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更多地關注學科整合,探詢學科與學科之間的交融。的確,學科與學科之間存在著共性,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忽視學科的個性。一門學科的存在,總歸有它存在的價值,有它區別于其他學科的本質特征。
譬如語文,我們說它“是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工具性”,這是語文和其他學科的共性。但是,我們更應重視語文的基本特點——“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一”。所以,語文課與數學課、英語課、思想品德課都有著本質的區別。語文課有自己的特性,作為語文教學中起穿針引線作用的課堂評價,更應充分體現語文的特性。
[案例呈現]
《荷花》(教學第二節)
師:你覺得哪個句子寫得特別好?(指名讀說)
生:我覺得這個句子寫得特別好:(朗讀)白荷花在這些大圓盤之間冒出來。我覺得這個“冒”字寫得特別好。
師:請大家想一想,“冒”字還可以換成別的什么字?
生:可以換成“露”。
師:自己用心讀讀前后幾句話,體會一下,你覺得這兒用“冒”好還是“露”好?
生:“冒”好!
師:能說說你的理由嗎?
(生搖搖頭)
師:我們來看,上一句寫到“荷葉挨挨擠擠的”,說明荷葉很多。白荷花就是從這些荷葉中冒出來的,“冒”也表現了荷葉很多,而“露”卻不能把荷葉的“多”表現出來。
生:“露”雖然也說明荷花從荷葉之間出來了,但只伸出來出來一點點。
師:是呀,“露”往往只出來了一點點,“冒”顯然要多些。想想看,白荷花是不是只伸出來一點點?
生:不是。課文接下來就寫到“有的才展開兩三片花瓣兒。有的花瓣全都展開了……”說明荷花開得很旺盛,怎么可能只伸出來一點點呢?
師:你能聯系下文去體會“冒”比“露”好,而且說得很有道理。
[案例分析]
在這個案例中,教者也注重對學生進行扎扎實實的語言訓練,如比較“冒”和“露”,讓學生感受作者用詞的準確性。
但是,再仔細品味一下,你會發現教者在引導學生推敲“冒”和“露”時,在方法上似乎發生了偏差。毫無疑問,“冒”確實要比“露”用得準確、傳神,但如果從長度關系上去理解,“冒”和“露”沒有多與少的區別,“冒出”超出荷葉,“露出”也超出荷葉,所以從長度上比較,并不能體會“冒”的精妙之處。那么,“冒”到底好在哪兒呢?我們應該從文字的意韻上去感受、體會。“冒”這個詞從內涵上就給人以動感,讓人想象白荷花具有飽滿的生命力,飽漲的張力。這是作者的移情,讓每一朵白荷花都擁有動感,紛紛想往外擠,讓我們感受到一種生機勃勃的美。而“露”,則是一種被動的顯現,缺乏飽漲的動感。從語言文字背后所蘊含的人文情懷去欣賞、品析“冒”,我們才能感悟到它的妙處所在。
這位教者評價方法上的偏差也是目前我們語文教學的偏差。語文課上,尤其是進行語言訓練時,科學主義的解析泛濫成災,而人文主義的熏陶則乏善可陳。
造成這種現象的因素固然有很多,概括起來,大致有兩點主要因素:一是“工具論”的影響。“工具論”把語文作為工具,側重“熟練運用祖國語言文字”,對于培養學生熱愛祖國語言的情感、提高學生的審美情趣,則視為霧中花、水中月。二是應試教育的影響。應試教育將問題的答案都設定為標準的、唯一的。于是,語文被看成是可以分解與組合、拆卸與組裝的機械學科,與其他學科沒有多大區別。
[案例延伸]
現在的語文教學,不僅要使學生掌握語言這項交際工具,更深層的目的是使其逐步成為真正的中國人,成為繼承民族文化傳統的人。作為語言傳承的載體——語文課,更應該關注漢語的美感,著力讓學生在學習母語的過程中培養審美情趣,提高審美能力。漢語言模式的基本特征是“意會”,有時可以不受嚴格的語法規則的限制。五柳先生說“好讀書,不求甚解”,恰到好處地闡釋了漢語閱讀要適度模糊的特征。因此,母語學習的主要形式是感悟,感悟不是邏輯推理,而是整體把握。在教學中把課文分析得支離破碎,以所謂客觀的態度去探求真理,把自己的理解和情感完全丟開,專以“無所為而為”的精神去抽象地思考,就好像把雕梁畫棟的房屋拆成一塊塊磚、一片片瓦,再讓學生品評磚色如何,瓦質怎樣,有何美感可言?漢語的字詞需要玩味,而不是分析。估計上述案例中的教者在古詩詞底蘊上有所欠缺。中國的古詩詞特別講究意韻,具體到字。葉嘉瑩女士在品味韋莊《思帝鄉》中“杏花吹滿頭”一句時,認為“吹”在這一句中表現出當繁花開到極盛時,花卉飛舞的一種更為繽紛盛美的景象,“吹”還表現出一種活潑撩動的感受(《迦陵論詞叢稿》,河北教育出版社)。一個簡單的“吹”字,竟被玩味出這么多感受,可見漢字的意韻很豐富。語文課堂評價要努力引導學生揣摩、感受、體會作者語言背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韻,找出古人所說的“文眼”或“字眼”,不可停留在表面,要深入內涵,體會意韻。這樣的語文課堂評價,才會散發沁人心脾的“語文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