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的冬天,那是一個冰雪封鎖了的寒夜。
在臨近年關的日子里,雪花一直肆意紛飛著,廣袤的原野與村莊被一片銀白覆蓋了。
一輛蒼老的平車焦急地滑行在一條通往縣城50里開外的小路上。平車上,我被嚴嚴實實地包裹在一條哭泣的棉被里。那年,我9歲。
母親緊抱我的雙手一刻也不敢松開,只不停地在我的鼻翼間游摸,因為盡管千般哀求、萬般招待,鄉村那個名醫還是宣告他已經盡力了。母親恨不得讓我那條曾經長長繞頸而盤的臍帶再次與她整個的生命連在一起。那輛只有半平米空隙的平車上,還蜷縮著我4歲的二妹,她稚嫩的童音在一個勁地叫喊著冷,我還看見,另一張美麗可愛的小臉在微微隆起的母腹中也想分擔我病痛的焦慮。
走在前面的,是我50歲的有腿疾的伯父手提著一盞冰涼顛跌的馬燈,那丁點微弱搖曳的光亮便是艱難前行的方向。拉車的是我的父親和大我10歲的大舅,他們嘴里哈出的熱氣,瞬間就凍結了白羊皮襖與狗皮帽子。
寂靜的陽武河邊,車輪子發出了徹底恐慌的聲響。
經過薛孤村的時候,雄雞報告了拂曉,我昏糊迷蒙的雙眼,驚然看見了瘦弱失魂的奶奶,站在雪地里聲聲嘶啞著喚我的乳名。而一陣緊似一陣狂嘯著的大風雪,也好像是天堂放棄了它的全部財產,從灰暗的高空中把一切都撒了下來。
掌車的三個男人在蹌喘中高聲算計著前面的路程,母親的淚水拌著雪花消融在我的臉上。我緊咬牙關抱著肚子任額頭的汗珠瘋狂滾落,也絕不讓病魔得逞一步。
“咯吱咯吱”,我的腦子是清晰的,我默默地數著平車碾在身后的語言……
天亮了,我們終于趕到了市醫院的大門口,我有救了!所有的親人都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沒有喝一口熱水,沒有吃一口熱飯,沒有抖落身上的一片雪花,安頓好我住院后,伯父和大舅又頂著冽凜的風雪踏上了返回的路。我知道,那輛平車是花了兩個工分從生產隊租來的。
春暖花開時,精湛的醫術和父親肩頭的債務換來了我的痊愈,母親憔悴疲乏的臉上笑得燦爛無比……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