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呢”在問答中的語用分析

摘 要:本文對同樣表示持續狀態的“還”和“呢”組合在一起的否定結構“還沒有……呢”進行了語用分析，歸納出了這種結構在問答句中作為答句的四種語用格式類型，并對每種類型的語用價值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還沒有……呢”結構 問答 否定 蘊含 語用

一、引言

“還”是副詞，“呢”是語氣詞，這兩個詞雖然詞類不同，但是表達的意義卻很相近，呂叔湘在《現代漢語八百詞》中指出，“還”表示“動作或狀態持續不變”，“呢”“用在敘述句的末尾，表示持續的狀態”。由于這兩個詞有相近的意義，所以經常在一句話中同現。如:

(1)他還在路上呢。

(2)雖然冬天快過去了，可還得冷呢。

我們把這種“還”“呢”同現的結構稱為“還……呢”結構。目前，雖然對這兩個詞語的研究已很豐富，對這一結構也有相應的研究，但大都是研究它們在肯定句中的用法(楊玉玲，2004;鄭娟曼，2009)，并沒有注意它在否定句中的情況。其實，“還……呢”結構在否定句中的用法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因為“還沒有……呢”結構經常在問答中作為答句出現，本文將對這個結構在回答是非問句時的情況進行語用分析。

二、直接否定某事物的出現

此結構的語用前提是問話者有一個預期N，答話者用“還沒有……呢”結構提出一個反預期信息否定了N，成為-N。此外，還表示N是將來可以實現的。這種語義結構是“還沒有……呢”最基本的一項，可以寫成:

問話:±N

答話:-N{+N}

在這個問答格式中，問話者對預期N有實現和未實現兩種心理準備，故在N前加上“±”表示，答話肯定的是-N，表示未實現。這個格式含有N將來實現或者完成的語義，故把+N放在括號{ }中來表示這層含義。例如:

(3)問:你們學習了嗎? 答:我們還沒有學習呢。

(4)問:你把書還他了嗎?答:還沒還呢。

在例(3)中，問句的±N是“±學習”，答句的-N{+N}是“-學習{+學習}”，從答句中可以解讀出兩層語用信息:1.沒有學習;2.將要學習。這兩例的問答雙方都具有共同的已知信息，例(3)的“學習”、例(4)的“還書”都是問答雙方已知的。有時問答的內容是自然現象，如刮風、下雨、下雪等，而一旦出現在這種格式中，這些自然現象也會成為已知信息。例如:

(5)問:今天刮風了嗎?答:還沒刮風呢/風還沒刮呢。

例(5)的對話能夠進行的前提是問答雙方都知道“今天要有風”，(設想根據天氣預報的信息)問話者想要知道“刮風”這個預期是否實現(±N)，答話者的回答提供了一個反預期信息(-N)，同時表示出“風將要刮”({+N})。如果這個回答不用“還沒有……呢”結構，語用蘊涵會明顯不同。請看例(6):

(6)問:今天刮風了嗎? 答:今天沒刮風。

這個例句的語義結構比較簡單，問話者問有沒有某現象(刮風)，答話者否定有某現象(刮風)，問答雙方既沒有對某事物的共同預期，也沒有對該現象將來的預期。

三、否定某事物出現的條件，間接否定該事物的出現

在這種問答中，問話者有一個預期N，答話者用“還沒有……呢”否定了實現N必需的條件B，也可以說B和N具有蘊涵關系，“因為-B，所以-N”。同時表明將來“只要+B，則+N”，這種語用格式可以表示為:

問話:±N

答話:-B→-N{+B+N}

下面是反映這種格式的兩個例句:

(7)問:你結婚了嗎? 答:我還沒有男朋友呢。

(8)問:你上課了嗎? 答:我還沒有書呢。

例(7)的預期帶有社會屬性，某人到了結婚年齡(比如25歲到30歲左右)，別人自然對他有婚否的預期。答話者是個女性，由于人們普遍認為有了男朋友才會談到結婚，男朋友是結婚的必要條件，答話者不直接回答結婚與否，而是否定事物實現的條件-B(男朋友)，自然蘊涵出了反預期信息-N(未婚)。同時答話還含有將來有了男朋友愿意結婚的含義。

當然，事物存在的條件經常不是惟一的，比如例(7)、例(8)的回答也可以是:

(7)'我還沒有房子呢

我還沒找到工作呢

我男朋友還沒回國呢

(8)'我還沒報到呢

我還沒交學費呢

我還沒拿到課表呢

可能出現的條件雖然不止一個，但只要否定了其中一個就可以間接否定某事物的實現，這種回答雖然是間接否定，但也含有直接的一面，表達比較經濟簡單。如例(7)否定了“有男朋友”這個條件，不僅否定了“結婚”，同時，也回答了沒有結婚的原因(沒有男朋友)，一舉兩得。如果直接針對問句回答“我還沒結婚呢”，則有可能會被追問“你為什么沒結婚?”等。

上面這種條件是某事物存在的必然需要，人人都能理解。還有一種偶發的條件，這種條件是由于不同的生活習慣、不同的行為方式等個人因素造成的。這種條件和結果在大多數人看來并沒有直接的聯系，可在某人身上卻有著必然的聯系。例如:

(9)問:你吃飯了嗎? 答:我還沒買酒呢。

一般情況下，“吃飯”和“買酒”是各自獨立的事情，此例中“買酒”是“吃飯”的條件，從而可知，答話者吃飯必喝酒，有酒才能吃飯。

另外，這種格式中的B，也可以認為是表示因果的，其實，這種格式是原因和條件結合在一起的，前面的-B→-N確是因果關系，而后面的{+B+N}是條件關系，如例(7)，按照這個格式全面展示出來則是:

(10)因為我還沒有男朋友，所以沒有結婚，將來只要有了男朋友就結婚。

從此例可以看出原因和條件的結合，把B定為條件只是我們的一個選擇而已，并不影響對這種表達格式的理解和分析。

四、否定應該先于某事物出現的事物，間接否定該事物的出現

一般來講，一個人在同一時間內只能完成一件事情，如果有若干事情，則需在不同的時間完成，由此可見，事件的完成在時間上是有先后順序的。比如，事物C應該先于事物N完成，對于問話者的預期N，答話者用“還沒有……呢”否定C，也就間接地否定了N，并蘊涵著將來實現了C，則有可能進行N，其格式表示為:

問話:±N

答話:-C→-N{+C±N}

這種用法還可分為以下兩種情況:一種是兩件事情由于輕重之分而形成先后順序，即C比N重要。例如:

(11)問:你們能打球去嗎? 答:我們還沒學習呢。

(12)問:咱們去商場買東西吧? 答:我還沒處理這些事兒呢。

例(12)的答話者雖然沒有說明正在處理什么事情，但顯而易見是比“去商場買東西”更重要的事，所以答話者對兩件事情做出了輕重緩急之分，并表示先做重要的事情C，然后才有可能去做相對不重要的事情N。這種回答很難說是對將來進行N的承諾還是拒絕({+C±N})，因為“處理完這些事兒以后不一定就去商場”，即使是拒絕，也是符合語用中的禮貌原則的，不會得罪別人。(利奇，Leech)

另外一種情況是，兩件事情由于某人的生活習慣而形成先后順序?？聪旅娴睦?

(13)問:你做飯了嗎? 答:我還沒接孩子呢。

(14)問:你吃早飯了嗎? 答:我還沒跑步呢。

例(13)表明答話者每天是先接孩子(C)后做飯(N)，如果-C，則意味著-N。由于這種生活的習慣和安排是固定的，“接完孩子一定要做飯”，所以將來這兩件事情都可以實現，即{+C+N}。

這種“否定應該先于某事物出現的事物”的格式和上面的“否定某事物出現的條件”的格式都涉及兩件事情，似乎相同，請看:

第2種:沒有男朋友 沒有結婚

沒有酒 沒有吃飯

第3種:沒有學習 不能去打球

沒有接孩子 沒有做飯

這兩種問答是有區別的，第2種的前一件事是后一件事的條件，B被包含N中，例如，女人結婚包括有男朋友，吃飯包括酒，這兩個事物實際上是不可分割的一個事物。而第3種問答涉及的兩件事情是各自獨立的，沒有包含和被包含的關系。

五、否定某事物的相關成分而肯定該事物的實現

對于問話者的預期N，答話者并不直接否定，而是有意添加一個與N相關的表義成分E，并用“還沒有……呢”否定(-E)而蘊涵對該事物的肯定(+N)，同時表示將來要實現的僅僅是+E。這種問答結構可用下面的格式表示:

問話:±N

答話:+N-E(補){+NE}/-E(狀)+N{+EN}

這類問答可以分為兩種樣式，一種是答話添加結果補語。例如:

(15)問:這本書你看了嗎?答:我還沒看完呢。

(16)問:你幫我找工作了嗎?答:我還沒幫你找到呢。

這兩例的問話沒有結果補語，但在答話中得到了相應的添加。關于結果補語，李臨定(1980)通過分析指出，“吃飽了，變好了，嚇哭了”這類句式，語義重心在補語上，而不是在動詞上。段業輝(1992)分析例句“三十萬工地的人手還沒調齊”時指出，句中的“沒”受“齊”制約，同“齊”發生語義聯系，即并不是沒“調”，是沒調“齊”?？梢?，這兩例答話的否定詞“沒”的否定焦點也指向結果補語，是“看”(+N)而“未完”(-E)，“找”(+N)而“未到”(-E)，句中的動詞并沒有被否定，仍然是肯定的意義。

另一種是答話添加狀語。例如:

(17)問:這些問題討論了嗎? 答:我們還沒正式討論呢。

(18)問:你看我的電腦有什么毛病? 答:我還沒仔細檢查呢。

劉順(2003)指出:“否定詞與否定范圍內成分的語義關系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僅僅否定了否定范圍內的某些成分，謂語動詞本身并沒有被否定，仍然可以作為肯定語義來理解。例如:

(19)小王沒一直生病。

(20)我不天天上班。

以上兩例只是否定了否定范圍內的個別成分，如例(19)中的“一直”，例(20)中的“天天”，但整個句子的肯定語義并沒有被否定。”劉順的這段話指出了狀語“一直”“天天”是被否定的，例(17)、(18)的狀語也是這樣，例(17)是“討論”(+N)了而非“正式”(-E)，例(18)是“檢查”(+N)了但不“仔細”(-E)，句中動詞受到狀語的修飾后，狀語會凝聚著焦點信息而受到關注，否定成分“沒有”的焦點也指向狀語。

這類的“還沒有……呢”結構有特殊的語用價值。它所表示的語義有時是真實的，如例(16)可能確實是“幫你找工作但是沒找到”，例(17)可能確實“非正式討論了這些問題”。有時，這類答句所肯定的行為動作并未進行或發生，但是，答話者認為這樣回答對自己不利，因而不愿針對疑問點±N回答，而又不能不回答或者答非所問，這類回答就可以采取疑問點轉移策略。拿例(16)來說，對方問“你幫我找工作了嗎?”即使回答者并沒“找”，但也不愿否定這種行為說“沒找”，所以增加一個補語成分“到”，然后對其否定，說成“我還沒幫你找到呢”，這就意味著“我去幫你找工作了，但現在還沒找到，我仍然做這件事，不久會有希望找到的”。這個答句是會讓問話者滿意的。

六、結語

語言學界對“還”和“呢”的研究一般是分開的，而且絕大多數是研究它們在肯定句中的情況，也包括語用方面，本文對這兩個詞語構成的結構在答句中作為問答的否定形式進行了探討，歸納出“還沒有……呢”的一些語用格式，并結合這些格式說明了各自的語用價值。

參考文獻:

[1]段業輝.論副詞的語義制約[J].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

版)，1992，(2).

[2]李臨定.動補格句式[J].中國語文，1980，(2).

[3]劉順.現代漢語的否定焦點和疑問焦點[J].齊齊哈爾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2).

[4]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5]楊玉玲.說說“還NP呢”句式[J].修辭學習，2004，(6).

[6]鄭娟曼.“還NP呢”構式分析[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9，(2).

(李紹林 北京語言大學漢語學院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