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秩序(order)指“促進某些特定目標或價值的社會生活安排。”國際秩序(international order)是指在“維護國家社會(society of states)或國際社會(international society)基本或主要目標的活動模式(pattern)?!?這個目標包括維持國際體系和國家社會本身的生存、維護國家的獨立與主權完整。冷戰結束特別是進入21世紀以來,國際秩序權力結構正不斷發生變化,中國崛起是催生變化的重要原因之一。亞太地區政治秩序總體上呈穩定發展趨勢,但依然存在可能引發軍事沖突的不定因素,如朝核問題、臺灣問題、恐怖主義襲擊活動等。中國崛起不可避免地沖擊美國霸權主導下的亞太地區地緣政治秩序,未來中美能否共同構建抑制地區沖突的有效機制決定亞太安全的可持續性。中美亞太戰略可能會出現從維持現狀到談判對話、大國共治、再到權力轉變的選擇。
關鍵詞:國際秩序;中美亞太戰略;等級性雙重權力
中圖分類號:D8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060(2010)02-0044-10
1648年的《威斯特伐尼亞和約》確立了以國家為中心的世界秩序。主權國家是國際體系的主要行為體。威斯特伐尼亞體系承認國家主權平等原則,為日后建立國際秩序奠定了最原始的政治基礎。威斯特伐尼亞體系包含產生核心價值的國家中心體系(公平邏輯the logic of equality)和霸權穩定的現實(不公平邏輯the Iogic 0f m’equaljlty)。冷戰結束后,美國霸權主導下的國際秩序受到巨大挑戰,不僅是來自傳統安全領域的挑戰,也面臨恐怖主義、極端主義勢力的威脅。當代國際秩序出現從傳統安全觀念上的尋求制衡、威懾、軍事優勢向以非傳統安全的不確定性、跨國威脅方向轉變。在當代國際關系中,威斯特伐尼亞體系具有雙重參照價值,它既包含國際法基礎下主權國家間平等關系的一面;也包含現代國際秩序中國家間等級性權力結構關系的一面。它承認國際體系中國家享有領土主權完整的權利,也承認霸權機制主導下的國家間地緣政治支配關系。
國際關系理論視角下的國際秩序觀
關于國際秩序,中外學者從不同層面進行界定。美國學者斯坦利·霍夫曼(Stanley Hoffman)認為,國際秩序是國家間建立和睦關系的一種理想化模式,是國家間友好共處的重要條件和規范行為的規章準則,是合理解決爭端沖突、開展國際合作以求共同發展的有效手段和有序狀態。亞歷山大·溫特(Alexander Wendt)稱國際秩序是“某一時期國際社會各行為體圍繞一定的目標,在利益基礎之上相互作用、相互斗爭而確立的國際行為規則和保障機制。一定時期的國際秩序是否穩定,往往取決于主要大國在核心觀念上能否達成和保持一致、默契或必要的妥協”。

中國學者認為“國際秩序主要是指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各種國際力量在一定的規范或機制下形成的某種相對穩定的狀態或安排,它既包含力量對比的客觀要素,與國家對權力的追求有關”。也有學者從國際秩序與國家利益關系層面進行闡述,指出“國際秩序是某一時期國際社會中的國際行為主體(主權國家)之間圍繞一定目標在各自國家利益基礎上相互作用、相互斗爭而確立的國際行為規則和相應的保障機制”。強調國際集團和國際組織在國際秩序中作用的學者認為,“國際秩序是指國際社會中的主權國家、國家集團和國際組織等行為主體按照某種原則、規則、目標和手段來處理彼此間的關系,以及所建立或維系的某種國際政治經濟運行機制和整體態勢?!边€有的學者從國際格局變遷層面進行分析,稱“國際秩序是指以某一時期國際格局為基礎的國際關系,特別是國家相互關系行為規范和相應保障機制的綜合體,任何一次國際格局的變動都必然引起國際秩序的變遷”。關于國際秩序的制度功能,有人認為它是指“在世界大多數國家所接受和認可的原理、原則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制度,這些制度在世界范圍內約束各國的行為及規范國家間的關系”。
國際秩序伴隨著民族國家而出現,以《威斯特伐利亞條約》為開端的傳統國際秩序體現以下主要特征:首先,世界由主權國家組成,主權國家不承認任何更高的權威。其次,國際法的目的是確立國家之間和平共處的最低限度原則,所有國家在法律面前享受平等。最后,國家之間的爭端常常以武力方式解決,國際法中幾乎不存在對運用武力的限制,對國家自由的限制被降到最低限度。此后,國際秩序變遷大體經歷三個階段:第一,從民族國家形成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國際秩序由西方列強主導。第二,從二戰結束到冷戰結束,國際秩序主要特征是東西方對立、美蘇爭霸。第三,從冷戰結束到9·11事件、世界金融危機爆發,國際秩序發生深刻變化。美國等西方大國主導世界的地位明顯下降,新興大國和發展中國家的地位和作用明顯上升。
現實主義理論堅持“國際秩序通過權力均衡來維持”,認為“均勢”是一種有效的機制,強調通過建立聯盟來阻止強權國家支配國際秩序。現實主義主張建立霸權穩定體系,以確立大國的強權地位。均勢和霸權的內涵不同,前者的目的是防止一國主宰國際秩序;后者的前提是建立在對現存支配國的假設基礎上的。19世紀英國的全球稱霸既是建立在強大海軍實力基礎上,也是由于英國巧妙地運用均勢戰略,阻止歐洲以及其它地區出現挑戰國及挑戰國聯盟。冷戰期間的美國也是均勢與霸權戰略并用且取得成效的國家。
傳統概念上的安全同國際秩序相關聯,從理論界定層面看,安全通常針對國家和共同體而言;而國際秩序適用于地區和全球層面。這兩個概念邏輯上相互加強,如:“所有國家均感到安全的環境有利于國際秩序的穩定?!弊杂芍髁x強調國際法對國際秩序的影響。國際法具有制約國際秩序的某種功能,如“國際慣例”以及國際條約。由于國際關系的無政府狀態,使國際法實施缺乏有效的執行機制,這就意味著國家只有在它愿意接受國際法制約的情況下才能證明它的有效性。國際組織在維護國際秩序中的作用日益凸顯,無論國際組織是通過集體安全還是通過多邊外交形式,體現在國際機構中的談判、國家間互動規則有助于規范無政府狀態的國際秩序。當今,國際組織結構呈多樣化趨勢,政府間組織、非政府組織、跨國公司等構成當代國際政治中特定的行為體,它對國際秩序的維護起著平衡器作用。
結構自由主義和新現實主義在某種程度上都認同建立在權力結構基礎上的當代國際秩序,但各自對國際秩序特征和作用的表述不盡相同。表1顯示兩種界定的差異:
國際秩序轉變與中美亞太戰略
在新的國際環境下,世界面臨的所有威脅都只是表象,深層次的問題是國際失序。一些西方學者認為:“以負責任為基本原則構建新的國際秩序,首先需要美國實行新的外交政策,加大對國際制度建設的投入”。美國應“實施理智的領導權”。。
西方學者對中國崛起可能導致亞太地區國際秩序權力結構轉變存在兩種不同的觀點?,F實主義認為,“中國的崛起仍處在初級階段,亞太地區國際秩序的權力結構轉變的基礎相對薄弱從而加深‘安全困境”’。自由制度主義和建構主義認為:“權力競爭不可避免要導致戰爭。而相互依存、國際機制規范化、國際關系社會化在亞太地區國際秩序變化中發揮重要作用?!币恍┪鞣綄W者和政府官員把中國的崛起視為對現存國際秩序的挑戰,他們認為,“中國崛起將會挑戰現行國際秩序,成為改變現狀國。中國的快速崛起將是對美國、日本及俄羅斯亞太戰略利益的挑戰?!币环N頗具爭議的觀點認為,“由于中國在實力上與美國的差距,中國可能會選擇根據自己在數量和地理位置上的優勢,如在臺海地區與美國爭奪邊緣地帶控制權?!?/p>
亞太地區國際秩序權力轉變可能會出現三種戰略選擇:維持現狀、談判改變現狀、權力轉變。這三種戰略選擇很受關注,每一種選擇都試圖通過評估權力結構轉移對地區安全的影響,以建立亞太地區新的地緣政治秩序。由于美國受金融危機的巨大打擊,美國的戰略信心下降,基于這種國際環境,中美兩國在亞太地區的首要目標是確認維持現狀的可行性,中美可以通過對話和談判擺脫地區出現的安全困境,建立亞太地區新的地緣政治格局。西方國家擔心,大國崛起勢必要打破原來的權力平衡,中國崛起將改變亞太乃至世界其他地區國際秩序。不過,這種改變是個中長期的過程。盡管中國強調國內發展問題是戰略首選,但中美利益沖突隨著中國實力上升會日益明顯,中美雙方從長遠戰略利益出發,通過對話構建亞太地區國際秩序,中美在亞太地區可實現“等級性雙重權力”(hierarchical duet)結構。中美雙方承認各自戰略利益的現實,努力維持“等級性雙重權力”,朝著建立“安全共同體”(securitycommunity)目標方向發展,那么亞太地區國際秩序將會保持長期穩定,反之,亞太地區將會面臨一個權力轉變的不穩定環境,由中美任何一方支配亞太地區政治秩序。
維持現狀:中美亞太安全戰略選擇之一
在無政府狀態的國際環境下,“安全是國家的最高目標?!薄皣抑挥性诖_保生存的條件下才能尋求和平、利益、權力等其他目標”。今天的中國正致力于國內經濟的發展、政治穩定,維護地區和周邊安全。美國應當適當調整其全球及地區戰略利益結構,在發展和加強與盟國合作關系的同時,接納其他國家參與共同構建亞太國際秩序機制。同時,中國要通過自己的行為模式和明晰的戰略謀劃,打破所謂“大國悲劇的歷史定律”。
在亞太地區維持現狀的戰略選擇的特點在于,承認亞太地區兩個世界大國在國際秩序權力結構中的差距,促使兩大國之間摒棄可能出現的權力之爭。中國經濟的穩步發展以及中國國內政治的穩定是維持亞太地區“等級性雙重權力”結構的基本條件。維持現狀包含承認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現有地位,美國主導下的地區格局不應受到挑戰。
中國不斷調整其亞太戰略,以逐步適應與美國在該地區共存的環境。“中國的戰略目標和對外政策正極力尋求避免與美國發生戰略碰撞的空間。面對美國霸權、美國與東亞盟國的政治、軍事合作,中國不斷調整其對策,以逐步適應地區安全環境?!痹诔藛栴}上,中國并未因為與朝鮮的密切關系而激化與美國、韓國的對抗,而是充當積極的調解人,協調六方會談中與美國的立場。而美國在東北亞地區通過強化美日聯盟,制衡中國,防范俄羅斯的戰略部署,使東北亞地區政治秩序凸顯了美日聯盟的優勢地位,迫使中俄出于國家安全戰略利益考慮,努力構建戰略伙伴關系來應對美國霸權威脅。中俄關系的發展增強了中國地區“軟平衡”(soft balance)優勢。亞太地區政治秩序的重構受單極格局的制約和影響,亞太地區地緣政治力量的結構關系為超級大國扮演離岸制衡(offshore balancing)的角色提供戰略回旋空間。。
盡管中國的國家安全還受到威脅,如臺灣問題,但中國把解決國內改革與發展中存在的問題作為首要戰略目標。一些西方學者認為,中國既沒有能力,也不可能建立起制衡美國的聯盟,根據他們的現狀,“中國是一個滿足現狀的國家?!?。根據中美關系發展的現狀,當今中美關系可以定位在超級大國與新興大國的合作與競爭關系。中國不挑戰美國主導下的國際秩序,表明中國本身也在現行的國際秩序中獲益。中國和平崛起引起一些西方國家的誤解,事實上中國的崛起從根本上說是“經濟、社會的發展,而不是謀求超級大國的戰略崛起?!敝袊鴮ΜF存的國際秩序采取不挑戰、不回避的立場,對于現行的國際機制和組織機構,“中國并未謀求搭便車,而是按價購票,如加入WTO。”中國堅持以現有的國際秩序作為國際合作與交流的前提,參與各種國際組織成員國的戰略對話,通過中美之間業已建立起來的戰略對話機制,維護兩國的共同利益,維護地區的安全穩定。
認同是利益的基礎。而制度是一系列相對穩定的認同與利益,或者是認同與利益的“結構”。中國并非要挑戰當今的國際現狀,相反,中國基本認同現行的國際秩序和規范,“中國的行為證明中國已成為國際體系的維護者?!卑凑铡熬S持現狀”模式,“權力分配的影響是平衡的,中國是一個新興大國,但她的實力至少在20年內沒有強大到能挑戰美國霸權的地步”。中美關系的發展演變正在從結構觀念向行為領域轉變。中國強調崛起時十分謹慎,通常以發展經濟、推動地區合作為目標,其領導作用通常是可以被別國接受的外交和制度手段,從這個意義上看,中國的崛起是作為負責任大國維持地區安全現狀的行為。雖然與美國的利益發生沖突,但不在權力和地位層面上,而是在外交和經濟影響力方面與美國的合作與競爭。目標旨在穩定中國周邊環境,構建政治、經濟合作機制,以增強本國實力發展的動力。
通過對話改變現狀:中美亞太安全戰略選擇之二
如果中美能在幾十年內按照“維持現狀”模式,保持雙方在亞太安全問題不同層次上的主導作用,那將會出現亞太地區國際秩序由于中國崛起和美國繼續保持其支配作用而逐漸朝著權力轉變方向發展。如果中美雙方都認同相互存在的重要性,亞太地區將會出現“對話改變現狀”模式。屆時,兩大國相互協調、共同治理地區事務。談判權力轉變涉及國家意識和國家內部結構的關聯,以及大國共存的安全意識。它區別于中美亞太維持現狀戰略,體現美國霸權穩定下的“等級性雙重權力”結構。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認同談判改變國際秩序結構模式,他們認為“國際秩序中的權力是可以和平轉變的”。在中國不斷縮短與美國的實力差距時,如何構建中美共同治理亞太地區安全新秩序值得探討。19世紀歐洲的“大國一致”原則(1815至1854年拿破侖戰爭和克里米亞戰爭期間),其特征是大國之間基本接受在維持合作、防止戰爭的基礎上的實力均衡。大國共同維持國際關系的基本準則,避免戰爭發生,共享經濟利益,構建維護自身利益的價值觀念,反對任何形式的改變領土現狀,保護體系內成員國的根本利益,確保成員國之間相互尊重,運用危機管理機制來構建戰后歐洲國際秩序。大國一致原則從根本上講,它涉及在治理國際秩序問題上,大國之間進行有效的協調,防止戰爭;從國際法角度上看,接受對現狀的改變。但歐洲“大國一致”模式不適合亞太地區的權力結構轉變模式。。中美在亞太地區的“等級性雙重權力”至少涉及雙方在該地區權力和影響力的四個方面。即:第一,潛在的利益(勢力)范圍;第二,維持權力分配現狀;第三,權力如何運用;第四,沖突管理模式。
1、利益(勢力)范圍:大國權力一致的主要特征是在體系里每一方都要明確接受各自的利益(勢力)范圍。中美通過對話使國際秩序和平轉變的一個重要目標是雙方尊重各自在該地區的利益(勢力)范圍。美國中國問題研究專家陸伯彬(Robert Ross)指出,“亞太地區的地理和地緣政治環境使得中國成為現行大陸強國,美國作為支配性海洋大國符合亞太國際秩序的構建。”“這種勢力范圍劃分可以維持地區安全長久化,因為美國和中國都有在各自的區域內相對于雙方軍事展開的防御性優勢?!庇捎谄渌貐^性大國,如:俄羅斯向東擴展的能力有限,日本軍事實力弱小而導致事實上亞太地區的兩極格局。
2、權力的分配: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是中國堅持多邊外交政策的基礎。中國強調遵守當今國際關系準則,反對美國在亞太安全問題上繞開聯合國干涉主權國家內政。中國經濟、軍事實力快速增長,引起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中國戰略目標的猜忌。因此,美國一直在加強與其亞太地區盟國的關系,尤其是日本和澳大利亞。美國強調東亞地區對美國利益的重要性,把中國視為潛在的威脅,制訂加強在該地區建立軍事實施的計劃,以克服距離遠、軍事實施單薄的不利因素,以維持地區權力分配的優勢。
3、權力的運用:在當今國際環境下,中美都認識到建立有效危機管理機制的重要性,避免像古巴導彈危機情勢在亞太地區上演。今天,中美在亞太地區并未形成真正意義上安全困境,中國對亞太地區的經濟影響力是否能轉化為削弱美國和其盟國戰略關系能力尚不明顯。美國“美中經濟和安全評估委員會”(the 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s)的年度報告建議運用經濟制裁手段迫使中國遵從WTO規則。而反對者人士認為:中國日益增長的經濟實力正在不斷影響當代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中國和美國在世界各地的經濟利益緊密相連。任何對中國的制裁同樣損害美國及盟友的利益。美國很難找到制裁當今全球最大的貿易循環體中國的方法,美國除了強調國際機制和國際行為規范在中美戰略對話中的重要性外,還試圖運用政治經濟影響力來平衡在亞太地區與中國的競爭。所謂“共同約束”(co一binding)是自由主義國際秩序觀的重要特征。美國學者認為,在亞太地區建立“共同約束”機制具有積極意義。一戰后國聯,二戰后聯合國都曾體現大國“共同約束”機制的功能。中美在臺灣問題上可通過談判達成維護臺海地區和平安全的共識,共同采取約束行動,阻止臺灣宣布獨立。
4、沖突管理模式:后冷戰時代,中美共同的安全利益包括,反恐合作、經貿合作、朝鮮核問題;共同應對全球性問題,如氣候變暖、能源問題、跨國犯罪、核不擴散等。但中美雙邊國內政治制約因素顯而易見。中國民族主義者視美國為霸權主義或帝國主義的思維仍然存在,中國政府在民族主義問題上處于兩難境地,因為,對中國來說首要的選擇是民族統一,其次才是穩定的中美關系。維持中美談判建立亞太秩序最重要的定量是美國放棄干預中國臺灣問題,如果這個目標實現,西方學者所謂“要求改變現狀國”因素將完全消除。中美通過談判建立“等級性雙重權力”結構有利于穩定亞太國際秩序。首先,中美決策精英具有高度戰略思想,行政決策能力強,有助于構建互信機制。20世紀70年代初,毛周/尼克松基辛格談判模式為當今中美關系機制化奠定了基礎。其次,中美之間存在重大的共同利益,來自非傳統安全的威脅是推動雙邊合作的主要因素,也是雙邊啟動合作程序的關鍵。
國際政治是一個事件不斷再現和重復的領域;在該領域中,政治行為大多具有規則性的必然規律?!芭c有助于建立壓制,有時推翻一個共同體的外部原因相比,對它們的命運產生影響的內部原因具有無限的不確定性,更大模糊性,而且更加難把握?!?。中美構建“等級性雙重權力”結構符合中國國家利益,中國歡迎美國參與亞太地區事務的現實說明了這一點。中國領導人多次向美國表示:第一,中國不會挑戰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存在,因為它有利于美國采取行動抑制日本重新走向軍事大國的企圖;第二,中國不會向周邊鄰國施加壓力,強迫它們放棄與美國的利益合作;第三,中國積極參與亞太地區安全論壇及經濟合作機制,不反對中美在亞太地區建立“等級性雙重權力”結構。
亞太地區地緣政治秩序的轉變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未來中美兩國的戰略目標,取決于美國在亞太地區扮演的角色。一旦美國的全球霸權行為受到制約,美國會采取與中國及其盟國合作協商的態度,中美談判實現權力轉變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如果中美保持穩定的戰略對話機制,美國在亞太地區推行霸權穩定戰略勢必受到影響。由于中國已在當今世界幾乎所有國際政治經濟安全機制對話領域發揮積極作用,中國主導構建亞太地區安全合作機制的條件也已成熟,而且在亞太地區論壇、東盟10加3、東亞峰會、上合組織等,已經積累了成功的經驗。中國正在運用多邊合作機制“作為構建亞太安全戰略的基礎”。中國的發展是一個可預測性的穩定因素。
中美亞太最佳戰略選擇是同亞太各國一道,建立多邊合作機制,朝著區域“安全共同體”(securitycommunity)方向發展。所謂“安全共同體”,其特征體現“成員國主要價值觀的一致性和共同的反應性?!薄岸⒐餐臏贤ㄅc交流是實現‘安全共同體’的可靠路徑。”。雖然中美兩大國在亞太地區權力影響力的程度不同,區域集體安全結構次序很難界定。但東盟發展模式已在亞太地區產生巨大影響。區域安全對話機制已經開始進行。中美在臺灣問題、朝核問題上已經形成相當多的共識。未來亞太地區“安全共同體”有可能朝著歐盟模式方向發展。當然,中美談判構建亞太地區政治秩序“等級性雙重權力”結構過程有可能因中美在臺海、朝核問題上的僵局而引發危機,而中美沖突會導致其他國家在該地區的崛起,如印度、日本等。如果談判過程破裂,亞太地區國際秩序權力結構會出現第三種選擇模式。
權力轉變:中美亞太安全戰略選擇之三
由于權力轉變使現行霸權國美國和崛起國中國處于相互對立的位置上,這種相對權力轉變的環境在權力結構層面上是導致大國競爭。甚至沖突的根源?,F行的霸權國強調維持秩序,而崛起大國試圖改變現狀,變革不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西方一種很有影響的觀點認為,挑戰國不僅要挑戰霸權國的地位,還要改變現行國際規則與規范,最終的目標使自己成為新的超級大國。
按照西方學者的觀點,權力轉變可能導致三種結果。一是中國成功地挑戰美國在這一地區的霸權地位,亞太地區權力結構變為中國主導下的秩序。二是亞太地區權力結構轉變失敗,伴隨失敗的結果是危機、沖突、美國霸權得到強化,中國有可能出現崩潰。三是改變美國亞太地區霸權支配國地位,亞太地區權力結構轉變為一種新的兩極權力平衡體系,實現“中美共治”,中美兩國共同對各自影響地區的沖突和危機進行遏制、威懾。
現實主義和新現實主義者們都是權力和平轉變的悲觀論者。羅伯特·吉爾平的霸權穩定理論稱:“支配國際體系的守成霸權國與崛起大國由于實力和從屬地位的不相稱,從而陷入安全困境,只有通過戰爭才能解決。”。吉爾平認為:“受權力零和博弈驅使的國家不可能關注國際秩序中的權力(等級)規則和價值。國際關系歷史發展進程中的事實說明,大多數權力轉變都伴隨著戰爭,而國際秩序的變革由軍事對抗中的獲勝方確定”。
理論上講,戰爭對于一個新霸權國在權力轉變中獲得支配地位不可或缺。大國強調運用安全手段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對于國家來說,那些被界定為重大利益的目標只有通過軍事手段才能實現。這種在安全問題上目標和手段之間的困惑是不可避免的。但歷史上伴隨權力轉變的常常是崛起大國與衰弱大國之間的戰爭。從冷戰時期的大國對抗到挑戰國解體、權力和平轉變,并出現冷戰后新的國際秩序。20世紀上半頁,美國取代英國的霸權地位,世界上發生的幾場戰爭,均是在美國已經獲得霸權地位以后的行為。其原因在于當時的特定情勢,崛起的強國和衰退的霸權國承認實力與現狀的不一致,不需要通過戰爭來進行權力轉變。
就權力轉變的定量分析來看,挑戰國所認知的權力類型和潛在能力,包括權力上升與下降的比例,通常以守成大國實力衰退作為主要參照系,“但權力不平衡與戰爭之間的關系仍然是重要的競爭關系?!笔爻纱髧锌赡茉谔魬饑鴮嵙€沒有達到最強時,決定發動一場預防性戰爭,擊敗競爭者。同時,歷史上也存在“不滿足現狀的挑戰國,在其實力達到守成霸權國實力之前企圖挑戰霸權國的地位”。就當前中美關系現狀看,權力轉變理論無法預測雙方誰會發動先發制人的戰爭。按照權力轉變理論,霸權國實力通常在挑戰國興起時同時開始衰退。當今中美兩國所處的情況不符合這一邏輯。美國今天的實力是歷史上從來未出現過的,中國還需要數十年的時間才能趕上。歷史上挑戰國超過守成霸權國的情況在當今中美之間還不存在,除非美國經濟立刻崩潰。權力轉變的動力并非如此簡單,權力轉變的過程涉及的領域常常超越崛起國和守成霸權國的界限,也會出現多個崛起國不滿現狀的局面,同時進行權力挑戰,成功的霸權國會在支持國而不是挑戰國的行列中產生。直接挑戰國和守成霸權國之間競爭的成本是十分高昂的,而合作/競爭關系為守成霸權國與其支持國開啟權力和平轉變的成功路徑。0基于上述因素考慮,在亞太地區權力轉變中,關注第三方的崛起是十分重要的,比如,美國會竭力利用日本來實現制衡中國的目的,當然,印度也可能成為崛起的地區大國,使其成為中美沖突中潛在的分化者。
結語
大國的權力轉變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國際關系理論與外交實踐之間存在不和諧。“難以預測安全領域內行為目標或行動規則?!卑凑瘴鞣綄W者的觀點,中國能否成為主導亞太地區國際秩序權力轉變的挑戰國取決于兩個變量。第一,中美之間潛在的權力平衡,是中國維持亞太地區國際秩序和平轉變的權力基礎。第二,當今亞太地區國際秩序取決于中國的戰略目標和挑戰美國的意志。然而,事實上,亞太地區短期內出現中美直接對抗的條件還不具備,不僅因為現存的挑戰國還不很強大;更重要的是中國作為經濟全球化的積極參與者和受害者,對現存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經歷了一個重新認知逐漸適應的過程。中國正扮演國際規則的積極維護者。
新現實主義理論認為中美權力競爭有可能導致亞太地區國際秩序轉變,亞太地區熱點問題,如臺灣問題、朝核問題是引發中美發生局部對抗或沖突的根源。但如果中美之間的非對稱性對抗最終達到某種程度上平衡,亞太地區權力轉變也會出現變化。美國中國問題專家柯慶生(Thomas Christensen)在談到中美之間可能爆發非對稱性戰爭時,稱:“如果中國領導人認為和平統一臺灣比非和平解決代價更大,如果美國實際或潛在的傷亡過大,不得不提前從中美軍事沖突中撤出,如果美國陷入世界其他地區沖突泥潭,或者如果中國領導人相信美國的地區盟友定會采取違背美國意愿的對策,他們就可能選擇挑戰美國的地位?!?。美國高科技武器裝備的強大威力在伊拉克、阿富汗戰爭中的充分展示,促使中國加快軍事現代化步伐。嚴峻的挑戰使中國迅速調整自己的科技發展戰略,力爭奪取軍事高科技發展的制高點。立足于打贏現代技術特別是高技術條件下的局部戰爭。2007年中國中程導彈擊落廢棄衛星一事在美國引起廣泛的關注,在西方學者看來,中國的崛起,不僅是對美國霸權穩定秩序的挑戰,同時也會引起中國周邊鄰國,如:俄羅斯、日本、韓國及東盟等國的不安。
為了亞太地區長期穩定,中美之間應通過對話建立合作機制關系架構。雙方應尋求共同利益領域可能的合作和協調,設計出解決危機管理的程序。首先,維護亞太地區政治、經濟秩序穩定,不僅有利于地區的和平與安寧,也有利于中國建立和平崛起的安全環境。其次,通過談判對話來變革亞太地區政治秩序的權力結構,構建從兩極權力結構到最終實現多邊安全體系格局。最后,亞太地區國際秩序權力結構轉變可能會導致守成超級大國和新興崛起大國之間的競爭。而今天的中國正在遵循被國際社會普遍認同的規則和規范,它有利于緩解中美兩國在亞太地緣政治結構中出現的安全困境,有利于中國在安全的國際環境下穩步地實現和平崛起。
(責任編輯:陳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