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瑤的細手腕現在正被我抓著,瘦弱的手可以明顯地顯現出因為太用力掙扎而突起的青筋,她的臉無比的蒼白,并且還瞪著那可笑的大眼睛望著我,看似是很憤怒的樣子,更可笑的是,她的眼睛里竟然噙滿眼淚?而此刻的我,卻兇神惡煞地抓著那支孱弱的手,在全班同學的矚目下微笑著昂起了頭。看見這樣一幅畫面,不怪那些善良的老師們會把我現象成巫婆,而路瑤,確是那美麗可憐的公主。
可事實情況卻是,我把路瑤那只將要扇向我臉頰的手給及時地按住了,我顯得很得意是因為我覺得我的反應變迅速了,而不至于在我漂亮的臉蛋上再次多出那同樣規模大小的紅掌印,僅此而已。
這回直接去了教導處。我想也好,咱校領導直接會面基層也是教育體制進步的表現,當然,這次照樣也只有我一個人享受了如此待遇,因為路瑤的媽媽是省教育廳廳長的女兒,簡單地說,路瑤,教育廳廳長的孫女兒,教育干線上的直通車。
教導處主任沒有批評我,他只是以一個老江湖的身份勸我:“咱不要跟她——發生沖突,好嗎?”主任特別拖長了“她”這個字的發音,在語文上這叫加強語氣突出重點,所以我可以理解為:除了她,路瑤,其他的,你愛怎么沖突怎么沖突。其實我知道主任沒有罵我的原因,因為我會幫學校拿獎,得榮譽。他顯得很頭疼,我也知道他頭疼不外乎兩個原因。其一就是:得罪路瑤,砸了自己的腳;其二就是:得罪我,挖了自己的墻根……
魚和熊掌,貪心的人們都想兼得。
憑良心說路瑤長得的確很漂亮,而且美的不俗,不知道是不是只要是美女物理都成問題,就算是“直通車”也難逃此厄運,不過她貌似還挺樂意的,樂意地拿著課本,睜著她那大得嚇死人的眼睛,還不忘在眼睛里畫滿童真的“×”,跑到顧離的座位旁邊,開心地“請教”。
我徑直走過去,拿起了她的課本,說:“我們學委忙,沒時間回答你的問題,不嫌棄的話,姐姐教你!”路瑤直起身,那童真的“×”頓時變為兩團火,我也毫不示弱地看著她,還略帶挑釁,而顧離就木訥地坐在我們旁邊繼續“題庫”。全班再一次的靜下來,我算成功的歸納出一向吵鬧的本班突然安靜的兩種因素:一、班主任突然造訪;二、我和路瑤,“眼戰”開始……
“二女爭夫?”
小琳抓著我的手臂吃驚的問我到底怎么回事,小琳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高二分班后她進了文科班,而我進了理科班,可關系依舊很鐵,至于她說的“二女爭夫”是本校BBS上近兩周來點擊率及更帖率最高的帖子,內容就是某班一巫婆和一公主為爭奪其班學委而展開的一場無硝煙的戰爭。忘了交待,由于本人的運氣實在是背,每次和路瑤發生沖突時,絕大多數群眾恰巧都是看到了我比較強悍的一面,所以,“某班一巫婆和一公主”中“巫婆”指的就是我,而“公主”指的就是路瑤。
我無力的搖頭,其實那次神經兮兮地“幫路瑤解決物理難題”后就謠言四飛了,我后悔萬分!怎么就跟她——“爭夫”了呢!
顧離是典型的書生,文弱得讓人想派一批保鏢跟著保護他,很明顯像我這么強悍的女生是不可能喜歡上還要被保護的男生的,真不知道我們班群眾的眼睛到底是不是雪亮的啊!
北方的春天特別的短,一慌神兒就過去了,人們還沒從寒冷的冬天中緩過神來就直接進入了呼吸困難的盛夏,極端的不可思議的天氣,像人一樣……
早上路瑤吐了,污穢一地,不知是不是吐的太猛的原因,我看到她的淚珠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不得不承認讓人無比的心疼。我還真缺德,別人吐的要死不活,我卻在欣賞她的“吐時的麗影”,那雪白的臉頰的肌膚微微泛紅,還真是公主啊
我突然發現班里絕大部分的人都在捂著鼻子皺著眉頭,誰也不理睬,我頓時覺得這些人比那些污穢物更惡心!
我想也沒想就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教室后面拿來了掃除工具,推了推趴在桌上的路瑤,跟她說:“去我位置上先休息會兒吧!”
全班再次鴉雀無聲,一張張驚愕萬分的臉齊刷刷的聚焦到了我身上,這其中當然包括路瑤的。
是誰說的,人生就像榴蓮,去除糟粕的外表和惡心的臭味,剩下的都是美好的。
這句話其實是顧離說的,乍一聽覺得還挺像那么回事兒,可仔細一琢磨,簡直比榴蓮還臭。這是他在看到我和路瑤在一瞬間成為全校瞠目的好友后發出的感嘆。
這也難怪他會如此驚訝,連我都難以相信,而且,淡如水的那種君子之交我們還不玩,要做朋友就要到相濡以沫的境界,仿佛要把原先的都彌補回來,與此同時,有人開心,有人詫異,詫異的是全校同學,開心的是我和路瑤,即詫異又開心的,是教導主任。
據說一星期內學校BBS六度癱瘓,原因是因為一篇“巫婆與公主攜手”的帖子被點擊爆了……
路瑤還真喜歡顧離那小子,我一陣心寒,想著保鏢的事兒,可看到路瑤那一副陶醉的樣子我也真的很替她高興,高興之余,免不了的是擔心。
“公主”顯然不是“主動”型的,我想我這個巫婆是不是該搞個紡錘把路瑤給夾了,然后讓她沉睡,叫顧離這個青蛙王子來拯救她。等等,青蛙王子,好像不是和睡美人在一起的吧……弄混了弄混了……
路瑤趴在我肩上痛哭的時候,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眼淚的溫度,原來真是滾燙滾燙的,因為那原本的熱情、憧憬和希冀都流出了體外,不復存在了。
顧離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她,理由老土到極點:我的字典里只有“學習”兩個字。
靠,還“字典”……真的無語了,看著路瑤傷心欲絕的樣子,我想著是不是該用武力來解決一下。
顧離拒絕路瑤的第二周,他和隔壁班的一個女生成雙入對了,她是小琳,我說哥們兒你還挺能耐,專在我好朋友周圍“盤旋”……在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路瑤的時候,我看到她正氣喘喘地朝我跑來,紅著臉指著籃球場上的某個人說:“10號!10號看到了吧!特帥!我剛才去跟他說想跟他做朋友,他竟然答應我了哎!”
那句話果然不假,怎么說來著,女人往往比男人更恐怖。
無聊的時候學校旁邊的小咖啡廳是我跟路瑤的第一選擇,我會花上整個下午的時間聽她說說“10號”,說說某某和某某分手了,而某某又和某某好上了,不過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家里,通常我都只是一杯卡布其諾,路瑤都是拿鐵,然后她還不斷的加杯,有的時候真替她的胃喊冤。
記得有一次在路瑤點了那個下午的第四杯拿鐵坐下后,一個看上去十分高貴的女人經過我們身邊,路瑤朝她點了一下頭,然后就再也沒說話,一直低頭喝咖啡。
那天我們是靠窗坐的,雨下的特別大,后來路瑤說大到連屋子里的人都看不見,或許,她根本不想看見。
那個女人,路瑤應該叫她“媽媽”。
路瑤選擇了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跟我說起了她的家事,簡單的幾句話,甚至連小口咖啡都來不及把它咽下去,“我爸在我10歲的時候因為貪污罪坐牢,十年,她說她不想等,拿了張離婚協議書去了監獄,之后我一直跟著奶奶住,一年看不到她三次。”
路瑤嘴里的“她”指的是她媽,或許“媽媽”這個詞對她來說已經太陌生了,抑或,她在故意避開,因為這個詞緊系著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一旦觸及,痛不欲生。
那天的光線太刺眼了,刺的人眼睛生疼,疼得無端端地就流出眼淚來
路瑤的爸爸減刑了,學期末的時候就可以出獄,路瑤說她爸爸會帶著她去廣州。路瑤輕輕的抱了抱我,她說她想要的那種幸福,馬上就要成真了,我笑著拍拍她的肩:“傻瓜,你是公主啊,公主就應該是幸福的啊!加油!”
第一次破天荒的換了口味,我要了拿鐵,她要了卡布其諾,在喝了一口后竟然互視著大聲笑了起來。
卡布其諾和拿鐵,原來沒有什么區別啊……
班主任在班里宣布路瑤轉學了時,全班竟然都朝向我,下課后,顧離問我路瑤的去向和聯系方式,我說:“怎么,‘字典,,讓人給燒了?”
“路瑤,你是公主,公主本來就該幸福的。”
那天回家后,我輕輕地抱住了正在洗碗的媽媽,不知道為什么就想問一句“媽,洗碗一定很累的吧?”
“兩只碗嘛,有什么累的,這么多年了。”她沒有轉過身,只是靜靜地在洗著我們剛剛吃過的飯碗。
“可,就是因為只有兩只碗……才會累啊……”我心里想著,緊了緊摟著媽媽的手。
突然感到,其實我也是幸福的吧。
路瑤走了之后我去過幾次咖啡廳,最后去的那一次是立春那天,屋里很暖,玻璃窗上有一層淡淡的霧氣,可窗外經過的那個男人的身影依舊可以那么的清晰,他也看到了我,我微微的朝他點了一下頭。
走出咖啡廳我緊了緊大衣,手中拿著路瑤從廣東寄來的信,我想我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管它的卡布其諾還是拿鐵,因為媽媽說咖啡喝多了對胃不好。
想到這兒,我微笑著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春天,果真還是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