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氣溫回升,野陌萌綠,油菜金黃。久雨初晴的陽光,顯得格外燦爛,人的心境也隨著天氣的變化愉悅起來,渴望走向大自然的心情也變得日益急切起來。終于盼來了一個小長假,使我有了一次回家踏青的機會。走在曲折延伸的鄉間小路上,欣賞著黃花錦簇綠柳扶風麥浪漾起碧波的鄉間美景,貪婪地呼吸著帶有泥土芬芳沁人心肺的新鮮空氣,頓覺有一種神清氣爽之感,有一種遠離塵世喧囂的愜意。這美不勝收的田園風光,使我忘卻了時間。是那遠處掩映在綠樹叢中裊裊升起的一縷縷炊煙提醒了我:該是回家吃午飯的時辰了,因了這是母親特有的呼喚方式。
對于鄉間的炊煙,我是太熟悉不過了。那時農村的孩子,無垠的曠野是他們自由的天堂,春天到開滿黃澄澄的油菜花紅地毯般的紫云英鋪陳的田野中,逮青蛙捉蜜蜂,挖野菜挑花草,享受煦暖的春光;夏天迎著灼灼日光到清澈碧綠的荷塘中摘蓮蓬挖藕鞭,到河溝田畈中捉魚弄蝦,在嬉戲中盡情享受夏日的快樂。這一切往往使我們忘記了疲勞淡忘了時間。直到有哪一個眼尖的孩子,看到那熟悉的村莊上空冒出長長的炊煙,大聲地招呼著同伴們要回家吃飯了,這才使玩興正濃的孩子們感覺有饑餓之感。這炊煙仿佛是母親綿長的喚兒之聲,這炊煙似乎是牽著孩子歸家的繩線。有了這炊煙,再貪玩的孩子也會想到回家;有了這炊煙,再心急的母親也不會擔憂孩子會跑丟。
看到炊煙,我總是生出些許親切之感,大概是從小伴著炊煙長大的緣故。那時沒有煤爐也沒有液化氣灶,農家一年四季炒菜煮飯燒水都是用柴禾作為燃料,看慣了炊煙便能熟練地從炊煙的顏色深淡中辨別季節的變換。冬春季節,農家燒的多半是去年下半年曬干貯存的稻草稻殼之類的燃料。稻草由于密實、易潮,往往燒的時候因燃燒不充分,冒出嗆人的黑煙。記得有一次幫母親煮飯,手中的草團回了潮,點了半天也點不著,反倒被黑煙熏得淚水直流,我便索性把草團抖開,大概是草團被熏干了的緣故,一根火柴點上去,火苗呼地躥上來,嚇得我趕緊從缸里舀水澆滅,才避免險些釀成的一場火災。燒鍋最好燒的是夏秋季節,那時夏季作物登場,曬干的油菜稈、麥秸放進灶膛里,爐火紅彤彤的,映得臉都發燙,煙囪里冒出的也是細細的藍煙,清清爽爽。
關于炊煙,有著太多的記憶。那時由于農村家家戶戶都是燒柴禾,從炊煙的味道便可以知曉誰家燒什么好吃的那家飯燒糊了。過去因生活貧窮,吃肉機會很少,只有家中來了客人,才能稱得斤把肉,將很少使用的爐子起著,塞上干柴、樹枝,紅紅的火苗舔著鍋底,一鍋肉燒腌菜的香味便隨著炊煙升騰在全村漫漶開來,鄉鄰們都知道誰家來了親戚,嘴饞的借串門之際弄得塊把肉嘗嘗鮮。有了炊煙,便有了人情味。那大意的婆娘因做其他事忘記用死灰滅了灶膛余火,導致燒糊了飯的一股股焦味伴著炊煙四處飄蕩,常常惹得三鄰四舍的村民驚乍乍地呼聲一片:哪家的飯燒糊了?鄉里鄉親,雖然有時難免為生活瑣事磕磕碰碰的,但總是一句有意無意的提醒,頓釋了前嫌,睦和了關系。因為這炊煙是村民們永恒的話題,也是她們相互傳遞情感溝通交流的一個信號。
久居城里,離炊煙似乎遠了些,但那炊煙宛若令我魂牽夢縈的思鄉之情,總是揮之不去拂之不走,因為那里有我兒時太多的記憶,有我那慈祥可愛的母親,有鄉親們那淳樸純真的笑臉。從每每母親捎帶給我的通黃的鍋巴香味中,常常使我仿佛嗅到了一縷縷濃濃的香香的難以忘懷的炊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