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遇到屬于我們自己的天使,這個天使也許沒有給你很大的官銜和數不勝數的金錢,但每每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在我們生命相片的沖洗室中,當那張張模糊而又清晰的臉龐若隱若現地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時,心底那若柔絲細雨的撫慰,讓心靈溫暖,讓生命蕩漾著一圈圈靚麗的漣漪。
一只赤腳
春運高峰,我想每個遠在異鄉的游子,都品嘗過其中的“美妙”滋味。
初七那天,全家人把我送到火車站,看著那“大人看頭頂,小孩看屁股”的人群,我真是心驚膽戰,因為我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一個什么樣的困境。
這次返京,沒有買到臥鋪票,只得坐硬座,我的座位是在十車廂。當我排進隊伍的時候,車廂外早早地已排成了一條長龍。上車的時間將到,卻被告知,十車廂的前后門鎖都壞了,屬于這個車廂的乘客必須從別的車廂上。本來有序的隊伍頓時亂了陣腳,擴散開來。我拖著笨重的行李,一下子傻了。人們各自行動著,一些有力氣的人干脆撅著屁股從車窗往里爬。有一家三口,爸爸蹲著,媽媽踩著其背,懷抱著看似不到三歲的孩子從窗戶上鉆進去,真讓人為他們捏把汗。
隨著人流,我被后面的人涌到了車門旁,因為左右的人都在爭搶,我被夾在中間也上不去,三四分鐘過去了,誰也沒有擠上去,只聽到“罵聲、哭聲、喊聲、聲聲入耳”,只覺得“噓氣、悶氣、憋氣、上氣不接下氣”,而我的眼前,此時也直冒小星星。就在這時,一雙不怎么有力、不怎么大的手把我卡在門外的行李箱從后面幫我提了起來,我費勁地扭轉頭一看,是一個學生模樣的十七八歲的男孩兒,一只手幫我護著箱子,一只手在我腦后攔著,我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快了,快了,我終于感覺到自己的腳挨著上車的鐵階了,可我的箱子卻仍被后面幾個民工模樣的彪形大漢死死地擠住,我拼命地抓著它,不能松手呀,里面有媽媽帶病挑燈親手為我織的毛衣,有姐姐給我買的“布老虎叢書”,還有給京城的朋友們帶的土特產。
在我幾乎虛脫的狀態下,我的身子上去了,可行李箱還在下面,剛好擋住了車門,我使出全身力氣抓著箱子,聲嘶力竭地喊道:“提一下我的箱子,要不,你們是上不來的……天啊,我的行李……”嘈雜中無人理會,那個好心的瘦弱的男孩兒也被擠到最側面去了。我咬緊牙關拽呀拽,“嘭”的一聲,行李箱上的提手斷了。我不得不側過身來,改抓拉桿。天啊,隨著一個力大如牛的家伙幾乎踩著別人的肩膀從半空中“躍”了過來,我抓拉桿的左手被重重地碰撞在車門上,右手拿捏的車票也不知被擠到哪里去了。在這關鍵時刻,那個瘦弱的男孩兒不知從哪個縫隙鉆出來,用兩只手把卡在那里的行李箱使勁地給我推了上去。隨著火車的鳴笛,每個人都知道火車馬上就要啟動了,沒有誰會讓自己擠在門外,看著火車揚長而去。伴隨著那長長的又一聲笛音,一擁而上的人群把我擠了個趔趄,一下子重重地趴在了后門的扶手上,胸口被撞得鉆心的疼。
我依在后門上喘著粗氣,嗓子因為剛才的“吶喊”,疼得像卡了棵稻草。不知什么時候,車已經開了,而剛擠上來的人都在繼續挪動沉重的腳步找自己的位子。這上車的短短二十分鐘,就像過了半個世紀。我頭暈眼花地隨著人流找尋自己的座位,突然發現自己的車票早就被擠丟了,于是,又開始吆喝著四下里找票。隱約聽到有人在喊“這是誰的車票?”我的心才算落了地。我趕緊上前很禮貌地“討”了回來。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那個幫我提包的男孩兒,當我上前表示謝意時,卻發現他一只腳只穿著白色的襪子。
“你這是怎么回事?”我詫異地問。
“啊,剛才上車時,被擠掉一只鞋。”他靦腆地笑著說。
我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如果不是只顧著幫我,他不可能被擠得如此狼狽。
“小兄弟,剛才真的很感謝你!”我由衷地說。
“沒事,沒什么的……”他又憨憨地笑了笑。
當我找到座位坐下后,突然意識到應該問一下那個男孩兒姓甚名誰,希望以后有機會可以幫到他給以回報。我躲閃著過道上的乘客,左右打量著四處或坐或站或躺的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一連找了幾個車廂,也沒有找到那個赤腳的男孩兒。
人太多了,好多人沒有座位,列車嚴重超載。我記得在我們對話時,他無意說了自己是站票。站票更難找了,或許就在我四處試圖尋找他的時候,他正在洗手間,而當我走過去時,沒準他又出現在我剛尋覓過他的角落。
旅途中的八個小時,我又來回找了幾遍,也未能如愿。
在北京西站的出站口,我又站在那里眺望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看到那個背著個休閑包,穿著“特殊”的男孩兒。
這個男孩兒,讓我憶起了五年前的一個陌生人。
車廂里的陌生人
曾經不可一世的我,放棄學校保送念大學的機會,形影相吊地來到北京闖天下。
一次,去中國國際廣播電臺電視中心找工作,從那里出來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剛剛到北京不到二十天,還是第一次坐地鐵那玩意兒,我只知道在天安門有回住處的公交車。可在列車里來回坐了幾圈,復興門都過了好幾次,我那豎著聽廣播提示音的耳朵,就是聽不到“天安門到了”。我看看表,已經十點十五分了。我打量了四周,看到一位面相和藹的婦人,蹭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阿姨,這車怎么總不到天安門啊?”
“喲,你第一次坐地鐵吧?你得去換乘地鐵一號線,這是環線二號線,當然到不了天安門。”
于是,轉了一圈后,在那位婦人的指導下,我在建國門換了線,然而疑云又襲心頭:“天安門這么大,去哪里倒車啊?802公交好像可以到左安東路,那么多車站,怎么找啊?要是趕不上末班,就更糟,今天身上僅剩的十元錢可不夠打車的。”頓時,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盼望著天安門那一站快點到,又希望自己可以在車廂里呆到天亮。時間一秒秒過去,還是聽到了“天安門東將要到了……”的提示音。已經沒有躊躇的余地,我粗粗地打量了一下坐在我右邊一個戴著眼鏡看報的面相比較和善的中年男人,抖著膽子輕輕地拍了他一下,沒想到他看報很專注,竟然沒有察覺我的舉動,我不得不碰一下他的報紙,他猛地扭轉頭瞪了我一眼:“干嗎?”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
“對不起,先生,我想請問一下,到天安門下車了,要往哪個方向走可以找到802,不能坐錯方向了,我要去左安東路,我不知道從哪個出口出去……”我怯怯地小聲問,唯恐第二個人聽到,聲音還有些發顫。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若有所思且漫不經心地說:“我知道的,我剛好也從這站下,也要坐802回家,一會兒,你隨著我走就可以了。”他又在看他的報紙,而我則亂了手腳,心想,哪有這么巧的事?我怎么在大晚上的,暴露給一個陌生男人自己迷路了呢?真蠢!電視中小說上那可怕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手心也開始出汗。就在這時,地鐵停了,那人拍了我一下:“到了。”我定了一下神,還是鬼使神差地跟隨他下了車。在幾個出口處,我發現他都停留了一下,我則更忐忑不安,只是跟著他,最后也不知從哪個出口出去的。
從這個出口出來的人很少,稀稀的幾個人,像幽靈一樣,一會兒就不知去向了。
天安門廣場的夜晚絢麗迷人,可我哪有心思欣賞?我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心想,防止他用什么迷魂藥,一旦發現他有什么可疑舉動,我就脫了鞋邊喊邊跑,反正天安門執勤的警察多,應該不會有什么事。走啊走啊,他走的那條路,人愈來愈少,隱約看見不遠處有個站臺,他停下來,回過頭喊道:“你離我那么遠呀,看,前邊就是了。”到了只有兩個人等車的站臺時,他突然又說,錯了,應該是前邊的那個。他嘟囔著又往前走,我則停了下來,不走了。他好像有些生氣,“你快點兒好不好?前面那個站臺一定是!”我懷里像揣兩個打架的小兔子,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我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直到看見站臺上有好多人,我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走近一看,果然有802。
很快,我那盼望已久的車就到了,我迫不及待地一躥而上,舒了一口氣,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上。突然發現那個男人站在那兒看著我一動不動,“喂,你還不上車呀,車馬上開啦!”只見他依然一動不動,看著我笑了笑,揮揮手說:“小姑娘,我還得趕緊回去坐地鐵,我是專門來護送你的,再見!”他說著扭頭就走了。頃刻間我已淚流滿面,連個謝字也沒有說出口。遺憾的是,他的相貌我竟然也沒看清楚,更不知道他是誰……
轉眼九年過去了,這些恬淡的往事因不斷回想而記憶猶新,那個赤腳的男孩兒還有那個車廂里的陌生人,在我心底深處就是紅紅的一片影子。我與他們可能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或許又擦肩而過,但卻不相識。我所能做的,是記錄下這生命中的美好,用文字用心給予他們無盡的祝福。
我相信,擁有一顆感恩的心,眼睛里裝滿了天使,就不會遇到魔鬼。如果一個天使就是一枚綠葉,葉葉相連,春天會常相伴,而世界將不再有冬天,更不會有世人“人情薄如紙,人心冷若霜”的感嘆。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