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鶴影(組詩)

叫一聲鶴

叫一聲鶴

灘涂靜下來

一片片蘆葦

在我呼出去的空氣里

蘆花四處亂飛

叫一聲鶴

風停下來

有人在我的體內

飲酒、賦詩

詩句像小船劃了出來

叫一聲鶴

黃昏暗下來

霜探出了它的刀鋒

月光的腳

踩著了我的一只鞋子

叫了一聲鶴

嗓子熱起來

血液長高了一寸

遠處，星星打量我們

緊咬著唇邊的笑

叫一聲鶴

再把這一聲，折起來

帶入城市。匆忙的人啊

聽聽這一聲鶴

就是在為自己松綁

鶴場的黃昏

我試圖把手從黃昏里抽出來

試圖抽出灌滿灘涂的

清風、流云和一聲聲鶴唳

我看到養鶴少女的眼睛

在秋天，野菊花把頭抬得更高

只有蒿草的顏色是深紫色的

它們一言不發

生命像一場漫長的等待

越冬的鶴，這是另外的一種聲音

當我們離開，留下蘆葦

留下這些被微風吹斜的詩句

月光里，誰會將它細細吟遍

需要承擔一些什么，歌唱或是贊美

一瞬間，黃昏黯淡下來

黃昏像鶴收攏的翅膀

停留在我們覆著微霜的肩

霜的聲音

霜在落下

在灘涂大片的水域

霜在落，蘆葦的手

接住遼遠的秋天

蘆花飄曳，寧靜

這是停留在大地深處的呼喊

丹頂鶴、灰鶴、白枕鶴……

無數只鳥的叫聲，在灘地

在茂密的蘆葦叢中

把飛翔收起，把傾聽打開

黃昏悄悄跨過鶴場的圍欄

秋風，像自在奔馳的馬

只有霜在落，霜——

你看不見的一道光芒

正把水邊的蘆葦、樹木、亭榭

悄悄修改

一生，我們都放不下霜

放不下，一朵花站在路邊的寧靜

灘涂。鶴影。養鶴人匆匆離去

丟在蒿草中的一絲輕風

聽聽，這是霜的聲音

帶著一枝蘆花穿過城市

總有一些風，把我吹響

總有一些蘆花，在心頭綻放

風，吹過大海

蘆葦的沉默，站在灘涂

奔波的生活、面孔，勞碌的手

由此，我將讀到

印滿水面的文字

雨滴的信仰

讓蘆花的白更白

讓天空的藍更藍

在一群鶴的秋天里仰望蘆花

一個人將成為自己的回聲

誰趕在月光的前面

點亮燈盞

誰在光陰的灰塵里

悄悄走散

大地蒼茫

我把自己交給誰

帶著一枝蘆花穿過城市

樓群在我的身邊四散而去

我那存于內心的蘆花地

今夜，細小的寧靜把它照耀

看鶴的少女

我一直跟在看鶴少女的后面

她用明亮的笑聲

拍打著四周的蘆葦

一生或許只有這一天

她把自己許配給了

灘地里的一縷輕風

是什么讓她把腰彎向路邊

一束蒲公英

會不會把她內心深處的秋天喊出來

寧靜的鶴場，被鶴唳聲注滿

飄飛的羽翎，帶著她

把飛翔經歷

一個看鶴的少女，我跟著她

或許，我能從她的眼睛里

偷偷拍攝到湛藍的海水

風吹過來

風，吹起她肩上的紅色紗巾

在鶴場，只有這只鶴是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