代的管約論和90年代的最簡理論。其研究中心發(fā)生了兩次重大轉(zhuǎn)折:第一次轉(zhuǎn)折是從研究語言(外表化了的客體)轉(zhuǎn)到研究語法(一種思維狀態(tài))，這是成熟的說話者思維狀態(tài)發(fā)展變化中的一個相對穩(wěn)固的狀態(tài)。第二次轉(zhuǎn)折從研究規(guī)則系統(tǒng)轉(zhuǎn)到研究以約束理論和投射原則等為代表的原則系統(tǒng)。(程工，2001:233)

生成語法的一個核心支柱，就是喬姆斯基對語言的看法——每個人都有一套與生俱來的“語言機能”。這“語言機能”就如我們天生有一顆心、兩只手、兩條腿一樣，都是進化的產(chǎn)物。它跟其他器官的主要分別在于，它并不是一種有形狀的“硬件”，而是一種無形的“軟件”。具體而言，人類天生具有一套專司語言的“基因型”(一般稱為“普遍語法”)，這個基因型隨著小孩的發(fā)育逐漸成為語言的“表現(xiàn)型”(亦即“個別語法”)。(石毓智，2005:9)

(一)形式化語法:生成語法就是一套明確的規(guī)則，就像算術規(guī)則或代數(shù)式一樣，把一個值代入公式就生成一個數(shù)值。用少量的原則和定理，再加上一些參數(shù)、原則、語類符號等，來說明人類生成語法的過程。生成語法的任務是精確的、完全形式化的語言理論。喬姆斯基把語言學當作和其它科學一樣，試圖建立一個關于人類語言知識或能力的解釋性理論或假設，把人腦中的語言知識結構呈獻給人們，而明確的解釋和說明最終必須成為一種形式化的理論。生成語法中的“生成”概念是喬姆斯基從數(shù)學中借來的。在數(shù)學里，它是指，給定一個函數(shù)式，某個自然數(shù)是否可以由它生成，是能夠推衍出來的。喬姆斯基認為，“生成”在數(shù)學中的這個含義正好可以借用來描寫人們在語言能力方面表現(xiàn)出來的創(chuàng)造性。

(二)語言能力的模式:生成語法不是說話過程的模式，而是語言能力的模式。生成語法不局限于對個別語言的研究，而是要揭示個別語法與普遍語法的統(tǒng)一性。換句話說，它不是以具體語言的描寫為歸宿，而是以具體語言為出發(fā)點，探索出語言的普遍規(guī)律，最終弄清楚人的認知系統(tǒng)、思維規(guī)律和本質(zhì)屬性。(封宗信，2006:140～141)

(三)研究內(nèi)在化語言:在生成語法說的文獻中，語言機能、語言認知系統(tǒng)、內(nèi)在化語言等術語的意義和所指是一樣的，即喬姆斯基所理解的語言。生成語法所說的語言是指內(nèi)在于心智或大腦的語言，所研究的對象也就是這種內(nèi)在化的語言。

(四)作為描述的手段:喬姆斯基用生成語法一詞來簡明地表示一套用來給句子進行結構描寫、定義明確、嚴格規(guī)則系統(tǒng)。喬姆斯基認為，任何一種語言的說話者都掌握并且內(nèi)化了一種有生成能力的語法，這套語法能夠表達它的語言知識。于是，生成語法試圖說明的是說話者實際了解什么，而不是看他說出自己了解什么。在他看來，既然普遍語法是由遺傳因素決定的一種語言本領或語言習得機制，那么我們首先要能夠描述這個普遍語法的系統(tǒng)以及它的原則是如何與經(jīng)驗相互作用產(chǎn)生出具體的語言來的，而進行這種描述的手段就是生成語法。

二、認知語法

“語法”這一術語從廣義上說，可指對全部語言法規(guī)的總述，可與“語言學”“語言理論”等術語互用。廣義的語法概念可包括音系、語義、形態(tài)、句法等四大核心。狹義的語法概念僅限于詞法和句法，指關于詞的形態(tài)變化(即詞法)和用詞造句的規(guī)則(即句法)。

認知語法的“語法”:(1)大于狹義語法，因為它是將語法解釋與語義緊密結合在一起進行論述的;(2)小于廣義語法，因為認知語法是認知語言學的一種研究方法或一個方面，因此，“認知語法完全可作為認知語言學的一個組成部分。”(王寅，2006:2)

認知語法從名稱上看似乎是對語言的認知研究范式的統(tǒng)稱，其實是對Langakcer語言研究方法的專指。Langacker所創(chuàng)建的認知語法，主要運用“象征單位”和“識解”等來分析語言的各個層面，包括詞素、詞、短語、分句和句子。即音系層(語言形式)象征語義層(概念內(nèi)容)。詞匯、形態(tài)和句法構成一個象征單位的連續(xù)體。

(一)基本假設

認知語法與喬姆斯基的生成語法有著很大的不同。這些差別不僅表現(xiàn)在一些細節(jié)上，更重要的是表現(xiàn)在對語言基本假設以及更深層次上的哲學觀上，概括地說，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龔放，2001:21):

語言研究的本質(zhì)是什么?語言系統(tǒng)的本質(zhì)是什么?語法的本質(zhì)是什么?意義的本質(zhì)是什么?

生成語法是建立在以下三個基本假設之上的:

1.語言是一個自足的認知系統(tǒng)，語言能力獨立于人的其他認知能力;

2.句法是一個自足的形式系統(tǒng)，獨立于語言結構的詞匯和語義部分;

3.描寫語義的手段是以真值條件為基礎的某種形式邏輯。

而以Langacker為代表的認知語法學派拒絕接受生成語法的世界觀，提出了相對生成語法的三個基本假設:

1.語言不是一個自足的認知系統(tǒng)，對語言的描寫必須參照人的一般的認知規(guī)律。語言是客觀現(xiàn)實、生理基礎、身體經(jīng)驗、認知加工等多種因素綜合的結果;

2.句法不是一個自足的形式系統(tǒng)，句法在本質(zhì)上跟詞匯一樣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象征系統(tǒng)，句法分析不能脫離語義;

3.用基于真值條件的形式邏輯來描寫語義是不夠用的，因為語義描寫必須參照開放的、無限的知識系統(tǒng)。一個詞語的意義不僅是這個詞語在人腦中形成的一個情景，而且是這一情景形成的具體方式，即意象。

(二)理論基礎

認知語法的理論基礎，也就是它不同于生成語法的關鍵之處，在于下列三點:

1.語言單位(包括結構圖式和具體化單位)的象征性特征;

2.語法結構基于用法模型的特征;

3.語法結構具有網(wǎng)絡模型的特征。

前兩個特征決定了認知語法關于句法、語義與音系的總體理論框架。第三個特征是對認知語法結構形式的概括。

Langacker反復強調(diào)，認知語法只設三個單位:音位單位;語義單位;象征單位。任何語言表達式:詞素、詞、短語、句子、語篇都是象征單位，因此，認知語法的主要任務就是分析語言是如何通過象征單位建構起來的。

認知語法認為，語言研究不能只關注一般規(guī)則和原則，同樣應該特別重視這些規(guī)則和原則的約定俗成的各種實例，考察各種語法規(guī)則在實際使用中的引申及影響因素。此外，由于語法模式從具體實例中抽象出來，需要研究這一抽象過程，人們從具體結構中提取的規(guī)則的抽象程度和概括程度都有待考察。

認知語法最突出的有兩點:一是句法部分不是獨立的，而是與詞匯、語素連為一體的符號系統(tǒng)的一部分;二是語義結構因語言而異，語義結構中有一層層約定俗成的映像，語義結構是約定俗成的概念結構，語法是語義結構約定俗成的符號表征。(盧植，2006:16)認知語法的核心思想是語法結構不是自主的形式系統(tǒng)或表征層面，它的本質(zhì)是象征的，也就是說音系層象征語義層，這就從根本上把認知語法和生成語法區(qū)分開來了。

三、生成語法的“獨到之處”

(一)生成語法的引人之處在于其形式化的研究方式。生成語法常用符號來代表某一語類，用樹形圖、標示括弧等圖式來表示詞組或句子結構，用箭頭、斜線等慣用記號寫規(guī)則。形式化是生成語法在表達語言學理論方面的一大特點。形式化描寫清楚簡練、一目了然;比自然語言精確，沒有歧義，不宜誤解。

(二)生成語法不是停留在對語言現(xiàn)象和語法結構的觀察和描寫上，而是注重語法理論的解釋力。能描寫僅僅是知其然，能解釋才是知其所以然。喬姆斯基一反幾千年傳統(tǒng)語言學的思想，強調(diào)語言研究的最終目的是要對語言現(xiàn)象進行充分而又合理的解釋。從一開始，喬姆斯基就強調(diào)生成語法應該以解釋為研究目的。

(三)生成語法旨在描述和解釋人大腦中的語言能力本身，因此它對語言的描述非常細致、充分、深刻。它不是要把一些已經(jīng)存在的理論或規(guī)則讓學習者學習，而是讓學習者一起參與討論和研究，看看已有的理論或規(guī)則存在著什么問題，使學習者成為語言研究者。

(四)生成語法的研究和其他自然科學研究一樣，目的是提出科學假設，解釋過去不能解釋的現(xiàn)象、事實、原因。生成語法不是為某種應用建立的理論，它只是想提供關于自己學科對象的理論。

(五)生成語法學的論著是“小題大做”，而“大題不做”。“生成語法學的一般論文、專著都不談原則性大問題，專門在技術性的小問題上做文章。竟有上百成千篇文章探討為什么不能把一個名詞詞組從關系從句中移出去，卻沒有一篇文章會提到語言不是上層建筑”(徐列炯，1988:3)。

四、認知語法之“特點”

(一)研究邊緣現(xiàn)象

認知語法認為，不能把語言現(xiàn)象分為核心部分和邊緣成分，而要把研究對象限定在核心部分。認知語法認為，從原則上講，語法理論必須解釋所有的語言事實，不能首先假設某些語言現(xiàn)象是核心的而另外一些則是邊緣性的，甚至是可以被排除在理論語言學關注之外的。認知語法學家在其代表性的著作和近年來發(fā)表的論文中，研究得比較深入系統(tǒng)的結構都是英語中使用頻率比較低的結構。比如Goldberg(1995)詳細探討了以下結構:

a.Pat sliced the carrots into salad.(致使移動:表示使其他事物移動的事物)

b.Pat sliced Chris a piece of pie.(雙賓結構:表示某人想使某人接受某物)

c.Pat sliced and diced his way to stardom.(路徑結構:表示某人移動到某個地方)

d.Pat sliced the box open.(結果結構:表示某人使某物發(fā)生狀態(tài)變化)

(二)研究語用含義

認知語法采用基于用法的模式，強調(diào)語法來自語言的實際使用，即語言結構從語言使用中浮現(xiàn)出來。以用法為基礎的語法體系是研究語言的一般規(guī)律和特定構式的，是非還原性理論是用來記錄所有言語表達的實際情況的，包括可以分解的和不可以分解的語言形式。在基于用法的模式中，語法不再是一套自足的、沒有任何例外的一般規(guī)則，而是由一個約定俗成的語言單位構成的巨大的、高度冗余的清單(inventory)。

以使用為基礎研究語言知識內(nèi)容的角度是認知語法的一個突出特點，也是同主流生成語法的一個重要差別。以使用為基礎的思路決定了語言系統(tǒng)的動態(tài)性，也打破了語義與語用的界限。在此角度下，一個語義結構是同其符號形式一道從語言使用領域進入語言認知系統(tǒng)的，因此語義結構和語用意義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只有規(guī)約化程度的不同。

認知語法強調(diào)語用信息和語言形式都可能是約定俗成的，它們共同構成語法規(guī)則。語用信息是語言形式本身所具有的，不是通過會話推理而產(chǎn)生的。在交際中，單個的語言形式本身也激發(fā)人們參照語境建立各種聯(lián)系，也是構建意義的一種方式。因此，即使是單個的語言形式本身也帶有一定的語用信息。任何一種語用的信息都有可能約定俗成地和某一具體的語言形式聯(lián)系在一起，語用信息和語言形式因此共同構成語法構式。如:Sit down!這句話的形式表示祈使作用。Him be a doctor?這句話的形式表示說話者的不信任。上述兩句的表述所產(chǎn)生的語用效果是語言形式本身所具有的，并不是通過會話過程的推理而產(chǎn)生的，因此而成為這些語法構式的一個不可分離的部分。

(三)解釋語言的共性

共性是研究個性的基礎，知同方能求異。各種語言之間之所以能夠交流、翻譯，也是以共性為基礎的。其研究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比如:一個抽象的左偏離構式可以通過遺傳將其特性傳給多種具體的不同的構式:

a.the woman who she met yesterday(限定性定語從句)

b.Abby，who she met yesterday(非限定性定語從句)

c.Bagels，I like(主題句)

d.What do you think she did?(特殊疑問句)

以上任何一種句型，都要求有自己的特殊構式，原因是它們的形式和語用功能各不相同。但是，它們又都繼承了抽象的左偏離構式的特征:左偏離構式由兩個姐妹結組成，左結需滿足右結述位的配價要求;右結是一個有/沒有主目的動詞詞組。

在認知語法看來，語法是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可以用可觀察到的經(jīng)驗事實來說明語言的共性，一些語言之外的因素起著重要的作用，諸如交際功能上的要求、臨摹性原則、學習和理解的限制等，都是導致語言共性的因素。認知語法認為，在語法中特殊性的研究就是普遍規(guī)律的研究，個性的研究就是對共性的研究，兩者之間沒有任何區(qū)別，這是因為要研究標記構式，就必須研究語言的特殊性，要研究語言的特殊性，就必須識別語言的普遍特征。

五、結語

認知語法發(fā)端于喬姆斯基的生成語法，但卻走向了它的反面，可以說實現(xiàn)了從生成到認知的范式轉(zhuǎn)變。如果說生成語法是對語言機制的縱深挖掘，那么認知語法則基本上是在語言使用這一平面向度上的擴展，從詞素到語篇，從心理到語境，從功能到起源，幾乎無所不包。

生成與認知兩種理論所賴以發(fā)展起來的哲學理論基礎雖然不同，但都重視語言研究中觀察、描寫和解釋的充分性，強調(diào)語言理論不僅能適用于對某一種語言的描寫，更要適用于描寫所有的語言，例如生成語法在建立普遍語法中的努力和認知語法對人類認知過程的概念化過程的探索，尤其是語法化理論在建立自己的假設時常涉及多種語言類型等等，這些事實表明，兩種理論都旨在探索人類語言的本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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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燕 北京昌平 中國石油大學外語系 102200;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外語教育研究中心 100089;戴衛(wèi)平 北京昌平 中國石油大學外語系 10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