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性動作

一幅畫，一個丟失的畫包引來了一串謎一樣的愛情插曲，曲終人散，余音仍在縈回繚繞……

夏雨的頭就在揚起的瞬間停下了，她滿眼的詫異，半張著嘴，臉上的智慧與美麗凝固出一種呆滯，這狀態持續了四五秒鐘。而后夏雨只感到心直往下沉，手腳發涼，血壓也降到了零點，她只想哭，心里一直在否定著:“不能夠，不能夠，那是我生命的另一半呀。”直到這時夏雨大腦似乎有了一點知覺，她知道這不幸都來自包中的那雙手，而那手不像往日，找不到它應有的感覺。

“我的畫包呢!我的畫包呢!”夏雨哭著瘋一樣地喊道，她有點不管不顧。商店大堂里的人一片驚愕，回頭望著這已不能自制的美麗女孩，原本嘈雜而熱哄哄的場面也冷了下來，那一刻的畫面真是有點讓人心痛。

夏雨的畫包，其實形似一個特大號的錢包，一年前小村送的。包是兩個，曾是一對地地道道的情侶包，一個在小村處，另一個交給了夏雨。交給夏雨的那天小村鄭重其事對夏雨說，這包是要你把我給你畫的那些素描放在里邊，你手中已經有了十幾幅，當我畫夠六十幅畫的時候，我心中你那最美的瞬間將用組畫方法以動態的表達形式展現給你，而那時我將向你求婚。

送畫其實是小村與夏雨間一種別出心裁的定情方式。這時畫中的夏雨還處在不斷的羽化之中，小村希望那組畫最終展示的將是自己夢幻中的美麗與現實中夏雨那青春活力的完美結合。

夏雨有一個習慣性的揚頭動作，像是舞臺上的亮相，總讓那第一回見到她的人眼前有一種感動，那青春與靚麗真是光彩照人。在夏雨的記憶中，這動作好像是在十幾年的舞蹈訓練中形成的，但直到那天和小村相見之前，夏雨并沒有太在意這早已成為下意識的動作。

亮相，戲曲表演中的一種程式的動作，劇中主要人物第一次上場時或第一節舞蹈、武打完畢后，在一個短促的停頓中所做的塑像式姿勢，通過亮相集中而突出地顯示人物的精神狀態。

小村在自己能力和藝術感覺面前總是有種自信，在他飛揚的藝術才華與實踐中，把心中的夢想與現實超然地畫在平面的紙上，是他展示激情與宣泄情感的最有力的方式。但這次小村并不滿足于此，那天在見到夏雨揚頭的瞬間，小村被那美感動得跪在地上只想哭，就在那一刻他有一種天地灌頂靈通，對繪畫對美又有了新的意境。

在之后的時間里，小村決定用筆為夏雨展現一個真正動感的瞬間，用單幅組畫連動出夏雨的習慣性動作，讓美通過視覺暫留原理，就是像放電影那樣，以無數幅靜態的畫面構成一個個完美的動態。不過那天小村有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就是用六十幅靜態的畫，而不是用二十四幅構成一個動作單元，他想那不足以表達夏雨的完美對他情感的沖擊和那對夏雨萌動而出的愛慕之情。小村想:能讓自己心動的女孩子過去還沒有過，我要把自己的情感和對美的追求融入我的每幅畫中，讓那畫中的一道道筆觸都洋溢出我對她真誠的愿望。小村想:我要把它假設成一個宏愿，我要給予充足的時間完成它，我要盡情地享受那追求與完成的過程，讓愿望的情感通過時間在醞釀中慢慢地發酵，最終釀成愛情的美酒。

小村是他居住的那個城市美院大三的學生，和所有搞美術的人一樣帶著強烈的只有那個專業的人才有的特殊氣質。小村瘦高的身材，清癯的臉龐，齊肩的長發，一身永遠也不“合體”的寬大衣服倒是飄逸出了一種信息，怎么看都透著作畫人才有的灑脫、飄逸、靈動與不拘。小村世家出身，優良的生活環境及父輩溫良恭儉的儒雅的性格，都對小村的成長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小村喜歡追求完美，這體現在他生活和創作的方方面面，他對那些整天邋遢渾身油色的人很不感冒，雖然他敬重他們在藝術上的成就，他總是想，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生活也打扮得像自己的畫一樣充滿美感呢。

小村是年級公認的美男子，微微高于常人的鼻梁和下陷的眼窩使得臉的上部有刀削斧刻般酷似拉丁人的質感，而那略微翹起的圓潤的下巴又恰到好處地緩解了輪廓過于硬朗的臉部，使臉部帶有一種陽剛中的柔美。就是這美貌和那優良的品質不知道討得了多少女孩的芳心，但更多時倒是小村有一種被騷擾后的不勝煩心。他經常和與他玩笑中的朋友坦白交代，對于這些可愛的女孩真是一點動情的感覺也沒有。但這話一出每每又召來朋友們陣陣的“憤怒”，于是他只能在小心謹慎中疲于應付著不時發生的“意外”，他有時不得不自嘲且鄭重其事地對那些可愛的人說:“騎白馬的真的不是王子。”

其實從另一個方面講，小村和所有的城市男孩子一樣，對于和女孩子的交往有極大的熱情，特別像他們這樣富有才情的藝術系的青春男女，有太多的藝術靈感是在那交往中迸發出來的呢。不過在小村潛意識里總是有一種預感，自己在藝術道路上質的飛躍一定是在她出現的時候，這是一種冥冥中的感覺，但對于搞藝術的人來說感覺是創作的第一動力。為這，小村總是在盼望著。

夏雨的出現就是在那望穿秋水的時候，那時小村正走在自己學習與創作提升的一個關口。對于繪畫的技巧，憑著小村的聰慧，總是掌握得非常好，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那時一向對于自己的畫有著無限信心的小村就是找不到感覺。其實小村心里明白并不是自己的畫出了問題，而是自己在對畫的本義的認識上正處在一個突破的前黑暗區。小村為這一直苦惱著，他希望生活中能發生點什么，好讓這平靜的日子掀起一點波瀾。這是一個過激的愿望，小村就放任著自己意識中那部分靈感游走在這個城市的上空。

當夏雨掀起這波瀾時，小村并沒有準備。那是一個周日的下午，和往常一樣，小村背起畫具去學校，出門時小村并沒有驚動父母，只是高聲地向屋里喊了聲我走了。其實就是在那房門開啟的瞬間，小村愣住了，門外的一幕正是夏雨揚頭的瞬間，就在那時，小村只感覺大腦被一種力量刪除后的一片空白，他那些對美的原有的認識與感覺消失殆盡。小村大大地咽了口吐沫，晃了晃頭讓意識重新回歸大腦。當小村再想回味一下剛才的那一幕時，夏雨已經不見了。

“那真是一道美的光芒的閃爍，像天使。”小村自語道。他此時真的不愿意放棄眼前的一切，可是空寂的樓道也只能給小村夢一樣的回味。這時小村作出一個連自己都感到夠“藝術人生”的決定，他重新回到屋內拿了把椅子開著單元門，就那樣地坐在門口，他打算用最笨的那種守株待兔的方式等在這里，他希望在今天結束之前還能再見她一面。小村想這一定是天意，她就是我夢中的那個女孩，我不能失去她。小村的晚飯也是坐在家門口吃的，但那女孩最終還是沒有出現。小村是在午夜十二點，就是在母親肯定和確定那女孩就住在對門后才戀戀不舍地離家返校的。

夏雨確是住在小村家的對面，兩年前小區建成時和小村家前后腳搬來的，但是現在的樓房單元式的生活方式，在保護了人們的私人空間的隱秘的同時，也限制了人們的交往。就這樣原本早該見面的一對戀人就像是打散的鴛鴦還在尋覓著對方。

夏雨是藝術學院舞蹈系大三的學生，和小村一樣良好的家庭與生活環境使她的性格中留存了更多的柔情與幻想。夏雨繼承了母親的優良基因，選擇舞蹈作為自己一生的追求，因為在她的理想世界里母親就像是一位英雄。小的時候看母親演出，偌大的舞臺，母親就像是一位統帥，帶領一班人或輕柔慢展地或風風火火地就把那片天地舞出了一個美輪美奐的世界。夏雨不知道還有什么能像舞蹈，用肢體和內心把一個人的夢想和愿望就那樣淋漓盡致地抒發和展現出來，就是為了這些，她選擇了和母親一樣的職業。

夏雨天生麗質，不過她從來就沒在意過自己的長相。夏雨是公認的校花，這在藝術學院可是不得了的事。那是一個美女云集潑辣火熱的地方，夏雨那嬌艷的美貌本不可能逃過那些男孩子的追逐，但夏雨舞蹈之外的沉靜溫雅的性格與氣質又迫使那些勇敢的男孩望而卻步，這使夏雨至今保持著自己情感的處女地。

如果說是天意安排他們成了鄰居，如果說世界上就是存在著一見鐘情，那你也不應該懷疑陰差陽錯或者好事多磨，要不這世界就不會出現那么多浪漫的愛情故事。夏雨和小村的愛情故事就充滿浪漫，其實那天他們原本是相互間都看到了對方。但夏雨是在關門，她在門關閉前的瞬間望見了對面門內那個氣質非凡的青年，但門的慣性使她已不可能收手。咣當的門聲使她心一動，感覺有種打動靈魂的沖動力，她急忙趴到門鏡前想再看一眼那青年，但忽然有一股熱流從胸中上涌，她知道臉頰已然緋紅，兩眼像是被什么東西遮住，模糊一片。當夏雨從門鏡前退回來時，心在急促地跳動，這是她與男孩接觸中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她不知道這種內心的活動是罪惡還是種萌動，但她預感將要發生什么。

其實，那天夏雨要不是偶感小疾，是應該和小村再次相遇的。夏雨也是個住校大學生，節假日才回家看望父母，按照慣例周日下午她也應該返校，但那天她患了感冒而失去了原本可以提前到來的見面機會。這就是愛情吧，小村就是這樣認為。當時小村也不認為會有什么結果，但這行為可表示出一種愛的決心，同時他也想通過自己的行為找到或者體味出點什么，因為對于搞藝術的人這是個悟道的過程，同時這也是一種行為藝術。那天小村臨近午夜12點時作出了畫六十幅素描畫的決定，他希望用這組畫組成一個完整的動態的夏雨揚頭動作，來表示他對愛和美的追求。

據夏雨后來回憶，她和小村的相遇是注定的，因為她是相信天意的。她那時和父母最終選擇這個住宅小區就純粹是因為一種感動，在此之前她們看了五六處新住宅小區，環境、戶型、交通都還滿意，但就是感覺缺點什么，對于搞藝術的人，感覺往往決定著他們的行為。

來到這個小區也純粹是一個偶然，車走錯了路，看到前面一片新起的樓盤也就過來了，關于這里是哪兒、叫什么，沒人知道，照著父親的話說，意外也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夏雨的想法和父親一樣，車就順著那不是道的路開到了后來進住的這幢樓，不過最終意外出現不是因為驚喜而是被一種感動。小區的前身是一個破落的自然村，夏雨來時，村子只剩下遠處的一座土地廟，廟墻斑駁，殘垣斷瓦，一副久無人跡落荒的頹敗相。那天夏雨正是被這破廟所感動，那廟的殘破給夏雨一種時間的縱深感，讓她感受到歲月的蒼涼。而廟墻內外的那幾棵百年老槐，枯枝上搖曳著豆莢，在冬日鉛灰色寒陽的籠罩下孤獨的凄美，又給了她一種空間的遐想。樹梢上不時停下的幾只麻鴉，扇動著無力的翅膀，這使她有了種深深的感動。那時夏雨的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她腦中忽然就出現了馬致遠《天凈沙#8226;秋思》“枯藤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涯”的詩句。那是一種意境，如畫一樣就像在眼前，雖然這種感覺帶出的意境很是混亂，與現代化的高樓也相去甚遠，但它確能使你感動。夏雨想，當今這嘈雜的社會還能有讓人感動的東西很是難得，就算是個緣分吧，家搬到這里如何?父母本來就這么一個寶貝姑娘，既然夏雨喜歡，那就把家安在這里吧。

小村也是相信緣分的，他感謝上天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把夏雨帶到了他的面前，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輩子修了這德，他真的感覺像夢幻一樣，他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那一夜小村失眠了，夏雨那揚頭的動作總在他眼前出現，像一幕重復播放的短片，定格在微微上揚的頭、烏云一樣飄散的長發、明眸細目、蛋形的臉、頰邊一雙緋紅。而刺激小村神經難以入眠的是那迷人的氣質，那是一種現代和傳統兼而有之的內涵。小村最終放棄了睡覺，就在那云或霧一樣的迷幻中完成了他內心對夏雨的承諾，當黎明到來前，他手里拿著完成的第一張夏雨的素描，激動得難以自制。

“如果現代人還相信愛情的力量，那我小村就去做個榜樣。”小村在那個早晨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當小村把那幅自己精心的畫作貼到夏雨家的房門上時，冬日的清晨還處在黑暗之中，遠處天邊的三星還眨著笑眼。小村是一整夜沒有合眼，但精神的亢奮使他好像有無盡的力量。作出返家貼畫的決定時小村都嚇了一跳，他覺著這愛情力量的偉大真是種魅力，當寒夜的冷風刀子一樣地刮在臉上時他只感覺到幸福，而自行車踏板上的雙腳也更加地有勁。

畫是用膠條貼在夏雨家門上的，當鉛灰色的防盜門貼上這畫時，清冷的樓道也傳出一絲暖意。畫上沒有任何文字的說明，只在畫的右下角恭敬地寫下小村兩字，不作任何說明，留下想象的空間，讓神秘制造一種氛圍。小村想這應該是種緣分，如果有緣，不管夏雨家人誰拿到這張畫都會交到夏雨手里，如果有緣，夏雨一定會喜歡這畫并加以保存的。

夏雨是從父親的手里接過這張畫的，那時她因感冒還沒起床。父親轉業賦閑在家等待分配工作，但軍人早操的習慣并沒丟，今天早起出門時被門上那畫紙嚇了一跳，以為又是法輪功撒什么傳單。畫拿到手里時他樂了，心說這是哪家的傻小子看上我們家姑娘了。夏雨的父親早年投筆從戎，性格中文化人的細膩和軍人的豪爽兼而有之，當父親把畫交到夏雨手里時詭秘地笑著說:“他要是個小伙子，我一定喜歡。”

夏雨是用那盡帶惺忪的睡眼望著手中畫的，那時晨曦還帶著點余紅，透過窗紗的白就多出了點暈，這也使那屋平添許多柔情。原本只想一瞥的目光卻被那畫牢牢地抓住了，睡意在驚喜之中轉化為想象。夏雨知道自己很漂亮，梳妝鏡前的她望著自己常常會產生一種自戀，有時夏雨還會拿出一些自己的照片獨自欣賞。但夏雨從來沒有看過為她畫的素描，她是非常喜歡素描的，她記得前些日子博物館辦過一次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展，她現在還能說出那張叫《肖像》的達#8226;芬奇的素描。但這回手中的這張畫的是自己，她真沒想到在畫中自己那樣一幅神態，這不只是一個美字可以概括的，這是作者審美意識的表現，這是種升華，是藝術的創作。夏雨真是佩服畫家對美的那種捕捉力和駕馭力，雖然都是搞藝術的，但畫家對美的表現手法不能不使你產生敬意。

初識夏雨的人，都感嘆和贊美她那瞬間而自然的揚頭動作，夸它是一種更為自然的生活化的亮相。夏雨從不自以為然，她想生活原本就那樣。這次夏雨望著手中的這張畫，她有一種重新認識自己的驚訝，她感謝這個小伙子。那時她心底里就涌出了多種感情，眼角也潮濕了，她把畫放在胸前，陷入了深深的想象。父親什么時候離開的她不知道，但父親走的時候是帶著微笑，他總是希望在孩子身上能發生點浪漫。

接到第二張畫時正好是一周后，還是星期一的早上。那時夏雨已經返校，父親一早出門鍛煉時發現畫又出現在門上。那時他感覺對方是個小伙子，在追求自己的姑娘。但對于新貼到門上的畫沒有發現和上回有什么不同，畫像是復制的，他有些蹊蹺，于是小心翼翼地將畫收好放到夏雨的桌上。

夏雨是在周五的晚上看到第二張畫的，看畫時她先一怔，但迅速地感覺到這不是第一張，畫中微小的變化也只有自己能夠感覺到。她知道這是因為她太喜歡第一幅畫的原因，接到第一幅畫時夏雨照著畫上的自己在鏡前比劃了很長時間，對畫的每一個筆觸都有著深切的感受。夏雨此時還不能肯定這新畫的意義，但是她能從中體會出一種新鮮和刺激，而這讓她有一種興奮和好奇。

在那個初春的夜晚，夏雨享受在這可能被追求的幸福之中，晚飯都沒吃出滋味，愉快的心情倒是使她更想一個人呆著。那晚小區花園的路椅上夏雨就那樣靜靜坐著，而四面的幽暗讓心里生出一種復雜，仰頭望著清冷的天空，讓星星帶來無限的幻想。也就是從那時起，夏雨的這個揚頭動作成了她的一個有意識的動作，像是為后來的小村專門準備的。不過在以后的一段時間里她還是冷靜地作出了一個她認為很“絕情”的決定，靜觀事態發展。

這個決定的真正“受害”者就是小村，靜觀事態發展的意義就是夏雨并不急于知道畫者是誰，雖然她那時早已想入非非，但能因為兩幅畫就把自己給許配出去嗎?她要看看小伙子的真心和決心，看看小伙子的韌性與耐性，因為她對過程的追求遠遠超過結果。

追求與被追求其實都是快樂的，這就是戀人們的生活。小村希望有個結果，但他也并不著急，他是一個自信心很強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真誠會打動一個少女的芳心。

過程就那樣繼續著，夏雨每個禮拜照單收著那使她激動的畫，而小村則沉浸在對心上人用筆的不斷的描繪中，雙方都在這個過程中體味著醞釀的深刻。

不過這過程也有質的飛躍。夏雨發現小村畫中的內在含義是在收到第十二幅畫時，那時每收到一幅畫，她除了興奮與幸福就是把收到的畫標出日期并按順序依次放好。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初夏的陽光早早就爬進了屋內，而在陽光中自然醒的感覺總會使人的心情不錯。那時夏雨并沒有急著起來，兩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父親一早就放在床頭的第十二幅畫，她有一種感覺，十二應該給自己帶來點什么，因為那必定是人的屬相中的一個輪回呀。夏雨把十二幅畫在手中玩味著，神情也隨著畫的翻動不斷地游走。就在那一刻，也是在不經意間她看到了一種跳動，這把她嚇了一跳。她發現手上畫的自己忽然間活了，那不是自己在揚頭嗎?雖然揚頭的動作幅度很小而且也只是個起步動作，但那也是清晰可見的。夏雨的手在顫抖著并迅速地傳向大腦，她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巧妙的構想，是用多個單幅畫組成一個動態的影像，把美活靈活現地展示給你。這太讓人感動了，夏雨無言以對，她心里忽然有一種沖動，而且很快變成了愿望，她知道是到了和他相見的時候了。

夏雨和小村真正相見其實又走過了一個十二。這當中夏雨去了趟南方，回來后她就專心等待著那個即將來臨的未知結果的不期而遇，但直到那個專心等待的星期一早晨她才發現自己真的被愛所蒙蔽。夏雨本想在這早晨制造一個不期而遇，讓即將發生的事多點浪漫，但她后來發現她錯了，其實早晨有一個相當長的時間跨越。那天早上她站在家門口白白地等了近一個小時，而樓道里連個可能的人影都沒出現。而夏雨同時發現自己有些一廂情愿了，不知對方做好了和自己相見的思想準備沒有，如果沒有，人家能和我相見嗎?而后她把守候的地點改在了門里，她希望用碰巧開門的方式來制造一個無意中的相遇，這樣雙方都不尷尬。

那天夏雨始終沒有等到“巧遇”，但畫她是收到了，在拿到畫時她有點內疚地自語了一句:“怎么那么不專心呢。”確實她最終沒有想象出畫是如何貼到門上的。

在接下來的數個星期一的早晨，夏雨還是沒有“巧遇”到小村。后來夏雨把守候的地點搬到了陽臺上，通過陽臺窗戶，兩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樓下的門洞，如果有小伙子時她就跑到家門前守候，但是沒有結果。有一段時間夏雨都懷疑自己的感覺是否錯了。

“難道他不是個小伙子?”夏雨有點失落地問自己。

但隨后她又給予否定，那畫的畫意和小村的簽名都有一個明確的信息，自己怎能錯呢?

夏雨和小村的見面最終是在夏雨于門上留言后實現的。據夏雨后來回憶說，那次他們見面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按照夏雨的安排他們應該是在星期一的早上7點在夏雨的家門口見面，小村手里拿著一張新畫作為身份的證明。夏雨的想法是小村在家中已不是外人，父母為自己接過多次的畫，而他無數次地走過我家門前，就在家門口這個有紀念意義的地方見面，而自己也占有地利的主動性，有一個思想準備。即便如此，當夏雨準時打開單元門時，還是被眼前的存在嚇了一跳，一個英俊的小伙子就站在樓道中央。更為關鍵的問題是他身后那道敞開的門，從小伙子站的位置，你可明確判斷出那道門內就是他的家。

夏雨一臉的錯愕和懊悔，她萬萬沒想到事情的最初是這樣開始的，她記起了半年前從自己眼前滑過的那個青年，那是一個曾瞬間打動過自己的人，而自己恰恰忽略這最應該記起的東西。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我真是舍近求遠，而想起每次在陽臺上苦苦的等待，她就一臉的赧然。夏雨后來總結，認為這是一種純粹的思維誤區，但誤區是值得的，它造成的結果像小說一樣浪漫。

夏雨丟畫的日子正是在小村宏大工程就要完工時，那時每當她看到小包中不斷增厚的畫，就有無限的幸福感，因為她清楚組畫完成后接下來的意義，就是因為這個夏雨對畫有著更多的珍愛。夏雨總是把畫帶在身上。

丟畫那天夏雨本不該外出，這就像鬼使神差。那段日子本來是夏雨和小村“辟谷”的日子，兩人約好了兩個星期不見面。所謂“辟谷”有兩層意思，一是，寒假的時候兩人到了一趟峨眉山，這是兩人第一回結伴外出，采取的是背包族的旅行方式，隨意行走。那天應該是有緣，傍黑的時候兩人就來到山腰處的隨緣寺，想著本就是一種隨性的寫生，既然廟可留宿也就住下了。晚飯后倆人信步來到大殿想拜拜菩薩，恰巧就遇上那位殿中打禪的凈空和尚。凈空出家前是小村他們那座城市某名牌大學歷史系畢業的高才生，因為對佛學的癡迷當然也可能是種佛緣，最后棄塵出家到五臺山，半年前掛單輾轉來到峨眉山。深山、小廟、孤燈，空蕩蕩的大殿中有種他鄉遇故知和佛法無邊的強烈感覺，那晚三人聊到深夜，臨別時凈空說他對易學很有研究，希望二位8月上旬少出家門。

那天小村聽后只是淡淡的一笑，道過謝就走了，而夏雨倒是把這事牢牢地記在心上。

7月的最后一天，像是心照不宣，又像是有共同的想法，兩人不約而同地提出要商量點事，這本身突然得像個事件，在他們倆的生活中還沒發生過，因為過去的習慣都是依著小村的想法。為了讓這一反常更為自然和有意義，小村提出能否像三國時諸葛亮、周瑜赤壁之戰前亮出火攻的方式，把各自的想法寫在手心里，這是一個游戲方式。最后，小村的手心里出現的是“獨處”，而夏雨出現的是“辟谷”，基本的一致使倆人相擁而笑。

“辟谷”是兩人最終采用并定之為而后行動的正式用語，因為它更通俗一些，也更像個有實際內容的行為，不過兩人對“辟谷”的內容在認識上還是有很大差異。小村的認識更具哲學意義，是一種人生行為的升華;而夏雨的認識更多的是佛學的處世，是一種對現實的回避。

夏雨的想法其實并不復雜，女人更容易被暗示所左右。那夜峨眉小廟的氣氛與凈空和尚的告誡不能不使夏雨在內心中留有更多的防備，因為他太愛小村了，如果在8月到來的時候發生點什么……她不愿意多想，有好多東西她采取寧可信其有的態度，特別是，這時“辟谷”時間也很合適，兩人都已畢業，有充裕的時間為自己安排。

小村則完全不同，他并不在乎凈空說了些什么，小人物的命運其實并不復雜，上帝如果連我都要照顧那還不累死，小村是這樣想的。其實小村更希望利用凈空的告誡求得暫時或者說是片刻的獨處。他想得很深，為夏雨作的畫已基本完成，還有最后兩幅，他想把最后的兩幅畫畫得更具神采，讓這畫的浪漫有個好的結局，這是一個機會。

另外，獨處原本就是小村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上大學那年小村就給自己定了一個規矩，每年拿出兩個禮拜的時間享受一下獨處的樂趣。他認為獨處其實也是一種社會美德，獨處可以自我凈化，自我調整。特別是在獨處中能夠體驗到孤獨的存在，孤獨能使思想平靜，使人的氣質和情緒變得異常的敏感，這是一個搞繪畫創作的人最為需要的，也是一個熱戀之人需要的。小村在以往的獨處中很好地享受與世隔絕帶給他思想的豐富體驗，他曾與同室的同學說:“孤獨造成的敏感哪怕是一股輕微的氣流都能使我的精神亢奮。”他說:“我的一些自認為有價值的創作都是在獨處中完成的。”而這時小村希望有這樣一個機會去思考。當然還可考慮兩人的關系。

“辟谷”是在8月的第一天開始的，那天早上小村和夏雨還為“辟谷”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啟動儀式，其實那就是為了提供話別的機會，也是小村給夏雨的一個安慰，不管怎么說這對于熱戀中的人都是一種殘酷。

小村當時開著玩笑對夏雨說:“雖說咱倆心心相印，但為了追求美只能人為地制造點距離了，咱倆可能也是個奇跡，想想現在的城市環境，門對門搞對象的還有嗎?”

夏雨并不以為然，有點悲悲切切。“我更在意現實的安全，要說兩個星期切斷一切聯系也夠殘酷的，不過如你先前所說，獨處正好是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思考未來的機會，我想我們再見面時我也將為你送一段優美的舞蹈，當然是我親自編的。”她說。

望著夏雨，小村有種感慨，他半認真地說道:“我想這也是戀愛的一種形式，而且有著別樣的氣氛。”他說:“在此之前我們享受的是追求的浪漫，在此之后得到的是釀造醇香。而愛情的永恒在路上。”

夏雨最終沒能堅持到“辟谷”的最后一刻，她是個外向型的人，性格好動，學的又是舞蹈，在家圈倆禮拜與外界隔絕，照小村最初的設想連電視都不讓看，那不把人給憋死了，夏雨還有點賭氣。

“出觀”實際上也就提前了半天，夏雨是在14日中午出家的，照她的說法掐頭去尾也算是倆禮拜了。為了報復這些日子因“辟谷”造成的煩悶，夏雨決定把午夜前的時間都奉獻給商場，但出門時她并沒忘了小村，她把小村為她畫的那58幅畫放在小包中帶在身上，她感覺那是一種愛的掛念，有了畫自己的心，就踏踏實實地靠在上面。

商店的大廳里夏雨就那么癱坐在地的中央，像一幅凄美的畫。哭也哭過了，叫也叫過了，宣泄過后一切又趨于平靜，而整個過程像是存在著某種默契。來來往往的人并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安慰夏雨，雖然這使夏雨感到更加的委屈，但也使她很好地恢復了理智。畫!是不是還有找回來的可能，畢竟那不是錢包，這是夏雨恢復理智后的一個超常判斷。循著這思路，夏雨像看到了曙光，她忽然感覺內心有一股強大信念在催動著她，不知從哪里來的力量，她倏地從地上站起，大叫著:“那就是希望!”而后奮力地沖出了商店的大門。

但，希望并沒有給夏雨帶來多少安慰，重新見到小村時的夏雨又顯出了一臉的沮喪，先前的想法雖然理論上是存在的，但真正去把它變為現實似乎還存在著大量的未知。

小村是在一臉的驚愕中見到夏雨的，那時他怎么也不明白，那么鮮亮的姑娘怎能讓“辟谷”給折磨成這樣。夏雨當時是一臉的茫然，她沒有勇氣把失畫的事情告訴小村，但當她從小村手中拿到“辟谷”時完成的那最后兩幅畫時，“哇”的一聲像個孩子般地撲向小村，是巨大委屈和無限內疚的爆發，在小村面前，終于有了哭訴對象。小村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震驚不已，只感到那雙冰涼的手緊緊地扣在自己的脖后，撲面而至的夏雨掛滿淚珠的面頰使自己的臉上一片濕潤。他畢竟涉世不深，像突然間要承擔起一種責任，還沒有作好思想準備。

夏雨哽咽的哭訴使小村知道了10小時前發生的一切，他雖然對失畫很是惋惜，但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心上人為此而傷心落淚，畢竟那只是畫，如果需要我還可以畫，在某種意義上還是一次愛心的深度表現。小村把夏雨摟在胸前，用手輕輕地拂去夏雨額前的長發，長時間的分離本應是相見的快樂，畢竟我們還有找回的希望。

找畫使出了可以想到的一切手段，雖然最后可能是一場空，但他們始終相信緣分，畫就是倆人的緣分。找畫使用了他們認為能夠起作用的一切傳媒，特別是網絡，這個新傳媒時代的寵兒。后來他倆還到市電視臺“情感地帶”做了一檔節目。在隨后的日子里，夏雨就依偎在小村的懷里守著電話機，熱了無數次的飯繼續被冷落著，半呆滯的目光死死地咬著那可能的希望，而每次電話的鈴聲都劇烈地抽動著他們的心。

感謝信息時代，電話還真來了不少，不過更多的是安慰。一個姑娘打來電話，說我不相信現在還有這樣浪漫的愛情，太感人了，打來電話就是想親耳聽到你們的證實。還有一個信奉天主教的老太太，她說我今天專門上教堂為你們祈福，讓主保佑和祝福你們吧。每接到這樣的電話時，小村和夏雨都有一種因失畫換來的幸福。

線索是一個電話打來的，說是在本市一個文化市場看到過這些畫，說是那天早上去這個市場轉悠，看到一小販手里拿著和您說的形式一樣的畫在賣，當時好幾個人在翻看，挺新鮮的，要不是要價太高當時就被人買走了……后來對方電話里還在說著什么，小村不知，由于驚喜那時他耳中全變成了忙音。

“天吶!這就是線索，這就是希望。”小村帶著顫音喊道。

那天撂下電話倆人就沖出了家門，也不知道后來那車是怎么開的，也回憶不出當時如何進入市場的大門，總之半天的時間在那個不大的市場里轉了無數圈，但最終毫無蹤跡。

多少有點沮喪，回家的路上，小村還埋怨自己太不冷靜沒把電話聽完。不過這結果原本也是意料中的，其實兩人心里都明白的是，那線索的真正價值是明確地告訴你，這畫并沒有作為贓物給毀掉，而是作為藝術品被人出售。那么找畫就變成了時間問題，只要我們繼續努力，找回畫的希望是非常大的。

夏雨的臉上又重新復出了一點青春的笑意，這幾天她和小村忙著在各種收藏網站和文化網站上發帖和回復網友的詢問，還在網上建了自己的“博客”，工作干得有聲有色。夏雨發覺其實丟畫也有一種因禍得福的美，和小村天天在一起，為了一個共同的感情目標嘗遍喜、怒、哀、樂，有時就依偎在小村房內的沙發上，半夢半醒地體味著小村為自己蓋被的幸福。有時就吃著小村為自己下的已變成爛醬的雞蛋面而感受著過日子的樂趣，夏雨感覺兩人之間的感情更近了。那天倆人心血來潮還為市內最大的一家日報的“旅途人生”專欄寫了一篇聲情并茂的情感小文，把兩人的情感用文字的形式釀造了一番。報紙登出來時倆人讀了好多遍，歡快之余就發現原來人有很大的自戀傾向，而在自己專業之外，文學的魅力是那樣的無限。

不停地在市內幾個文化市場間來回穿梭，在網上尋找各種信息，身心俱疲，但希望又給了他們無窮的力量。“愛情的永恒在路上”，幾天來發生的事使小村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理解。特別是他忽然間發現兩個人的身邊多出了那么多朋友和熱心人，自己的“博客”也有上萬人的瀏覽量，這些都為愛情增添了不少魅力，而尋畫更成了眾多網友的關心。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話對于小村他們應該是一種回報。關于畫的信息是在9月的一天出現在網上的，那天夏雨打開自己的“博客”就發現那句“你們的畫被我購得，非常喜歡”的話在回復欄中。當時夏雨一驚，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一個等待了很久的期待。夏雨以女人特有的感覺堅定地意識到這話的分量，雖然在這之前她也接到了幾個相關內容的回復，他們也努力地去尋找，但都是惡作劇或敲詐。這次的回復話雖簡短，也沒有還畫的意思，但你能從話中體味出對方作為一個成熟男人的特質，而那語氣的沉穩和表述的簡練讓你感覺到對方長時間思考后的猶豫。夏雨認為她特別能感受到對方的那種矛盾心理，而這不僅讓你知道了畫的下落，而且還給了你一個追回畫的信心。

回復是在夏雨和小村周密的思考后發出的，小村和夏雨一致認為，既然對方告訴你畫的存在，既然對方表示對畫的喜歡而又不告訴你他的地址，那么和夏雨的感覺應該是吻合的，關鍵是我們如何讓自己的行為感動對方，讓無助催生出對方心中的憐憫，讓結果使對方得到一種成人之美的快樂。

第一封回復是小村發出的，信中表達了他對對方收藏的感謝和對他藝術鑒賞的敬意，有一種惺惺相惜的互愛。信的內容極盡溢美之辭，當然最后是希望對方割愛把畫還回。等候是在忐忑中一分一分地走過的。回復很快，在信發出的第二天，內容只有兩字“謝謝”，雖然有些失望，但應該是情理之中的回答，留著蠻大的希望。

第二封信是夏雨寫的，和小村不同，她只從感情出發，把小村別出心裁的求愛方式，把愛情發展的浪漫，把失畫給自己造成的錐心之痛，以及為找回這些畫兩人所做的一切統統寫在信上。信是在女人特有的那種期待式的焦慮中發出的，和上回一樣，信發出的第二天收到回復，內容雖和前次不同，但還是只有區區二字“同情”。看到信的那一刻倆人都有點傻眼，這人不知道是語遲還是惜字如金，而回答分明有種對自己想法的洞穿，并使你深深地感受到電腦后面那人的冷漠。

第三封信寫什么呢?明擺著對方其實有意把畫還給我們，但好像是要看我們的表現，如何使對方被“感動”而不是“同情”，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那晚小村和夏雨并沒有急于回復。

最終的回信是在第三天晚上發出的，像是和對方叫板，也像是種無奈，信也只有簡單的二字“理解”，但不同的是，夏雨在那兩字的后面加上了無數個感嘆號，以此表達他們的期盼、渴望和求助。照小村后來的解釋，真是有點無計可施，我倆想了一天，情呀、義呀、禮呀的話前兩封信都說盡了，還能說什么呢?只剩下跪在地上求人家了，可到哪兒去跪呀，情急之下想起了“理解萬歲”，要說只能求得人家理解了，原本就是一個思想和感情的溝通問題嘛。

那晚信發出后倆人忽然就有了一種輕松，小村撫摸著夏雨的長發說道:“盡力了就于心無愧，雖然我們的愛情過程因此留下了小小殘缺，但那又何妨，殘缺也是一種美。記得傳說中米開朗基羅在完成文克里圣比德教堂的摩西像時，就因為那像塑造得太完美了，他一‘氣’之下砸掉了摩西像的腳趾，但那像因此倒更加出名。夏天我去意大利寫生，在文克里圣比德教堂看到了摩西像，它使我驚嘆。為此，我倒覺得我們的愛情生活因此而更加豐富了。”而后倆人相互依偎在沙發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電腦，坦然地期待著未知的宣判。

收到回復是在兩個小時之后。當電腦屏幕上突然閃出那熟悉的名字時倆人為之一驚。今天好快呀，他倆有點緊張，而隨后彈出的內容更是叫他們相擁而泣，回復上說:“畫已決定送回，但還沒想好以何種形式，隨后告知。”“隨后告知”，他們重復著這話，這結局的順利是他們沒有想到的，當原本設想的那些困難突然消失時，他們只感到措手不及，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我們接下來將做點什么，就這么亂著有十幾分鐘，還是夏雨的感覺起了作用，她對小村說:“我們還是祈禱吧，既祝愿我們也祈福我們的朋友，愿最終有個美好的結局。”

還畫的過程遠沒想象的那么美好，也沒那么浪漫，倒像是早年間地下工作者接頭的方式。對方在后來的還畫安排上說，“請于下個星期一晚十點到美術館售票窗口前取畫，在此之前我把畫放在窗下，切記!”那回帖再沒下文。看到這十分蹊蹺的取畫方式，當時兩人相視無言，但那一肚子的狐疑倒增加更多的神秘感和未知。

下個星期一小村和夏雨提前了半個小時到達美術館售票窗口前。10月初的北方夜晚的天氣已很有些涼意，美術館前偌大的廣場早沒了夏日的喧囂，偶爾路過的行人也緊縮著脖領匆匆而過。這場面使小村和夏雨更弄不懂對方的用意，連最終能不能當面向人家道謝都成了未知數。等待是在焦急與不安中度過的，但到十點之前那窗口下除了一個很早就在那準備過夜的乞丐外并沒有第二個人出現，只好用踱步來排解心中的不安。只能寄望于表的快慢，死死地盯著遠處黑暗中無限的未知。奇跡就是那時出現的，當無望變成惜別時的最后回頭一望時，發現售票窗口下正放著一個“錢包”。

小村和夏雨最終沒能拿回畫的全部，這是一個遺憾，據畫中留下的信中說:“其實我最初并沒有想還畫，只是被你們的愛情所打動，思量再三想出一種妥協，留下畫的三分之一，權當你們給我的報酬和紀念，這應該不影響你們那一部分對愛的表達。結果對你們來說雖不完美，但還算公平，而這波折是否又增加了許多愛的記憶點，請接受我來分享你們的愛吧，見諒!”

故事到此結束，但留存著一點疑問，那晚乞丐的最后去向，由于小村和夏雨過于激動沒有注意。如果再進一步假設乞丐就是還畫人，那么直到最后他是否都在還畫的猶豫中。

作者簡介:

王升山，男，曾發表小說、散文若干，現為北京作家協會秘書長。

責任編輯 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