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志峰,原籍山西永濟人,現在珠海市某企業供職。2004年始從事業余文學創作。2007年始發表作品。在《詩刊》《星星》《詩潮》《作品》《廣州文藝》《詩林》《詩歌月刊》《詩選刊》《南方日報》《羊城晚報》《南方都市報》《秋水詩刊》(臺灣)《圓桌詩刊》(香港)等二十多家報刊發表詩歌、散文、書評;有詩作入選詩刊社編選的年度《中國詩庫》及全國性詩歌選本;曾多次獲得全國、市級等詩歌獎項;出版詩集《澀果》《家園》兩部。
杜志峰是個有真性情的詩人。杜志峰寫詩多年,不追風,有定力,按自己對詩歌的理解和自己內心的驅使去寫作,因此,寫詩成了他的一種生活方式,詩歌也成了他的精神家園。最有杜志峰特點的、別人無法替代的、甚至可以說近年詩壇上值得一書的詩歌,就是杜志峰寫故鄉、寫親人的那些詩歌。這些作品是真實的,活生生的,也是藝術上十分高明的佳作。
——葉延濱
父親也是名人
父親死的時候也沒有料到
小麥玉米土豆想著他
石碾磨盤老鋤頭念著他
梯田角的石頭記著折了的胳膊
河灘邊的樹根嘮叨著那條老寒腿
風雨說他時淚水都那么憨厚
雷暴講他時竟然會泣不成聲
瓜棚里木訥的土疙瘩不愛說話
想起他只知道咧開嘴巴笑
慈祥的核桃樹已經是孫子輩了
可還沒忘記前輩們的囑咐
拼命地結著果子好像為報答恩人
只有他親自買的筆有些慚愧
在我手中已經磨蹭了十幾年了
一直吞吞吐吐嗑嗑巴巴
竟然記不清他的喜怒哀樂了
連一首完整的詩也沒寫出來
思鄉的時候
那一年離別的路上
天很高地很大
風和雨一路迷茫
春天的瓜甜秋天的果香
都消失在村莊的影子上
后來在道路比遠的遠方
在群樓比高的異鄉
夏與冬也都知熱知冷
可那消失了的影子
仍經常回到多年前的模樣
每到這時我就想大喊幾聲
喊喊天喊喊地喊喊看不見的爹娘
抓一把這異鄉的泥土
直到攥出了水攥出了血
然后再緊緊地貼在心窩上
榨油坊
村委會的東邊水庫的西邊
笨重而老實的石碾
憨厚但有忍勁的老鐵環
木訥卻舍得力氣的千斤頂
以及比他們更他們的小伙子
雞娃狗剩鐵貓黑蛋
麥旺豐收滿囤富貴
幾十年前在我們的村子里
刮著風都很香
下著雨也很甜的地方
所有的記憶現在都看不見了
只有那拐彎抹角的故事
有時仍在偶然飲醉的日子里
露出幾張嬉皮笑臉來
回憶故鄉
打開家鄉的門窗
那穿風戴雨的屋頂
那從未打嗝的糧倉
那冷如月光的火爐
那青黃斷開的荒涼
就徐徐吹過來拂過
小腳奶奶的拐棍與竹籃
搖撼著我顫抖的目光
她的形象揪著心腸
陌生人也會悲傷
注定了我永遠為她歌唱
如今那熟悉的面孔已風化了
挨個兒像
城里人看出土文物一樣
可那古董似的故事
還在我的生命里回響
背對記憶我一路走著
遠了的影子總在心尖疊撞
煤油燈點亮的誓言
烤番薯燙熟的欲望
大筐豬草壓出的腳步
傍晚歸家的呼喚
深夜紡車的呢喃
都讓我一輩子歌聲嘹亮
于是我攥緊夢想踉踉蹌蹌
看到村口的古槐
手中松開的泥土
瞬時又成團狀
秋天的夜色
遠處伏臥著黛色的果園
近處仰躺著銀灰的荷塘
溫情的泥土咀嚼草根的滋味
柔意的山岡撫摸月亮的臉龐
這時云朵挽著樹梢的手臂
依偎在房檐的肩膀上
星星們蹲在天河的岸邊
眸子里含著情侶般的光芒
就這樣螢火蟲勾著草葉的脖子
跟著熟透的秋實進入夢鄉
只有我這異鄉的游子
把手指間思念的紐扣搓著搓著
就泡脹了眼眶打濕了衣襟
滴熱了腳下冰涼的石頭
似乎要喚醒那牽掛的歌謠
與遠方的姑娘一起吟唱
嗩吶
我們村的人都清楚
它的脾氣誰都摸不著
它傷心的時候
就是過節也讓滿村的樹嗚咽
日頭流淚星星流血
過往的鄉親們揉著眼睛
它歡樂的時候
再破舊的房子都那么開心
風和雨嘻嘻雪花兒哈哈
遠門的親戚都傳著好消息
就這么著鄰居家的一把嗩吶
把嬰兒的啼哭聲吹成白發
把嫩芽吹成老樹
也吹著我哭哭笑笑的童年
現在想起全身都熱了
遠方的叮嚀
沒有稠的就多喝幾口稀的
沒有厚的就多蓋幾層薄的
開門的時候別讓風硬擠進來
關上窗別讓雨掃進來
把電視的聲音旋大
房外的鞭炮就不會吵了
讓所有的燈都亮起來
街頭閃爍的霓虹就看不到了
睡覺時把耳朵塞緊眼睛包嚴
什么夢也別做也別抱枕頭
一覺醒來后就去大海邊
向初升的太陽打個招呼
——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