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可”的用法及“可以”的成詞

摘 要:本文以《金瓶梅》為藍本分析了助動詞“可”的演變過程，著重從語義句法結構等方面闡述了“可”由動詞到助動詞的轉化過程，并分析了雙音節詞“可以”的句法結構、意義及其成詞標準。

關鍵詞:可 可以 助動詞 《金瓶梅》

在以往的助動詞研究中，許多語言學家在助動詞定義、歸類諸方面都存在著很大的分歧，唯“可”“可以”等少數助動詞從馬建忠的《馬氏文通》開始，就一致被作為典型助動詞來加以探究和挖掘。本文擬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通過討論《金瓶梅》①(以下簡稱《金》)中“可”的分布及使用來進一步認識助動詞“可”的演變過程。

一、“可”的用法

“可”在《金》中出現了 596 次，用法大體包括以下幾種:(1)用作動詞，表示準許、適合等。(2)用作助動詞，表示能夠、可以、應當、應該。(3)用作副詞，表示恰好、正好、估計等。(4)表示加強語氣，如加強疑問反詰語氣、陳述語氣等。(5)表示轉折關系。(6)綴于“省”“猛”“小”等字之后，皆用作語尾助詞，無義。(7)謙詞，如“小可”“可奴”。以上7種可分別記作:“可1”“可2”“可3”“可4”“可5”“可6”“可7”。

(一)可1

《說文·可部》:“可，肎(肯)也。從口丂;丂亦聲?！薄稄V韻·哿韻》:“可，許可也?！北玖x為準許、許可，作動詞。如:

(1)大戶家下人都說武大忠厚，見無妻小，又住著宅內房兒，堪可與他。(第一回)

以上“可”字，意猶可以，表示準許、同意、認可、肯定，“否”之反義，《金》中用例僅5個。

(2)我不是你那可意的，你來纏我怎的?(第二十七回)

以上“可”字，意猶“宜”，猶“適”，猶“合”，猶“愜”，猶“稱”。這些詞義一直沿用至今。《金》中用例18次。

(二)可2

助動詞“可”在先秦時期就有表示“可以、能夠”義，如《論語》“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薄督稹分小翱伞敝鷦釉~用法共216例。大致有以下幾種類型:

1.可+形(不+可+形)

(3)如何借了魯華銀子不還，反行毀打他?其情可惡!(第十九回)

(4)大官人，你在房里，便著幾句甜話兒說入去，卻不可燥爆。(第三回)

2.可+動(不+可+動)

(5)你且起來，待我從長計較?？尚袝r，便與你拿人。(第九回)

(6)我曉得。機不可泄，我怎肯和他說。(第六十九回)

3.可+名(動)

(7)況四海皆可弟兄，豈異姓不如骨肉?(第一回)(“兄弟”用如動詞，“當成弟兄”義)

4.可+介詞短語(不+可+介詞短語)

(8)彼此通家，再無忌憚，不可對兄說。(第三十三回)

上述四類句式，“可”字作狀語，都表示可能、可以、樂意、應該等義。除“可+介詞短語”句式外，“可”后的動詞大都有被動或使動意。這類句式的動詞謂語一般都不帶賓語，因為賓語大都提前作了話題主語。如果“可”后動詞帶賓語，那么就沒有被動意。

(三)可3

用作副詞，有“恰好”“正好”“約略”“估計”之意。

(9)敬濟歡喜不勝，就同六姐一般，正可在心上。(第九十八回)

(10)他可可看人家老婆的腳?我不信。(第十九回)

以上“可”字，意猶“恰好”?！翱煽伞北硎尽扒∏　薄捌薄安缓锨槔怼?。

(11)因此時候不真，睡下之時，已可四更，房中人都困倦，睡熟了，不知多咱時候沒了。(第六十二回)

以上“可”字，“約略”“估計”之意。

(四)可4

表示加強語氣，如加強疑問反詰語氣、陳述語氣等，多用如“可不”“可不是”“可是”“可謂”“可知”等形式，共98例。

(12)爺，可不折殺小人罷了!(第一回)

以上“可”字，表反詰、感嘆，意猶“豈”。

(13)你員外真可謂千金一諾矣，難得，難得。(第五十五回)

以上“可”字，用作副詞，表示強調，意猶“真”，猶“確”。

(14)可是來，自吃應花子這等嘮叨。(第十三回)

以上“可”字，用作副詞，意猶“就”，猶“即”，或表示前后事情連接緊湊，或意言就是如此。

(15)婆子道:“我可知要來哩，到人家就有許多事，掛住了腿，動不得身。”(第三十七回)

以上“可”字，表疑問，猶“何”，意謂“怎么”。

此外，“可”字在《金》中還可表示疑問，猶言“是否”:

(16)你父親、母親可安么?(第九十三回)

(五)可5

表示轉折關系。

(17)取出來與春梅瞧:“可怎的有了，剛才就調唆打我!”(第二十八回)

以上“可”字，表轉折，意猶“卻”。

(六)可6

綴于“省”“猛”“小”等字之后，皆用作語尾助詞，無義，共26例。

(18)你也省可與他藥吃，他飲食先阻住了。(第六十一回)

(19)緊自焦的魂也沒了，猛可半夜又鉆出這個業障來。(第六十七回)

(20)大官人攜帶你得此前程，也不是尋常小可。(第九回)

“可”在使用過程中也逐漸構成詞的前綴“可悲、可愛、可恨、可憐”等。

(七)可7

謙詞，如“小可”“可奴”，共7例。

(21)若小可人家，還要話說，不想聞得是西門慶定了。(第七回)

(22)婦人道:“我的哥哥，這等才可奴之意?！?第十六回)

“可”助動詞用法216例，占“可”總用法的36.2%。以下以《金》為藍本分析助動詞“可”所形成的條件。

二、助動詞“可”形成的條件

動詞“可”向助動詞演變，“內部條件是具有演變的詞義基礎，這一詞義基礎在很早的時候已經為它的繼續發展作了準備。外部條件是句法結構和語境的制約?！眱韧獠織l件相互影響、作用促使動詞“可”向助動詞演變。

(一)詞義基礎

“可”本義為準許、許可?！翱伞敝饕霈F在謂語前，表示某事“可做不可做”。句法位置的確定，是“可”字語法化的前提。從動詞發展到助動詞，從“許可”到“可以、應該”，雖還在動詞的范疇，但它的語法關系和結構有了一定的變化。例(4)“可”后面跟了一個形容詞“燥爆”，這時“可”仍作謂語。例(5)“可”發生變化，其后雖跟了動詞或形容詞，但這時它作狀語，具有副詞的語法特征和功能。語法關系的變化使“可”的這種用法逐漸增多，這是語法化中的頻率原則，從而使意義也發生了一定的虛化。詞匯意義減弱，語法意義增強，“可”由一個能愿動詞逐漸演變成黏著在動詞或形容詞前、起修飾或強調作用的虛化成分。

(二)句法結構

動詞“可”向助動詞演變，須符合助動詞的條件。“助動詞即輔助性動詞，出現在謂詞的前面只能帶謂詞性賓語，從可能、意愿、應當等方面對其后的謂詞加以修飾或限制的輔助性動詞。”在《金》中作為助動詞出現的“可”只能帶謂語性賓語，不能帶體詞性賓語(名詞活用為動詞除外)。如:

(23)你可備細說與我，哥哥和甚人合氣，被甚人謀害了?(第九回)

(三)語用動因

語言有兩個主要特征:一是它與環境之間存在著信息能量交流;二是它的發展演化過程具有自組織性。語境促使“可”作助動詞用?！翱?”表“準許、許可”這一義項，是表明說話人對某事的態度，本身帶有很強的情態意義，是說話人根據客觀情況或事理做出的主觀推斷，易產生“可以、能夠”義。

三、“可以”出現的句法結構及其成詞的條件

(一)“可以”的句法結構

《金》中“可以”句式出現7次，每句中的“可以”都是作為雙音節助動詞來用。漢語是從單音節逐步向雙音節發展的。雙音節“可以”來自“可”“以”線性序列上的連用。“可”在先秦就主要用為助動詞，“以”是介詞?！督稹分小翱梢浴边B用的形式根據其后所接成分的性質來看，只有一類:(Neg)可以+VP(NP)。7例。這類連用形式結構的層次為“可以+VP”，在這“可以”即可2。

(24)他形神粗鹵，氣血強旺，可以隨分下藥。(第五十四回)

此類“可以”是一個詞，我們認為，“以”已虛化為“可”的后綴?！翱梢浴焙蟮膭釉~謂語不表被動，都是主語發出的動作行為。起先，“助動詞‘可’和介詞‘以’是兩個詞，介詞‘以’的代詞賓語承前省略”，這也是判斷“可以”成詞的標準。

(二)“可以”詞匯化的條件

第一，“可”與VP之間往往有介詞“以”或其他詞類詞語的介入，這些處于“可”與VP之間的成分我們稱為內嵌成分，帶有內嵌成分的“可VP”結構稱為“可VP”擴展式。如果“可VP”不能內嵌的話，就不可能產生“可以”這一雙音節詞語。

第二，漢語雙音化的趨勢。漢語詞匯化從先秦就開始了，到東漢雙音化速度加快，致使中古時期出現了許多新生的雙音節詞，而且一些單音節詞也相互組合，以雙音節的形式出現，最終導致了雙音節詞的出現。 “可以”在《論語》中就有復音詞的用例。

“可”和“可以”作狀語，詞匯意義相似，語法特點有異。“可”可以同“非”“得”“謂”連用，如例(13)，甚至形成常用固定結構，而“可以”沒有這個能力。

注 釋:

①本文所用書為劉輝、吳敢輯?！稌u會校金瓶梅》，天地圖書有

限公司，1998年。以下第幾回均出自此書語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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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同姓 四川綿陽 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 62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