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集體化時期以勞動力使用低效化、土地資本要素使用政府指令化為特征,演變到現在以勞動力兼業化、土地細碎分散化、資本投入有限性為特征,中國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狀態得到了優化;農業經濟運行機制中,生產要素配置基本手段從以計劃為主向以市場為主的過渡是配置優化的關鍵。但現有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狀態仍存在矛盾和沖突;而突破現有均衡狀態的關鍵,在于通過提高農村基礎和職業教育保障水平、完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強化農村土地承包權的物權屬性等促進農村土地更大范圍的流轉,以打破兼業化的勞動力要素配置模式。
關鍵詞: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制度約束;兼業化;農村土地流轉
中圖分類號:F30;FU6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131(2010)02-0081-08
一、引 言
勞動力、土地和資本這三大農業生產要素的配置狀況,直接關系到農業產出、農民增收和新農村建設,因而“三農”問題的破題,與農業生產要素的配置狀況緊密相關。
農業生產的主體是農民,農民除天然擁有其自身的勞動力要素外,同時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也是土地和資本要素的所有者。因而,農業生產要素的配置取決于農民合乎理性的安排。根據要素配置的原理,勞動力、土地和資本要素在無任何限制性條件的理想情況下,會自發地向邊際收益率高的部門轉移,直到各部門的邊際收益與邊際成本相等為止。此時,各部門生產要素的配置都取得效益最大化下的均衡。然而,這種理想狀態實際上是不存在的,各部門要素配置的均衡都是在一定限制性條件的基礎上實現的。就農業部門而言,這一限制主要取決于農業地理環境和農業制度環境兩個方面。農業地理環境包括可耕地面積、土質狀況、人口數量等,屬于一國的農業自然稟賦,不易改變,因此,農業制度環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國農業生產的最大潛能。可以說,一切農業生產都是農民在接受現有環境約束條件下,利用其自身所掌握的農業生產要素進行農業生產的過程。
當前對于中國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就某一環境約束條件對某一生產要素的影響進行分析,二是就農業生產要素配置效益等方面的狀況進行宏觀描述。這兩者的共同缺陷在于缺乏對農業生產要素之間關系的深入把握,忽視了農民在要素配置中的主體地位。本文以農民作為分析的主體視角,通過與縱向比較在集體化和現時期不同環境約束條件下由農民所決策的我國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的均衡狀態的內在關系與不同特點,進而揭示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優化的關鍵要素,并且指出我國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再突破的實現路徑。
二、集體化時期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狀態及其成因
1.環境約束條件
我國的集體化始于20世紀50年代末。在度過了短暫的國民經濟恢復時期后,由于決策層對于經濟形勢的認識和估計不足,貿然啟動了全面的集體化改造,在農村的表現就是人民公社化。計劃體制下的人民公社,農民失去了私有土地和幾乎一切生產資料,農民根據上級的定額、指標和計劃安排,以生產小隊為單位(D組織起來在一定的范圍內集中進行農業生產。土地和資本的使用不再取決于農民的自主安排,而是以生產小隊為單位遵循國家的統一計劃,農民唯一還具備一定控制權的就是其自身擁有的勞動力要素。然而,由于嚴格的戶籍管制和工分制的考核辦法,農民只能依靠按時出工在集體土地上參加勞動換取報酬,實質上,農民對于勞動力要素投入的選擇權只是在投入量的多寡而非投入與否的抉擇。
在農業地理環境方面,取1970年的數據,人口為8.28億,耕地面積據學者的推測為12038.9×104公頃,人均僅2.18畝。也就是說,在人民公社發展的鼎盛時期,我國已經面臨人多地少的境況,而且由于當時人口政策,面臨較大的人口增長壓力。與此同時,經過十年的集體耕作,土地資源增長的潛力越來越小。
2.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的狀況及其成因
由前所述的我國集體化時期的制度環境條件可知,農民由于不具有對土地和資本要素投入的決策權,只具有有限的勞動力要素控制權,因而勞動力要素的配置狀況就代表了我國集體化時期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的均衡狀態。因而,可以使用如圖1所示的產量曲線圖來建立一個勞動力要素的投入決策模型,以此來分析和把握我國農村集體化時期勞動力要素配置的過程及其成因。
在農業生產函數Q=f(L,K,M)中,由于資本和土地的投入水平非農民所能決定,即可用TPL=f(L,K,M)表示勞動的總產量;APL=TPL(L,K,M)/L表示勞動的平均生產力;MPL=△TPL(L,K,M)/△L表示勞動的邊際報酬(邊際產量)。同時,根據圖1中三者的具體關系,可將生產中勞動力要素的投入水平分為三個階段。
由于農村中所有勞動力都被迫固著在有限的集體土地上,在技術和資本不變的情況下,勞動力要素已經發揮到極致,即總產量達到了第二階段和第三階段的臨界點D點,此時勞動力的邊際報酬為零,出現了劉易斯定義的勞動力剩余。而由于公社內施行的“工分制”,即使勞動力的使用已經到了邊際產量為零的階段,農民也必須按時出工。這樣一來無助于農業產量的提高,同時還犧牲了農民的“閑暇”。勞動力要素的投入從D點過渡到第三階段,邊際報酬降為負值。
這種不符合經濟理性現象的發生,是制度的外生性限制的結果,但更重要的在于人民公社農業集體制的特殊性,即由于無法“解雇”剩余勞動力,單個勞動者的實際“工資”是由內生變量集體平均生產力確定的,而不是由某個具體的勞動者的邊際生產力確定的。也就是說,只要集體平均生產力APL為正值,農民在第三階段投入勞動力要素也是正常的。趙岡(2005)為使黃宗智的過密化理論更具有解釋力,在MPL上畫出了一個F點作為是否“過密”的度,認為“理性的企業都是在BF這一階段操作。”對于農戶家庭或者更大的合作集體進行決策而言,F點顯然應在APL曲線上,具體位于哪一階段,取決于農民的基本維生水平。
邊際報酬為負的現象是可暫不可久的,尤其是當人均勞動生產力低于了基本的維生水平,必然要求在制度內進行創新。鄉鎮企業的前身——社隊企業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為解決社隊內農業收入不足以維持集體內農民自身再生產的必然結果。農業勞動力有計劃的在公社或生產隊內部向工業或其他副業轉移,勞動力的邊際報酬回到,D'以上,并且視社隊企業在各地發展狀況的不同,勞動力要素投入在B'D'這一階段移動。
在集體化時期,由于農業生產管理的僵化,再加之激勵機制的缺乏,使得勞動力要素的投入處于極為低效的狀態,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謂的“磨洋工”。這也迫使農民在體制內尋求應變之道,在集體化時期逐步產生、發展的社隊企業使得勞動力要素的使用在一定范圍內具有彈性,提高了效率。總體而論,我國集體化時期形成了以勞動力使用低效化、土地資本要素使用政府指令化為特征的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狀態。
三、當前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狀態及其成因
1.環境約束條件
當低效的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狀況同一些偶然性因素的結合,使得農業產出已經不足以維持農民的基本生存需要時,就會產生突破體制束縛的沖動。小崗村就是這樣的例子。這種白下而上甘冒巨大風險的對現行制度的突破,也標志著人民公社體制走到了盡頭。國家從制度上默認并最終給予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合法地位。這一制度延續至今,成為中國農村的核心生產模式。
家庭聯產責任制的關鍵在于重新恢復到以家庭為基本單位的生產模式,土地也重新按照人口狀況分配到戶,土地承包期限雖然屢經變化,但整體趨勢是使農民永續占有支配。土地的流轉從限制到逐步放開并予以鼓勵。農產品市場以及農資市場從國家管制到逐步放開采取市場化運作。同時,在戶籍制度方面,對于農村人口向城市流動的管制也在逐步松動,現在,農民已經可以基本無障礙地進城務工。在農業地理環境方面,截止2008年,我國鄉村人口數為72135萬,占總人口的54.32%,人均耕地面積2.18畝。人多地少的矛盾依然沒有得到緩解,同時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耕地面積只會減少而難以增加。
2.勞動力要素配置均衡的狀態及其成因
我們以農戶家庭作為基本分析單位。首先設定農民在新形勢下的行為假設,即農民是否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關鍵在于如何定義“利益”。如果把利益僅僅等同于貨幣性的物質收益,就不太符合大多數中國農民的價值追求。筆者將中國農民的利益訴求概括為兩個方面:物質性利益和精神性利益。前者主要指具有滿足生存消費意義的收入,后者則包括農民對于安全穩定生活的追求、對于風險的厭惡等。對于農民而言,在能夠維持基本生活水平之后對后者的追求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重于前者。做出這樣一個判斷的依據如表1所示。
雖然只是河南省的調查數據,但是作為人口大省、農業大省和外出務工勞動力大省,其調查結果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表1中的數據顯示,有近一半的農民對于沒有外出務工原因的答案選擇的是家中農活多無時間,而河南省的人均耕地面積僅1.65畝,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即使通過土地流轉形成規模經營,也無法做到令近一半的農民認為農活多。那么,如果不懷疑這一調查的可靠性,對此的一種可能解釋是,在農業生產收入能夠達到基本的維生水平后,農民對精神性利益的追求超越了物質性利益。表1中照顧家中人員生活這一項有15%的比率,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農民對于家庭團聚的重視。在務農和務工收入差距已經達到相當大的水平的情況下,2004年農村農業就業人員依然占到了農村全部就業人員的68.5%也可佐證此推論。
與此同時,在我國目前的農業生產條件下,很難想象單憑農業可以令農戶家庭維持正常的生存水平,尤其是當今農村普遍存在的生產和消費過程不對稱現象。生產環節由于地少人稠,采用的大多是傳統的耕種方式,收入水平低;而消費環節卻幾乎完全同城市接軌,在教育、醫療等方面,某些情況下甚至要比城市居民付出的更多;而農民由于文化素質、就業技能和制度層面等方面的限制,較低的收入水平使其很難真正在城市安家落戶,非農收益只能是填補農業收入的缺額并且不具有穩定的保障。
在這種情況下,加之農民在滿足基本生存需求后對精神性利益的追求,使得兼業化幾乎成為農民唯一的選擇。農民會像舒爾茨所描述的“較少有不合理的低效率現象”,盡可能地追求兩方面利益的平衡和最大化。農民具體是如何做到的呢?
農民首先需要在兩種兼業模式中進行選擇:一種是“離土不離鄉”,在所在村莊附近地域的非農產業就業,同時兼顧家中農業;另一種是進城務工并像候鳥一樣在農忙時節返鄉。影響農民選擇的主要因素在于其所在鄉鎮的經濟發展水平和吸納就業能力,當就地轉移的非農就業收入接近于外出務工的可期待收入減去城市生活的較高成本時,對精神性利益的追求往往使農民選擇就地兼業。然而,無論做出的是何種選擇,這兩種情況都有一個共性,即以農戶家庭為單位都會在農業上留置一定的勞動力。農戶做出這樣的安排并不能簡單地理解為農民不重視農業,需要說明的是,這種選擇既符合非農部門的勞動力需求模式和農戶家庭的利益最大化訴求,也是適應當前農村中農業生產的實際的。
以河南省中部漯河地區的農業情況為例。漯河農村一般種植小麥、玉米和大豆三種作物,農作日歷大體如下:每年六月份開始收麥子,麥收之后無需犁地,直接種植玉米和大豆,為期半個月左右,稱之為“夏忙”;到了十月,收獲玉米和大豆,收完犁地后又開始播種小麥,為期20-30天,稱之為“秋忙”,每年依此循環往復。這兩段時期集中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因而無論是在本地還是在外地務工的青壯年農民一般都會返鄉參與生產,由此形成了農民每年三次的返鄉潮。河南以北的平原地區受日照、溫度的影響,播種、收獲的時間略有差異,但一般只是向后推遲數日。而南方的水稻種植區,根據有效積溫的差異生長周期亦有不同,但配合其他作物的種植往往也有類似的規律性的農作生產周期。
如此有規律的農作時間安排具有兩個特點:一是最大化地利用了土地,全年土地基本無閑置狀態;二是優化了勞動力要素在農業和非農產業的配置,農戶家庭中的青壯年勞動力每年僅需投入35—45天在農業生產上即可在不對非農收入造成較大影響的基礎上保證穩定的農業收入。當然,上述農作時間安排的實現還有賴于現代農業技術的支持。各種資本密集型和勞動節約型技術投入生產領域,化肥和除草劑的使用將農民從瑣碎的日常農業生產活動中解放出來,農民在農作物生長期主要做的就是不定期的噴灑下農藥,并無繁重的體力活動。再加之我國人均耕地僅2.18畝的現實狀況,一到兩個老年勞動力即足以完成農田的日常維護。這種勞動力和產量的關系如圖2所示。
農業產量在除勞動力以外其他生產要素一定的條件下的最大產量為Q0,能否取得Q0的最大產量取決于農閑時期勞動力要素L1和農忙時期的勞動力要素L2的共同投入水平,Lmax是農閑和農忙時期的最大勞動力要素投入量。農閑時期超過L0的勞動力投入即使邊際產量降為零,更多的勞動力要素投入對全年產量無實質貢獻;農忙時期則隨著勞動力要素投入L2的增加,農業產量也相應增加,達到一定的投入水平后邊際產量遞減。也就是說,在農閑時期只要有L0的較低水平的勞動力要素投入,最終的農業總產量就主要取決于農忙時期的勞動力要素投入量。
這種勞動力要素的配置方式是我國農民在總結多年的農業生產規律的基礎上,充分適應現有的外在因素條件約束下所做出的在農業和非農產業兩方面的最優勞動力配置模式,這種模式同時也固化了我國農村勞動力兼業化的現狀,使得農村勞動力的非農化既具有主觀上的需求性,也具有客觀上的可行性。因而可以說,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兼業化的勞動力要素配置模式將成為我國農村,尤其是糧食主產區的主導模式。
3.土地要素配置均衡的狀態及其成因
生產責任制解決了集體化時期激勵機制不足的問題,但在將土地作為一種按照效率原則有效使用的生產要素上,卻始終未有大的突破。一般認為,農民進程務工將促使農村土地向農業專業戶轉移,逐步形成土地的規?;洜I。從邏輯上推導,這一推理是沒有問題的。然而,在現實中,由于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這一過程的實現可謂困難重重。
從表2中關于土地流轉狀況的六省數據可以看到,六省的流轉耕地在總耕地面積中的比例普遍偏低,最高的廣東省也僅為14.4%,而且其中有高達38.5%的土地是流轉到了企業,這些企業中工業企業恐怕是占了多數。而農業具有重要地位的貴州、安徽兩省,流轉耕地僅分別占耕地面積的5.3%和4.5%。再來看農村勞動力非農化的比例,2006年我國農村有勞動力52428萬人,外出就業11891萬人,而同期鄉鎮企業吸收轉移農村勞動力14680萬人,這兩部分就可以近似代表異地轉移和就地轉移的農村勞動力數,共計26571萬人,占到了農村勞動力總數的50.7%。理論上說,這部分已經非農化了的農村勞動力可以將自家承包的土地流轉到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戶手中以換取相應的租金等形式的補償。這樣,專業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戶就可以擴大經營規模,獲得規模效益。但事實卻并非如此。從表2中流轉戶占承包戶的比例來看,最高的廣東省也僅僅達到25.3%,也就是說,對于那些已經非農化了的農村勞動力,僅有遠不足一半的人將自家的承包地流轉了出去,而農業省的比例甚至不足三分之一。
是什么阻礙了土地的流轉?前面所述的農民勞動力要素的兼業化配置是重要的影響因素之一。也就是說,農村勞動力雖然有超過半數已經非農化了,但是絕大多數家庭視具體情況都會有一定的勞動力留置在農業上,而不會將土地流轉出去。張務偉等(2009)對山東省2421位農業轉移勞動力的調查資料也可驗證此點。從表3可以看到,隨著家庭勞動力轉移率的提高,僅有請他人幫忙耕種這一項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而在家庭耕種和將土地轉包給他人這兩項上,并無明顯的對應關系。
對農村土地的有效需求不足也是阻礙土地流轉的因素之一。而有效需求不足的最大原因就是農業,尤其是糧食作物利潤微薄。2006年稻谷、小麥、玉米平均每畝凈利潤僅155元,即使把計入統計數據的家庭用工成本和土地成本加上,也只有363.3元/畝。筆者在重慶市2009年初做的農業調查的數據顯示,水稻種植刨除雇工成本和化肥、農藥等生產成本,年純現金收入僅335元/畝。李明權等(2005)根據在吉林延邊地區所做的關于農地轉包的問卷調查資料進行多元回歸模型分析表明,抑制土地轉包的顯著性因素包括農業勞動力轉移受阻、農地市場需求缺乏和轉包收益不高。可以說,除部分農業資源稟賦較好的省市外,農民已經不將農業作為發家致富的產業,但其生存保障的作用仍然存在。在這樣的條件下,中國將依然延續傳統的小農家庭生產模式,土地要素配置則以細碎分散化為均衡狀態。
4.資本要素配置均衡的狀態及其成因
資本要素短缺是制約農村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而勞動力資源往往是農村中最為富足的生產要素。打破農村中資本要素和勞動力要素原有均衡的關鍵,在于通過在農村中稀缺的資本替代過剩的勞動來優化農業生產要素的配置結構。這一配置過程是通過農村勞動力的非農化來完成的,農村勞動力的非農化促成了勞動力要素和資本要素的雙向流動:一方面農村中豐富的勞動力資源為工業化的發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支持;另一方面,資本要素通過農村外出務工人員開始從城市向農村轉移。然而,農民究竟會把這部分資本的多大比例應用到農業生產中則有待于進一步檢驗。檢驗的途徑之一就是考察勞動力轉移和農業產出的關系。如果勞動力轉移戶的農業產出顯著增加或高于非轉移戶,則說明農民將非農就業所得的較大比例的資本要素投入到了農業生產中;而若轉移戶農業產出并未顯著增加或高于非轉移戶,則說明只有有限的資本要素投入到了農業生產中。
Scott·Rozelle等人(1999)在對中國勞動力轉移和農業產出關系的實證研究中發現,盡管單純從勞動力與農業產出的關系來看,勞動力轉移對農業產出的影響是負向的,但是這種負面影響在一定程度上被外出務工者給家中的匯款而帶來的資金收入的增加所抵消。每增加一元的匯款會使得每畝產出增加0.44斤。然而,在河北省和遼寧省的樣本資料中卻發現,勞動力減少帶來的負面影響要略大于資金收入增加所帶來的正面影響,總體而言,每增加一個外遷者,農業產出每畝減少101斤,約占平均產出的14%。杜鷹等人(1997)通過比較四川和安徽兩省農業調查數據中1994年和1995年外出戶與非外出戶的農業生產情況時發現,四川省數據顯示平均每畝耕地面積的糧食總產量外出戶高于非外出戶,安徽省的此項數據則表現為外出戶1994年高于而1995年低于非外出戶;在畝均種植業收入方面,兩個省的外出戶與非外出戶比值在不同年度各自呈相反方向變動。即使在同一個省份內部,通過散點圖的繪制發現,“大約一半的村外出戶的農業產出或投入高于本村的非外出戶,另外的村則相反?!?/p>
國內外學者對于我國農業產出和勞動力轉移關系的研究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都產生了模棱兩可、相互矛盾的結論。然而,如果給出如下推論似乎就能契合這種表面的矛盾:農民用于農業生產的資本要素投入水平在于使農業產出維持在勞動力轉移前的水平。
判斷依據在于,根據從2003年到2008年我國糧食總產量的統計數據,我國連續六年的糧食產出平均增長率僅4.22%,而其中科技對農業增長的貢獻率已經達到51%。可以說,農業科技水平的提高是保證近年來我國糧食產量穩定并略有增長的主要因素。而在土地使用依然是傳統小農家庭生產模式的條件下,農業產量主要是由勞動力、資本和技術共同決定的。
根據前面的分析,勞動力的兼業化配置模式使得我國勞動力的非農化是極不徹底的,農民通過農忙時節返鄉或者離土不離鄉,既賺取了非農收入,也保證了農業對勞動力的基本需求。由此可以推知,在農業總產出基本保持穩定、略微增長的狀態下,農業增產主要源于技術進步和少量的資本投入,資本要素對于農業生產的貢獻率是較低的。同時,農業的低收益水平和農業外的高消費水平從正反兩方面也限制了農民將非農就業所賺取資本更多地投入到農業生產中的意愿。農民只會維持一個基于保障水平的農業產出量,農業資本要素的投入水平也維持在保證農業產量相對穩定的均衡狀態。
四、評述與建議
從集體化時期以勞動力使用低效化、土地資本要素使用政府指令化為特征的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狀態,到當前我國農業生產要素的配置步入了以勞動力兼業化、土地細碎分散化、資本投入有限性為特征的新的均衡中,其進步性是毋庸置疑的。然而,本文對集體化時期和當前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的狀況的對比分析,不在于得出這樣一個公認的結論,而在于從理論和現實中思索這一進步的緣由以及這一均衡演變過程能為要素配置趨于更優化并突破現有均衡狀態提供何種有益的借鑒。
這一進步的關鍵在于從以計劃為要素配置基本手段逐步向以市場為要素配置基本手段的農業經濟運行機制的演變。土地承包到戶使得農民有動力提高農業產量并能夠自主決定耕地的使用結構,戶籍管制的松動使農民能夠自主決定勞動力的使用方向,農產品市場的放開使得農民真正成為農業生產的主體。可以說,以農民自主權的逐步增加為核心的環境約束變遷過程,貫穿了從集體化時期到今天我國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的動態均衡過程的始終。
然而,這一過程遠未完結,當前我國提出解決“三農”問題所面臨的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的背景,就是勞動力兼業化、土地細碎分散化、資本投入有限性的均衡狀態。這就說明在肯定成績的同時,也需要突破現有均衡狀態、向著農業生產要素配置更優化方面發展。完成這一歷史性突破的關鍵就在于汲取先前要素配置動態優化的經驗,充分認識現有要素配置均衡狀態的問題與不足,以此為基礎,探尋我國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在動態均衡中進一步優化的可行路徑。
當前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狀態的最大成績也是最大的不足就在于勞動力要素的兼業化配置。通過兼業化,農民既能夠共享城市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好處,也使得農民繼續保有農業這一最后的保障性收入,改革開放以來農民收入水平的不斷提高是有目共睹的。然而,正如前文所述,兼業化也直接決定了土地要素的細碎分散化和資本要素的有限性投入配置模式。因而,問題的關鍵就在于如何突破現有的兼業化的勞動力要素配置模式。
政府應為農業生產要素配置均衡的變遷創造何種制度環境?歷史和現實的經驗告訴我們,利用行政手段強制性移民、集中土地、政府推動農業生產資本要素的投入等,換來的往往是流離失所的農民,甚至是大量的城市貧民窟以及政府資本投入的低效使用或被腐敗所耗盡;而如果政府能夠積極創造條件,尊重農民的主體地位,使得農民自下而上地打破兼業化的狀態,土地的集中乃至規模經營、資本要素的持續投入才能有保障。以下就政府應如何創造條件推進我國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的優化提三點建議。
一是繼續提高農村基礎教育保障水平,重視農村中青年職業技能教育。由于受教育水平和職業技能水平的限制,當前農村勞動力外出務工基本集中在以勞動密集型行業為代表的低技術附加值行業,使得農民往往只能獲得低于城市平均收入水平的薪資待遇;同時由于對體力和身體靈活性要求較高,農民無法長期在城市從業。這就使得農民沒有能力徹底遷往城市。
二是完善和推進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建設。新農合在解決農民的大病醫療方面已經取得了長足進展,新農保在全國范圍內逐步開始試點則是進一步深化農村社保體系建設的關鍵一步。當然從目前的保障水平看,距代替土地發揮農民生存保障作用還有較大差距。只有使土地作為農民生存保障的意義消失,土地才能真正被作為生產要素按照市場化規律流轉。
三是強化農戶土地承包權的物權屬性,促進土地在更大范圍內的流轉?!段餀喾ā冯m已將土地承包使用權界定為用益物權,但由于政策的籠統和操作性規定的缺乏,侵害農民土地承包權的現象屢見不鮮,這使得農民即便將土地拋荒亦不敢輕易流轉。因而,需要在法律上進一步對農民的土地權益進行清晰界定。以此為基礎,土地才能在市場上進行更大范圍的流轉,使資本能夠也敢于流入農業。
農民是其自身利益的最佳評判者,政府在改善了農民生存的宏觀制度環境后,農民會自發地根據現實利益的考慮來決定農業生產要素的配置。農業生產要素的配置是從不均衡到均衡,再到不均衡,再到新的均衡的演進。能否趨向優化生產要素的配置,關鍵看政府能否在尊重農民主體地位的基礎上為農民提供更有利于要素流轉和再配置的制度約束環境。我們相信,在給農民進行不斷制度性“松綁”的過程中,農業生產要素配置的均衡必然在被不斷打破的過程中向著更優化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