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礪儒教育思想對師大附中教育教學的影響

林礪儒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教育家。他早年東渡日本攻讀教育，回國后到北京師范大學等高校擔任教授，先后在北京師大附中和幾所大學擔任領導職務。解放后，林礪儒先生任北師大校長、教育部中等教育司司長、教育部副部長。林礪儒先生對教育有著深入的研究和獨立的見解，形成了自己的教育思想。他不僅學術造詣很深，還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特別是在黑暗的舊中國，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他堅持全人格教育，把北京師大附中辦成了一所非常先進的中學，為我國培養的棟梁之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北京師大附中在教育教學中很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做法，以及表現在廣大教師身上的敬業精神與教育教學藝術，是林礪儒全人格教育思想最好的體現。

一、當時北京師大附中的教育宗旨

林礪儒先生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主持北京師大附中工作近十年，在這里他實踐了自己的全人格教育思想。

1.全面發展，為學生奠定人生基石

早在五城學堂時期，學校就制定了勤學分、學習分、體操分三分并舉的辦學方針，體操不及格，影響升級、畢業。1912年改為高師附中后，進一步明確制定了辦學的七條方針:

(1)鍛煉強健體格;(2)陶融公民道德;(3)培養民族文化;(4)充實生活技能;(5)培植科學基礎;(6)養成勞動習慣;(7)啟發藝術興趣。

1922年，林礪儒先生主持師大附中工作，制定的辦學宗旨是:

(1)培養健康身體;(2)發展基本知能;(3)培植高尚品格;(4)養成善良公民，并增進社會效率;(5)預備升學;(6)養成善用余暇之習慣;(7)實驗中等教學新法。正式規定“誠、愛、勤、勇”為校訓，形成了以培養學生全面人格為首要任務的的辦學方針。師大附中歷史上的教育方針，體現了德智體美四育的協調發展，既全面、科學，又具有很強的實踐性和可操作性，簡單明確地表述了師大附中教育的目標和方向，使學校的各項教育工作都有了正確的指導。

2.一切為了學生的成長，教書育人融為一體

1920屆校友陳遵媯回憶在師大附中上英語課，趙海天老師講到有關人生觀的問題，他說:“人生觀就是三個‘W’的問題:Why?Whom?How?三個字。也就是‘人為什么活?’、‘人為誰活?’、‘人應當怎樣活?’”。他促使同學們經常用這三個“W”問自己。

1921屆校友汪德耀回憶在母校的學習，他說:“那4年正是軍閥混戰，帝國主義侵略，尤其是日本軍國主義步步進逼，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當時母校的教師們如錢玄同、夏宇眾、張少元等諸位語文老師，諄諄教導我們這批青年學子，要以天下為己任，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復興中華，拯救祖國。要用‘教育救國’、‘科學救國’。這些都深深地影響當時十幾歲滿腔熱血的我和其他同學。1932年，當我獲得法國國家博士學位后，我的法國老師、同學及友好曾有人勸我留在法國工作，但是我記起母校老師們的教導，留學的目的是為了振興中華，挽救貧窮落后的祖國，所以我仍決定回國。因為我熱愛我的祖國。”

1927年考入北京師大附中的顏一煙曾回憶說，當年選舉班級學生“自治會”主席，“萬沒有想到會選上我!”我跑去找級任老師石評梅。石先生正在改作業，聽了我的話，就停下筆，問我:“為什么不能當呢?”我說:“沒當過，不會當呀!”石先生鼓勵我:“不會，學嘛，什么事都是干干就會了，只要肯學。你從小就是別人伺候你，你還從來沒為別人做過什么事，對嗎?”我點了點頭。石先生懇切地說:“學著為別人盡量多做點兒事吧!——人活在世上總應該對別人有點用，不能做大事，盡我們的力量能做多少做多少吧——你讀過這兩句詩嗎:‘春蠶到死絲方盡……’”我搶著說:“‘蠟炬成灰淚始干’”。石先生說:“是啊。——同學們選了你，正好給了你一個機會，不會就學吧!我幫助你——讓我們一起學做蠟燭好嗎?”

1929屆校友錢學森曾在師大附中讀書6年，給他影響最深的老師是董魯安先生，這是一位國文教師，一位愛國的仁人志士。錢學森回憶說:“當年我們在附中上學，都感到民族、國家的存亡問題壓在心頭。在這樣的氣氛下，我們努力學習，為了振興中華。我們班上，給同學們印象最深的是教語文的董魯安老師。董老師實際上把這個課變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課。我們就從那個時候懂得了許多道理，我們要感謝老師。”錢學森先生還經常說:“6年的師大附中生活對我的教育很深，對我的一生，對我的知識和人生觀起了很大的作用。”

通過師大附中的教育，使一批批年幼的孩子，成長為愛祖國、愛科學、愛事業、愛人生的強者，成長為國家的棟梁。這充分說明師大附中教育方針的正確。

二、當時北京師大附中的教學特色

林礪儒先生的教育思想在師大附中教學上多方面得到體現，其核心是幫助和促進青少年的健康成長、全面發展。

1.教學起點高，要求嚴，知識面寬，基礎穩固

師大附中建校伊始，就開設了修身、讀經、國文、算學、歷史、地理、本朝掌故、物理、化學、英文、博物、圖畫、體操等課程。自實行試辦三三制起，由全校教員推定委員，組織新學制課程討論會，并敦請高師教育科諸教授隨時加入討論，自定各科課程標準，規定學科的教學目的、科目及學分的配置、教材大綱等，還制定了各科成績考查辦法。

在實驗文理分科的過程中，師大附中詳細擬訂了高中文理分科各科課程內容概要及教學時數對照表。高級中學普通科第一部必修科設置，供志愿文學或社會科學者學習;高級中學普通科第二部必修科設置，供志愿實業或自然科學者學習。這種文理分科的課程設置，適應了學生的學習興趣，對文理人才的發展都有好處。為了避免文理割裂的現象，學校特意規定不稱文科理科，而稱一部二部。

學校的課程起點高，高三理科方面已基本學完大學一年級的課程。像微積分、解析幾何、高等代數、高等物理、有機化學等，都是英文課本。英語課還選修外國著名小說。這么多課程，負擔是不是太重?學生感覺并不是。因為教學從初一年級就一步步嚴格要求，逐步加深，循序漸進成了習慣，學生沒有感到作業負擔重。英語老師用直接教學法教授英語(當時還有一種教學法叫綜合法)，從上第一堂英語課就全用英語講課，這種方法很好，很多學生的英語都是那時打下的基礎。

早年師大附中的教材編寫精益求精，既具有相當高的專業水平，又極其實用。像國文課本，除選編了精讀和略讀內容以外，還另編了書法、文法、應用文、文字學、修辭學和文學史大綱等;練習分為作文和口頭兩部分，僅口頭練習就分命題演說，自由抒意，組織辯論會等。由此可見，當時教學內容的豐富、扎實，而且重視實踐，課程構建得非常全面細致。

1932屆校友馬大猷是一位著名的聲學家。他回憶說，師大附中“學習范圍很廣，效果很好。后來我在大學聽教授們直接用英語講數學、物理時，就沒有困難，在國外學習和生活用的英語，都是在附中打下的基礎。在北大和哈佛大學考德文也沒有另外補習。另外一些像邏輯學、心理學、化學工藝、礦物學、生物學等方面的知識在我的研究和教學工作中也很有幫助”。

2.重視教法研究和學法指導，提高學生的各種學習能力

師大附中老師教學水平高，課堂教學講得透徹，注意啟發學生的學習興趣，引導學生主動學習，特別注意給學生以自我發展的空間。附中老師幾乎人人著書立說，不少人有自己的專著，編輯出版教科書，自編自教，得心應手。他們上課時邊講邊寫，每課的中心內容，關鍵所在都清清楚楚，深入淺出，絕沒有拖泥帶水。每課講完還留出5分鐘時間，供學生提問。

1915年開始在師大附中任博物課的李約老師，在他的《曾在附中用過之兩種教學法》一文中寫到:“余在附中教學時，曾用過之兩種方法:第一種方法，可以稱做討論式教學法或啟發式教學法。此種教學法，在每次授課之前，取欲授之教材自行預備一遍。參考有關各書，以預儲學識;再就教材內容，略加整理。分別其輕重，編為若干問題，授課時提出問題，令學生相互討論。其不能得出結果者，再由教者從旁啟發之。學生方面宜注重筆記。第二種方法，可以稱做自動式教學法。注重學生自動，在未授課之前，就教科書擬出若干研究題目;并指定某某書作參考;令學生就研究所得，各自編成簡明之講義。授課時使學生報告研究之結果，教者在教室內除監視學生外，無發言之必要。縱學生有疑難之處，亦當先告以參考書，使自行考察。以上所述兩種教學法，能養成學生自動及科學的研究能力。”

1932屆校友劉曾復回憶:“附中老師們很注意培養學生獨立工作能力。化學朱仲玉老師給我們布置課外作業，要求我們到北京圖書館參閱外文資料。從那時起養成了我們去北京圖書館看書的習慣，直到現在幾十年來始終沒有間斷過。物理方叔密老師寒假布置家庭作業，要求我們自學Millikan著的Elements of Physics一書的熱學章節，并完成其中的習題作業，這不僅鍛煉了我們自學能力，而且提高了我們的外文水平。”

1926屆校友陳梓北回憶說:“我附中畢業后，考入師大教育系，憑附中的英文水平，可以直接閱讀原文專業書，進圖書館不需攜帶小字典。由于師大附中要求嚴格，知識面寬，基礎穩固，進大學后，比別人學得多，學得快，特別是自學能力強，三年多點時間，修完了四年的課。”

3.不死讀書，不讀死書，重視實驗、實踐與創新教育

1929屆校友、著名科學家錢學森先生回憶師大附中時說:“當時這所學校的教學特點是考試制度，或說是學生對考試形成的風氣:學生臨考試是不作準備的，從不因為明天要考什么而加班背誦課本。大家都重在理解不在記憶。這個學校的教學內容也很深刻和現代化。”“不死摳課本，提倡多看課外書。實驗做得很多，化學實驗室對學生隨時開放。當時附中高中有些課用英文講。到了高二要學第二外語，設有德語、法語。外語是情景教學，創造語言環境。”

師大附中重視教學實驗，實驗室裝備在當時就是十分先進的。據劉治安(自1917年開始擔任師大附中理化實驗室管理員)在1941年寫的《附屬中學理科實驗室現狀及擴充計劃》記載，當時的師大附中有物理兼生物實驗室3大間，化學實驗室4大間，另有儀器、藥品、標本和實驗準備室6大間;物理儀器383件，化學儀器560件，生物標本1168件，理化掛圖及博物掛圖525件。因經費不足，需購置的儀器還是無法滿足。教師們就盡之可能自制模型或仿制。

高中物理每周有一次由學生自己動手做的物理實驗課。實驗結果總要經過教師審查，發現有不應產生的錯誤時，教師總要求學生重做，有時下午兩節的實驗課需要延長到晚飯時間才能夠做完交卷。物理方叔密老師講課嚴謹，對學生的每一個實驗數據都要親自一一核對。

博物課學生自己動手解剖蚯蚓、青蛙、鯉魚、兔子。兩個人一組，解剖后要繪圖記錄。所有的動物都是學校準備的。初中有這樣的實驗條件的學校不多。化學工藝是一門選修課，內容是做雪花膏、鞋油、蠟燭、曬藍印圖，腐刻銅、腐刻玻璃等，學生很有興趣，兩個人一組，每一種工藝都需要20幾個設備，任課教師講原理，實驗室老師指導實驗技術。

此外，教師們還經常帶學生走出校園。生理衛生課，老師帶學生去醫學院的解剖室上解剖課。大夫們用真人尸體給學生講:這是什么血管，那是什么神經。生物課和博物課的老師經常帶學生到野外采集動、植物和礦石，回來讓學生自制標本。學校有計劃地組織學生參觀農村、工廠、礦山，學生親身參觀舊社會帝國主義在中國辦的煤礦，看資本家開的土窯，體驗煤礦工人的生活，這都使他們終身難忘。

4.廣設選修課，中學與大學的銜接培養

師大附中教學的又一傳統特色是增設必修課和廣開選修課，實現中學與大學的銜接。這樣做是由兩個因素促成的。

其一，由于師大附中自建校以來，學生都是通過嚴格選拔，基礎素質比較高，師大附中要因材施教，就不能停留在一般中學要求的標準上，因而師大附中的課程設置朝著深度和廣度兩個方向發展。

其二，師大附中作為我國成立最早的國立中學，始終是教育改革的開路先鋒和排頭兵。特別是1922年我國開始實行“六三三”新學制，林礪儒先生出任師大附中主任(即校長)，率先實施。師大附中實行新學制完全是在摸索中前進的，一切規章制度、課程標準都是自己制訂，自己試行。教材內容是由本校教師自定、自編、自選。

因此，師大附中課程設置、課程標準及教材，都具有相當的開創性。其特點是課程設置全，內容翔實、要求高，與國際接軌。當時的課程除了算學、物理、化學、國文、英文、倫理學、體育(文科還要增開中國歷史、生物學)作為高中必修課以外，還開設了大量的選修課。文理科共同選修課包括:世界歷史、世界地理、科學通論、論理學、心理學、經濟學、法學通論、音樂、圖畫、社會學、政治學、哲學概論、刺繡和第二外國語等;文科班開設的選修課還有:修辭學、學術文選、文字學、國語發音學、文學史、文學概論、中國哲學史、新聞學、教育學、英文會話、模范文選、短篇故事、長篇小說等;理科班開設的選修課還有:代數演習、植物學、礦物學、用器畫、手工、會話、短篇故事、近世代數、高等三角法、動物學、地質學、天文學、無機化學、定性分析、長篇小說、微積分大意、普通生物學、測量學、有機化學、應用化學、力學、磁電學、修辭學等。

如此眾多的必修課和選修課在師大附中開設，其深度和廣度大大超過了一般中學標準，不少課程與大學交叉，起到了中學與大學的銜接培養的作用。

校友馬大猷說:“學校課程很多，課外活動也不少，但學生不感覺負擔過重。我在理科，每班40多人，畢業后都考入了高等學校，一大半考取了清華大學，一小半到了北大和師大，還有幾位考到其他學校。”

錢學森先生曾經回憶說:“我附中畢業后，到上海交通大學學習，第一年覺得大學功課沒有什么，因為我在中學都學過了。上海交大四年實際就學了兩年，考上公費留學美國，是靠附中打下的底子。”

5.開展豐富多彩的課外活動，鼓勵學生發展特長

發展學生的興趣愛好與特長，是師大附中教育的顯著特色，也是眾多校友成長為文學家、藝術家和各類專家的重要原因。師大附中一貫認真開展豐富多彩的課外活動。20世紀20年代，學校就建立了各種學科小組和文藝社團，如數理化學會、英文學會、薔薇社、勵學月刊社、心聲雜志社、品學砥礪社、曦社、國劇演戲社等。每個學生都要參加一個或多個課外小組。

社團和課外小組隨著學生的興趣愛好不斷發展，品種包括:合唱團、舞蹈團、話劇團、民樂隊、口琴隊、美術研究會、排球隊、足球隊、國劇社(京劇)、氣象站、田徑隊、體操隊、舢板隊、跳傘隊、軍樂隊、壘球隊、詩社、英文學會、數理化學會;生物小組、天文小組、地理小組、鋼琴小組、朗誦小組、航模小組、地質小組、書法小組、無線電小組等等。

著名指揮家李德倫先生是師大附中1938屆校友，他之所以學了音樂專業，與上師大附中有很大關系。他在回憶文章里寫道:“當時學校經常舉行音樂會，組織合唱團，有一架精藝牌立式鋼琴，學生交2元5角學費就可以練琴，我每天下課后就去練琴。學校舉行音樂會時，師生同臺演出。師大的老師、同學也來參加音樂會，我們也常去師大聽他們的音樂會。1935年，我在師大聽了馬思聰的小提琴獨奏會，他演奏了‘思鄉’、‘塞外曲’。學校的教育、學校的環境，使我愛上了音樂，成為我一生的追求，終于干上了音樂這一行。”

戲劇大師于是之，是師大附中1944屆校友，當時叫于淼，在班上文科拔尖，對理科沒什么興趣，常在上理科時看文學著作或看字帖。老師們對他的情況很理解，視如不見，不干涉他，考試時對他也比較寬容。如果那時老師逼于是之死記硬背他沒興趣的功課，今天，還不知是否能夠出現這樣一位戲劇大師。

三、林礪儒教育思想對師大附中教育教學的影響源遠流長

雖然林礪儒先生在師大附中的領導工作主要集中在上個世紀20年代，但是他的全人格教育思想在師大附中影響深遠。今日的北京師大附中以“全人格，高素質”為學生的培養目標，把人格教育作為學校德育工作的首要任務，正確處理素質教育與升學準備的關系，以適應學生的健康成長為教育活動安排的依據，以培養學生可持續發展為學校一切工作的目標，努力改革創新，使教育教學跟上時代的發展，跟上世界前進的步伐。

在課程改革方面，北京師大附中作為北京市自主排課和自組織會考實驗學校，建立起有特色的校本課程體系，自主開發的《生命倫理學》課程，不僅介紹了世界生物領域科技的最新發展，而且面向未來，為全面塑造健康人格打下了良好的基礎，這個項目獲得了第三屆北京市基礎教育教學成果一等獎。深受歡迎的《模擬聯合國》選修課，學生們用中英雙語討論和辯論當今世界關注的重大問題，培養了學生多方面的能力。在社會實踐方面，學生們利用課余時間去打工子弟學校、培智特殊教育學校支教，去臨終關懷醫院和社區為民服務，都增強了他們的責任感。在課堂教學上以對全體學生的終身發展負責為目標，強化“有效教學”的理念，采用多種多樣的先進教學方法，促進學生生動、活潑、主動的學習。

林礪儒先生雖然離開北京師大附中80年了，但是他的教育思想仍牢牢地扎根在這片沃土上，我們要不斷學習和發揚。林礪儒先生開創的師大附中教育事業得到了不斷的繼承和發展。

參考文獻

[1]劉滬主編.北京師大附中.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

[2]北京師大附中編.在附中的日子.京華出版社，2001年.

作者單位 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

(責任編輯 潘靜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