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中的高原地理

我出生在金沙江邊，我的家是在一個半山坡上，門前有一個大石包，與路面相齊，下端是一個陡壁。石包上有一對明顯的腳印，右腳腳面很深，十分清晰。左腳腳髁深陷，形同石臼，不見腳面和腳趾。藏族群眾一看就明白:站在這里的人的所擺的姿勢是正在用拋石器(藏語叫“烏朵”)拋石頭。右腳腳面約有三四尺長，左腳腳髁有半尺多深。我從懂事的時候起就知道，那雙腳印是英雄格薩爾留下的。我的家鄉(xiāng)屬于康巴地區(qū)，是《格薩爾》廣泛流傳的一個地方，有很多說唱藝人在傳唱這部古老的史詩。

故事里說，當年格薩爾為了奪回被姜國薩丹王搶占的大鹽湖，為嶺國人民帶來他們迫切需要、一刻也離不開的食鹽，率領(lǐng)嶺國將領(lǐng)去攻打姜國。走到金沙江邊，也就是我們老家時，格薩爾斗志昂揚，一時興起，站在高坡，揮動拋石器——“烏朵”，向姜國拋去一塊巨大的石頭，警告魔王薩丹:我格薩爾來了。由于格薩爾用力過猛，在大石包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尋找格薩爾的足跡

在藏族歷史上，無論是民間，還是僧侶文人當中，一直存在著格薩爾究竟是神還是人，是“有形”還是“無形”的爭論。在這里所謂的“有形”和“無形”都是一種佛教術(shù)語，按照佛教的觀念，神靈和鬼怪都有“有形”和“無形”兩種存在方式。由于《格薩爾》這部古老的史詩的主人公格薩爾具有神奇的本領(lǐng)、無敵的力量、無與倫比的勇氣和智慧，在長期的流傳過程中，在民間產(chǎn)生了很多神奇的傳說故事，于是便產(chǎn)生了格薩爾究竟是神還是人、是“有形”還是“無形”的爭論。對于《格薩爾》這樣一部產(chǎn)生在遠古時代、歷史悠久、內(nèi)容豐富、流傳廣泛的英雄史詩來說，產(chǎn)生這種爭論和疑惑并不奇怪，是很正常的。這種爭論和疑惑，在關(guān)于古希臘的荷馬史詩和印度兩大史詩的討論中都曾產(chǎn)生過。

由于荷馬史詩在整個歐洲，乃至全世界都享有極大的聲譽，由于它在世界文學(xué)史上占有特殊重要的地位，一個城邦如果被看作是荷馬的故鄉(xiāng)便成了一種特殊的榮譽。因此，在歐洲曾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形:很多城邦都爭說本地是荷馬的誕生地，起初是7個城邦爭說是荷馬的誕生地，后來是11個城邦，再到后來發(fā)展成更多的城邦都爭說本地是荷馬的故鄉(xiāng)，各自都拿出不同的證據(jù)用各種辦法加以論證，有關(guān)荷馬的傳說也就越來越多，荷馬的傳記也出現(xiàn)不少，流傳較廣的就有七八種之多。

在藏族關(guān)于格薩爾的傳說中，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情形。所不同的是，人們爭論的不是史詩的作者，因為史詩的部數(shù)太多，篇幅太大，內(nèi)容太豐富，流傳太久遠，不可能有一個公認的作者。大家爭的是史詩的主人公格薩爾的故鄉(xiāng)和他征戰(zhàn)過的地方，即使是那些絕對不可能是格薩爾故鄉(xiāng)的地方，也爭相傳說有一些關(guān)于格薩爾活動的遺跡，并由此而引以為驕傲和自豪。除遺跡之外，格薩爾傳說還產(chǎn)生了另一個亞文化效應(yīng)，就是很多人自稱是格薩爾或他的某一個大將或英雄的后代，并以此為榮耀。

阿須草原——格薩爾的誕生地

孕育了中華民族5000年古老文化的黃河和長江源頭，普遍被認為是格薩爾的故鄉(xiāng)，是格薩爾降臨人間、并歷經(jīng)磨難走向輝煌的地區(qū)。

民間傳說，今天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縣阿須草原是英雄格薩爾的誕生地。《格薩爾》的《英雄誕生》之部里說:

“要說覺如的出生地，名叫吉蘇雅格康多。

兩水交匯潺潺響，兩巖相對如箭羽，茵茵草灘如鋪氈;

前山大鵬凝布窩，后山青巖碧玉峰;

右山如同母虎吼，左山矛峰似紅巖。”

阿須草原的牧民們認為，史詩里描述的情景，與阿須草原的地勢地貌、山川河流，完全相吻合，連地名也完全相同。這片草原就叫作“吉蘇雅格康多”，山谷里有兩條小溪流到草坪上，然后匯合成一條河，經(jīng)過綠草如茵的草原，緩緩地流向遠方，這正印證了史詩中關(guān)于“兩水交匯潺潺響，兩巖相對如箭羽，茵茵草灘如鋪氈”的描述;草坪后面，有兩座石山，遙遙相對，也印證了“兩巖相對”的說法，碧綠的草原，猶如鋪上一條碩大無比的草綠色的氈毯，真是“茵茵草灘如鋪氈”。在當?shù)厝罕娭虚g，也流傳著類似的民歌，還有很多關(guān)于格薩爾幼年時代的故事。

在阿須草原的中心，有一個形似青蛙的巨大巖石，相傳格薩爾就誕生在這個地方。民間傳說，格薩爾誕生時，天空祥云飄飛，草原上出現(xiàn)了彩虹，蒼龍在太空舞動，發(fā)出撼天動地的巨響，出現(xiàn)了各種祥瑞的征兆。當郭母臨產(chǎn)時，腹痛難忍，她從帳篷爬出，掙扎著爬上一塊形似青蛙的巨大巖石，兩腳用力蹬踩，以減輕疼痛。由于用力過猛，竟然將巨石蹬裂，劈成兩塊，蹬裂的巖石上留下了兩個深深的腳印。

在這巨石的一側(cè)，清晰地印著3歲大小的孩子裸身的痕跡。相傳格薩爾剛一誕生，就有3歲孩子那么大，他從母親的懷里跳起來，背靠巖石，眺望遠方。頭部、后背、臀部和小腿就印在巖石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跡。當?shù)厝罕妼@種傳說深信不疑，把它當作圣地來崇拜，經(jīng)幡林立，嘛呢石高壘，千百年來，香火不斷。后來，傳說是格薩爾的兄長嶺國大英雄嘉察協(xié)噶后代的德格嶺倉土司，為紀念英雄格薩爾，在巨石旁邊修建了格薩爾廟。這就是格薩爾廟最初的起源。據(jù)說格薩爾廟是與著名的德格印經(jīng)院同時建成的，至今已經(jīng)有幾百年歷史了。

格薩爾廟主樓有兩層，一層是大殿，正中有銅鑄的格薩爾騎馬征戰(zhàn)像，十分雄偉壯觀。格薩爾塑像后面是嶺國大將威爾瑪?shù)?3個保護神，它們依次為:大鵬、青龍、雄獅、猛虎、野驢、野狼、灰鷹、花鷂、白胸羆、白肩熊、金蛇，野牛、長角鹿。正中左右兩邊塑有嶺國信仰的12大佛。格薩爾銅像的兩側(cè)聳立著嶺國的30位英雄。還有珠牡、梅薩等13位妃子的塑像。這些塑像神態(tài)各異，是根據(jù)史詩中的描述塑造的，能夠充分顯示每個人物的身份和特征。

廟內(nèi)四周的墻壁上，繪滿了壁畫。這些壁畫形象地展示了格薩爾一生光輝的業(yè)績，堪稱是一部《格薩爾》畫傳，有極高的藝術(shù)價值和史料價值。

此外，這座寺廟里還有許多嶺倉土司家長期珍藏的與格薩爾有關(guān)的寶物，其中最重要的有傳說是格薩爾使用過的朱紅印章，傳說格薩爾使用過的“如意成就”藤鞭;格薩爾和嶺國大將使用過的頭盔、寶刀和長矛等各種兵器;被稱作智慧老人的絨察查根的家譜;英雄年查阿登使用過的寶劍以及格薩爾的岳父丹巴堅贊的胸飾等等，都被當?shù)厝艘暈檎滟F文物。

現(xiàn)在，在巴伽活佛主持下，正在當?shù)鼗I建“格薩爾博物館”，這將是又一個重要的“格薩爾”文化工程。德格被認為是格薩爾故里;以德格為中心的康北地區(qū)，是康巴文化的發(fā)祥地之一，那里有深厚的“格薩爾”文化底蘊，有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在那里建立“格薩爾博物館”，會進一步促進和推動德格地區(qū)“格薩爾”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

瑪曲——歷經(jīng)磨難走向輝煌的地方

黃河從巴顏喀拉山發(fā)源，一路浩蕩東下，在青藏高原東部邊緣突然一個大轉(zhuǎn)彎，形成了433公里的黃河第一灣，瑪曲縣就被這第一灣所懷抱。瑪曲，藏語，就是黃河。“瑪曲”是我國唯一以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命名的縣。

瑪曲縣位于甘肅省西南部，甘、青、川三省交界之地，是一個以藏族為主體的純牧業(yè)縣，是甘南藏族自治州面積最大的縣，地形復(fù)雜多樣，草原、高山、河谷相間其中，高原湖泊星羅棋布，高原風景，空曠奇異。

瑪曲也是亞洲最優(yōu)良的草場之一，歐拉羊、阿萬倉牦牛(歐拉和阿萬倉都是地名)和“河曲藏獒”，都為瑪曲縣所獨有，堪稱“特色產(chǎn)品”。而這三種特產(chǎn)，都與格薩爾的故事密切相連。民間傳說，歐拉羊和阿萬倉牦牛是少年格薩爾遷徙到黃河灣后養(yǎng)育的;而名揚天下的河曲藏獒是格薩爾放牧?xí)r用來保護牛羊的牧犬。

而這里的另一種特產(chǎn)——河曲馬，更是為格薩爾所成就的英雄業(yè)績立下了重大功勞。相傳，格薩爾成為嶺國國王，征戰(zhàn)四方時，他的勇士們騎的戰(zhàn)馬，大都是河曲馬。當?shù)厝罕娭两褚詾闃s耀，每當舉行賽馬大會時，都要騎河曲馬。

在史詩的描述中，少年格薩爾受到他陰險狠毒的叔父晁通的迫害，從長江上游的阿須草原來到黃河上游地區(qū)，歷經(jīng)磨難，增長了智慧，增長了才干。在這里他找到馬中之王——河曲神駿，少年格薩爾騎著這匹神駿，在嶺國的賽馬大會上力挫群雄，登上了嶺國國王的寶座，從此便開始了他輝煌的業(yè)績。

在瑪曲縣境內(nèi)，關(guān)于格薩爾的遺跡有70多處，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離縣城不遠那片美麗的草原瑪麥玉隆。史詩里說，格薩爾和他的母親從長江上游地區(qū)來到黃河上游地區(qū)時，第一個落腳點就在瑪麥玉隆。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在已出版的近百部《格薩爾》詩篇中，有40多部里反復(fù)出現(xiàn)“瑪曲”這個地名。瑪曲縣因而成為探索和研究《格薩爾》演變發(fā)展的重要地方之一，引來眾多的《格薩爾》研究者和愛好者。瑪曲人民也引以為光榮和自豪，他們的民歌里唱道:

草原上的露珠，親吻過格薩爾的馬蹄，

雪山上的雄鷹，聆聽過格薩爾的呼號;

山谷里的溪流，洗滌過格薩爾的征塵，

藍天上的白云，見證過格薩爾的神勇。

六弦琴是藏族特有的一種樂器，當?shù)厥鳌案袼_爾彈唱”。每逢草原上重大盛會，總要舉行格薩爾千人彈唱，景象十分壯觀。瑪曲人還說:

生活，如果少了彈唱，就不會如此美麗。草原，如果少了歌舞，就不會如此動人。如果琴弦是流淌的河，格薩爾的傳說就是河上不息的浪花。格薩爾千人彈唱，讓遍地的鮮花作音符，格薩爾千人彈唱，讓滿天的彩霞作旋律。……一個民族的悲歡，就在這琴弦上起伏;一個社會的興衰，就在這舞步中表露。

果洛——賽馬稱王的草場

果洛人民自豪地說:果洛草原是黃河的發(fā)源地;也是《格薩爾》的發(fā)祥地。這里的圣山圣水圣湖孕育了一部不衰朽的偉大史詩——《格薩爾》。

果洛藏族自治州位于青藏高原的東部，青海省東南部。地處巴顏喀拉山和阿尼瑪沁雪山之間，黃河就發(fā)源于這片壯麗的土地。黃河之南，有果洛人祖先的發(fā)祥地、神奇雄偉的年寶玉澤;黃河之北的阿尼瑪沁雪山就是傳說中格薩爾大王的寄魂山。在阿尼瑪沁山腳下瑪沁縣有“格薩爾煨桑臺”，每年夏季，都會有很多群眾圍繞煨桑臺轉(zhuǎn)山朝佛，焚香敬神。

史詩《格薩爾》可以說全面而深刻地反映了古代藏族部落社會的發(fā)展歷史，因此，部落社會是《格薩爾》賴以產(chǎn)生、流傳和演變發(fā)展最深厚的社會基礎(chǔ)。而解放前的果洛草原就是一個典型的部落社會。正因為這樣，《格薩爾》在這一地區(qū)流傳十分廣泛。果洛人民自豪地說:果洛草原是黃河的發(fā)源地;也是史詩《格薩爾》的發(fā)祥地。正是這里的圣山圣水圣湖孕育了這一部不朽的偉大史詩——《格薩爾》。當?shù)厝苏f，在這片山巒逶迤、河流縱橫、水草豐美的土地上，每一座山峰都有關(guān)于格薩爾的傳說，每一片草原都留下了格薩爾的足跡;每一條幽谷山壑都記載著格薩爾的英雄業(yè)績;每一頂帳篷都在吟誦著這部不朽的詩篇。

民間傳說，果洛草原是格薩爾賽馬稱王的地方。在今達日縣境內(nèi)有格薩爾被嶺國人民擁戴為國王后修建的“格薩爾獅龍宮殿”。這座宮殿幾經(jīng)破壞，又多次修復(fù)，仿佛見證了歷史的滄桑變化。最近一次大規(guī)模的修復(fù)重建工程，是從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的。主持這一工程的是丹巴尼瑪活佛。原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十世班禪曾親自審定獅龍宮殿的重建方案，幫助選擇建宮地址，在修建過程中又具體給予指導(dǎo)。1992年3月10日，原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中國佛教協(xié)會會長趙樸初為“格薩爾獅龍宮殿”題詞。

獅龍宮殿內(nèi)有絢麗多彩、姿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的格薩爾人物形象的雕塑。宮殿四周呈現(xiàn)八寶如意圖山形，周圍起伏的群山，猶如連心的葉紋，無論從哪個方向觀看，仿佛都朝向獅龍宮殿。

如今，獅龍宮殿已初具規(guī)模，以宏偉雄壯的姿態(tài)巍然屹立在果洛草原。它成為了傳播《格薩爾》文化知識的場所，從事《格薩爾》研究的基地，也是果洛州開展文化旅游的一個重要景點。

位于黃河源頭的瑪多縣，傳說也是“格薩爾故里”。瑪多——藏語里是“黃河上游”的意思，是黃河源頭的第一個縣。成為黃河上游最主要水源的三湖——嘉仁湖(即扎陵湖)、鄂仁湖(即鄂陵湖)和卓仁湖(即卓陵湖)，均在瑪多縣境內(nèi)。這三個湖，傳說是嶺國三部落的寄魂湖，在歷史上，環(huán)湖牧場以水清草好而著稱，傳說決定格薩爾命運的賽馬大會，就是在這片美麗的草原上舉行的。

征戰(zhàn)的故事和英雄的足跡一起遍布雪域高原

史詩中講，格薩爾經(jīng)過賽馬成為嶺國國王之后，率領(lǐng)嶺國的勇士們，開始了降妖伏魔、懲惡揚善、造福百姓的英雄業(yè)績。其中最主要的是降伏四方妖魔，即:北方魔國國王魯贊;霍爾國國王白帳王。這里的所謂“北方魔國”和“霍爾國”，泛指青藏高原北部地區(qū)的游牧部落。根據(jù)史詩描述，格薩爾在降服了北方魔國之后，揮師南下，戰(zhàn)勝了南方的姜國國王薩丹，奪回了被魔國侵占的鹽湖，保證了嶺國人民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薩丹國”在地理上指今云南省迪慶和麗江地區(qū)，那里盛產(chǎn)藏族人民的生活必需品食鹽。再之后，史詩中講格薩爾翻越喜馬拉雅山，戰(zhàn)勝了門國的魔王赤贊，收回了土地和森林。按照《格薩爾》里的描述，降伏這四大魔王的戰(zhàn)爭，從北到南，幾乎跨越了整個雪域高原。

在降伏四大魔國之后，史詩里接著講述，格薩爾又率領(lǐng)嶺國軍民，降伏了“大食牦牛宗”，將嶺國人民迫切需要的牦牛和牦牛“央”，帶回了嶺國。“宗”泛指古代藏族地區(qū)的小邦國家和部落聯(lián)盟。傳說中的這個牦牛宗，在今長江源頭的治多縣一帶。后面講到的“阿里金子宗”即現(xiàn)在西藏的阿里地區(qū)，那里盛產(chǎn)金子。接著又講到戰(zhàn)勝了松巴牦牛宗——古代的“松巴”部落，在今青海藏族地區(qū)。之后還降伏了喜馬拉雅藥物宗——喜馬拉雅山地區(qū)，那里盛產(chǎn)藏族人民迫切需要的藥物……。

《格薩爾》這部宏大的史詩所講述的故事數(shù)不勝數(shù)，整個雪域高原，到處都傳唱著《格薩爾》這部古老的史詩，到處也都留下了許許多多關(guān)于格薩爾的遺跡和傳說。這些傳說和遺跡，大都可以同史詩本身的敘述相吻合，或可以相印證。

此外，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治多縣，傳說是格薩爾王的王妃珠牡的故鄉(xiāng)。珠牡是古代藏族嘎·嘉洛部落首領(lǐng)的女兒。在治多境內(nèi)，至今有很多關(guān)于嚼嘉洛部落和珠牡的傳說和遺跡。為弘揚嘎·嘉洛文化即游牧文化，當?shù)卣谥味嗫h用潔白的漢白玉建造了一座高大宏偉的珠牡雕塑。他們還準備建設(shè)珠牡文化廣場，以便更好地保護和弘揚《格薩爾》文化。

班戈——魔國后人的另一種文化解讀

另外還有一種關(guān)于史詩中地理的記憶也非常耐人尋味。上個世紀80年代，作家馬麗華到了西藏那曲的班戈縣，她發(fā)現(xiàn)當?shù)厝藢τ谏衲Ч砉止适聢孕挪灰桑野喔耆苏凑醋韵驳刈苑Q為《格薩爾》史詩中所講的魔國子民。他們說，很久以前，班戈及其鄰近的申扎、那曲、安多部分地方是魔國土地，由魔王堆阿窮統(tǒng)治。這是一個宏大敘事，至今班戈人仍充滿懷念地講述堆阿窮的故事，而對謀殺了魔王的英雄格薩爾耿耿于懷。

史詩中講，魔王堆阿窮世居此地，有九頭九命，頭上長角。他一只腳踩在果熱山頭，一只腳踩在南木熱山頭，胃部靠在炯山上，手伸到拉薩，腦袋探人奇林湖喝水——好大氣派!南部青龍日那山是堆阿窮放山羊的地方，東部朋拉山是堆阿窮放綿羊的地方，北部果熱山是堆阿窮放牛的地方——這些地名在百萬分之一的西藏大地圖上的巴爾達草原附近都可以找見。如果站在那片草原上，隨便哪個牧民都可以為你指指點點。堆阿窮的妹妹魔女阿達，駐守俄蘇山谷，她靠獵取野牛為生，勇猛過人。現(xiàn)在俄蘇山谷里還留存著“阿達灰堆”，灰堆下埋有野牛肚子里的草，據(jù)說現(xiàn)仍清晰可辨呢。

格薩爾后來之所以能在魔國暢行無阻，仰仗的就是魔女阿達的幫助。阿達愛上了格薩爾，背叛了哥哥堆阿窮，把作為通行證的戒指送給了格薩爾。格薩爾滅了堆阿窮后，便命阿達駐守魔國。阿達遂成為格薩爾眾妃中的第四夫人兼大將。阿達是一位女中豪杰，后為格薩爾屢立戰(zhàn)功。

時隔10年，馬麗華又來到班戈，遇到了新任縣長，39歲的洛扎。洛扎自我介紹說，他是西藏昌都地區(qū)巴青縣人，按格薩爾王傳中的說法，那一帶也是“霍爾”地區(qū)，是“堆”，邪魔之意，和班戈地方一樣，都曾是魔王堆阿窮的地盤。他說他在“堆”地出生，現(xiàn)在又在“堆”地當?shù)胤焦伲瑥母星樯现v，他是不喜歡格薩爾的，這一點與家鄉(xiāng)百姓、班戈百姓保持了一致。

在西藏人的觀念世界中，神與魔雖是兩個對立的世界，但并非以嚴格的好與壞概念來劃分。神有神的不近人情之處，魔也有魔的可愛之處。當?shù)厝苏f起堆阿窮，必稱贊其如何愛憎分明，愛民如子。正因為如此，班戈人仍自稱魔國土地，仍以曾是魔王堆阿窮的子民而自豪，他們對站在格薩爾的立場講話的人很不以為然，說他們是“感情變質(zhì)”。但是關(guān)于背叛了哥哥的魔女阿達，尤其是，她居然當了格薩爾的眾妃之一，從親情角度，在我們看來總是不合適的。而在班戈，阿達的名號卻是褒義的。馬麗華認為這是班戈人的自相矛盾之處。

以班戈縣的故事為典型，我們甚至可以說時至今日西藏仍處于英雄史詩的時代。

正因為史詩的時代還沒有離去，所以故事的痕跡依然鑲嵌在大地之上。從被稱作“世界屋脊之上的屋脊”的阿里高原，到與“天府之國”接壤的大渡河畔，從巍巍喜馬拉雅山周邊地區(qū)，到壯麗的三江流域(這里的“三江”，指怒江、瀾滄江和金沙江);從橫斷山脈地區(qū)到美麗的青海湖畔;從城鎮(zhèn)到農(nóng)村牧場，廣大的雪域高原，到處都有關(guān)于格薩爾的傳說和遺跡。就是說，走遍青藏高原的每一個地方，人們都可以發(fā)現(xiàn)《格薩爾》的傳說和遺跡。

而早在公元七、八世紀，隨著吐蕃王朝軍隊南征，《格薩爾》也流傳到喜馬拉雅山南部的印度、巴基斯坦、尼泊爾、不丹等國家和地區(qū)，在那里至今也有許多關(guān)于格薩爾的傳說和遺跡。《格薩爾》早已成為喜馬拉雅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是地理上的文化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