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周慶榮
詩作:《初夏的午后》
推薦人:耿林莽
推薦理由:細微之處見精神
初夏的午后,一人獨坐。
攪動著咖啡;湖水,就漾動在窗外。
想象著一次泛舟,那種抒情的經歷仿佛有過。湖面空曠,天空晴朗。只是那條小船,不知已停靠在何方?
邊上的兩棵老槐,花在開,一只喜鵲站在高處,它招呼著我的目光,它占領著五月里的槐花的香。
我還看到一脈遠山,在槐樹的那一邊。我的朋友靈焚說:穿過歲月的恍惚,我們成了歲月的主人。
攪動著咖啡,湖水漾動在窗外……
自然狀態的守望
耿林莽 評語
“散文詩是人類對于生存情懷以及思想進行自然狀態的守望”。周慶榮如是說。自然狀態的守望,正是這章散文詩的準確說明。
不過是初夏午后,一個人的獨坐。平淡么?誠然。可貴處恰是在平淡中展示了現代人的“生存情懷”以及其中自然涌動著的一些毋需言明的心思。非關詩酒,不是悲秋,是一種怡然之樂。遙望一脈遠山,令人想起陶公的“悠然見南山”。生而為喧囂塵世中的現代人,卻有這一份“悠然”便屬難能。將這種悠然如此自然地表達出來。更見出詩人情懷的曠達,顯示了散文詩的恬然之美的魅力。
讀散文詩要從細微處品味。“攪動著咖啡”與“湖水,就漾動在窗外”這兩句,你品出人的心情和心外世界之間的那一點默契了么?一個“就”字,仿佛那湖水,正是他攪咖啡的小匙子攪動起來的哩。
“邊上的兩棵老槐,花在開”,脫口而出,自有一種神韻在。那只喜鵲“站在高處”,原很平常,“它占領著五月里的槐花的香”這一句,便頗耐尋味了。一個“高處”,一個“占領”,你品出其中的意味了么?
當然,詩人的心懷是開朗曠達的。因為他的目光不僅在槐樹,更在遠處那“一脈遠山”,于是,“穿過歲月的恍惚,我們成了歲月的主人”。這便是“點睛”之筆了。
散文詩中許多心靈和思想的活動,都不訴之于淺直的說白,而隱約于字里行間,細微之處見精神。慶榮此章,針腳很是嚴密,必須細讀,方能從中悟出其深意。
詩 章
張海峰
詩人:張海峰
詩作:《詩章》
推薦人:王士強
推薦理由:從大自然里傾聽人類心聲
有誰能肯定地說:
樹木在冬天不感到欣喜?
沒有鳥和人的攪擾,
它們自由地高高站立。
雪后的早晨空氣清冽。
有誰能肯定地說:
茂密的葉子不是樹木的累贅?
陽光灑滿雪地,
它們再畫上簡潔的作品,
每片樹皮都感到溫暖。
我遠遠地就被它們感動。
我渴望和它們站在一起,
成為最普通的一株白楊樹。
當我在雪光眩目的屋頂上,
俯視微微呼吸的庭院,
我會流淚:
“感謝你,生活!
我的心靈多么寧靜,輕松!”
聽樹木說話
王士強 評語
現代社會一味強調“人”,強調“主體性”,但其結果是生活變得越來越單一、浮躁、同質化,差異被抹平,多樣性被取消。世界因“我”而存在,卻使得“我”的世界越來越平庸、乏味、晦暗、污濁。
一直都是“人”在說話,我們已經習慣于對外界發號施令,指點江山、翻云覆雨,可是我們忘記了花草樹木、風霜雨雪、自然萬物也都是有生命、有意志的,實際上它們并不是人類的隨從、仆役,而是朋友、伙伴。
張海峰的這首詩就是一首淡化主體色彩的詩,淡化主體不是沒有主體,而是有了多個主體。或者說,是詩中的事物都各具生命,形成了與“我”之間的對話與交流。
一定程度上這首詩是站在樹木的角度說話的,與人們通常對冬天的樹木所持蕭條、敗落的感覺不同,作者問道:“有誰能肯定地說:/樹木在冬天不感到欣喜?”,“有誰能肯定地說:/茂密的葉子不是樹木的累贅?”這里,因為少了喧嘩與攪擾,它們可以“自由地高高站立”。在陽光明媚的雪后,它們在雪地上“畫上簡潔的作品”
(而非因有“茂密的葉子”所形成的“累贅”),這是不是樹木本身所喜歡、所想要的呢?
由此,作者寫到了“我”,為這種所見所思而感動,“我渴望和它們站在一起,/成為最普通的一株白楊樹。”樹木改變了我,或者說,啟發了我對另外一種生活狀態和生活方式的想象、向往。
這時,“我”成為了另外一種存在,一種“寧靜,輕松”、與外物同在的存在。在這里,“我”不是萬物的主人,而是其中的一員,“我”與世界的關系不是緊張,而是融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