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要做命運的奴隸

小說的開頭為我們營造了一個看似溫馨的氣氛。太太送給子和一個玉觀音，并說:“你就掛在身上吧，它會保佑你的。”我相信，太太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是含情脈脈的，子和接過玉觀音時也是心領神會的。而子和的胸前卻一直掛著他的前女友送給他的玉蟬，而且不管太太是否在意，他都依然故我。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的前女友的影子一直深藏在他心中，也可以說前女友的影子在牽絆著他，玉蟬可以讓他睹物思人。但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不愿意讓曾經的傷痛公之于世，總喜歡把它藏在心里。所以前女友的影子便一直在內心深處折磨著子和，但他卻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以至于讓太太感到不快。(太太曾微帶不悅地說:“你暫時把我給你的那個玉觀音戴上，觀音總比一只小知了會保佑人吧?”)以至于因為玉蟬的事讓同事對他有了誤解。現在的子和承受著太太與同事兩方面的壓力。其實心中有了苦悶，向別人說出來會舒服一些，子和卻沒有這樣做。上天似乎覺得子和太執著了，便想讓他把前女友拋入忘川，所以讓子和丟失了玉蟬。但子和卻“違背天意”，為了尋找玉蟬而疲于奔命。在找回玉蟬后，子和卻徹底放棄了佩戴玉蟬的想法，讓太太把它變賣了，用得來的錢買來了一輛小汽車。讀到這里，我們一定都會為這個結果感到慶幸———玉蟬再也不會折磨子和了，子和太太也得到了一直夢寐以求的小汽車。可是沒想到這一連串值得慶幸的喜事只不過是災難，是為了毀掉這對夫妻平靜生活而放的“煙幕彈”———就在最不可能出事的時候，子和的太太卻出了事:她開車時撞倒了一個女孩。這使我不得不慨嘆“墨菲定律”的殘酷無情。殘酷的事實、慘痛的記憶足以毀掉任何一顆堅強的心靈和任何一個美滿的家庭，更何況子和太太的心并不堅強———出事后她就徹底崩潰了，甚至“都不能聽到一個車字”。最后只能讓那輛象征幸福的小汽車天長日久地停在那里，最后銹得面目全非了。這是多么讓人心灰意冷的結局!讀到此處，我的心頭不禁飄過一絲淡淡的悵惘。

縱觀整篇小說，似乎是以“折磨”這個詞貫穿全局的。起初是玉蟬(或者說是前女友留在子和心中的影子)折磨著子和，后來是子和對玉蟬的不舍折磨著子和太太。最后太太把玉蟬賣了，買了小汽車卻出了車禍后，小汽車折磨著子和與太太兩個人。讀完這篇小說，我不禁掩卷長思、喟然長嘆:這一切都是為什么?我們一直追求的美好事物，等追到手，我們才發現，原來它竟是一枚上了弦的定時炸彈!等我們醒悟過來的時候，它卻猛然爆炸，把一切都摧毀于無形了。后悔還來得及嗎?生活本是一篇充滿遺憾的篇章，因為它不可能給機會讓你修改病句!小說的字里行間似乎充滿了一種對生活、對命運的憂慮。

這使我想起了科學家富蘭克林。他小時候在一次節日里，拿著大人給他的零用錢去買玩具。他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大孩子，他喜歡上了大孩子手中的哨子，于是他把所有的零用錢都給了大孩子，換來了那個哨子。回到家后，他才從大人那里得知:那個哨子竟是他用了四倍的價錢換來的。這使富蘭克林很傷心，同時也使他在以后的處世中多了一份警醒。他把生命中不值得爭取的東西比喻成“哨子”，由此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煩惱。而這篇小說中的小汽車就是象征著幸福的標志嗎?就值得我們去不顧一切地去爭取、享受和炫耀嗎?范小青顯然持否定態度的，她在文中對子和太太有所批判:子和戴玉蟬時，太太千方百計地打聽玉蟬的真偽和價值。玉蟬失而復得后，又一再追問子和:“你還戴嗎?”……“不變成錢就不能買房買車買其他東西呀!”最終，玉蟬變成了小汽車，小汽車又變成了奪走了這對夫妻平靜生活的“哨子”，這一切難道不值得我們去思考嗎?

在故事情節上，這篇小說給人的感覺更是一波三折、味如橄欖。從佩戴玉蟬———丟玉蟬———找回玉蟬———賣玉購車，再到最后的悲劇，這似乎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但是讓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象征幸福的小汽車卻把一對原本平安的夫妻帶到了精神的地獄。這到底是該使人笑，還是令人哭?這真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諷刺!就像歐#8226;亨利的《紅酋長的贖金》中描寫的一樣:兩個人為了得到錢財綁架了一個人質，而人質最終卻變成了綁架犯甩都甩不掉的噩夢。范小青這篇力作與歐#8226;亨利的大作實有異曲同工之妙!兩個作家雖然時隔一個世紀，地處兩個國家，但是他們要闡述的觀點卻是不謀而合:我們要追求幸福的生活，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但是我們絕對不要讓命運來擺布我們，我們不要做命運的奴隸!兩個作家都用慘痛的故事來證明了這一點。

最后要提一點的是，在小說的結尾，范小青沒有寫出因受驚嚇而得了病的子和太太后來的命運，她運用了一個開放式結尾，一切由讀者自己去想象、去思考。李潔非老師說得好:“讀者大都喜歡真相大白的結尾，而一個善于愛護讀者的好作家卻懂得，盡量不去滿足他們的這種欲望。”就這點而言，范小青可謂深解其中三昧。她的開放式結尾，要由大家自己去填補主人公命運的空白，讓讀者在心里把這個故事變得更加充實。盡管在填補的過程中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但我卻從這種忐忑不安中體味到了一種“不無悵惘的充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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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范小青短篇小說《你要開車去哪里》載本刊2009年第7期)

責任編輯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