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年齡認定是適用未成年人輕緩刑事政策中的難點之一。以H市G區①近三年來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為樣本,針對農歷與公歷沖突、戶籍證明與其他證據沖突、瑕疵證據增多等情況,介紹基層司法機關在戶籍證明的采信規則、各類證據的證明力排序規則以及加強對關鍵證據的審查核實等方面進行的探索和實踐。
關鍵詞:未成年人;犯罪;年齡證明;證明力
中圖分類號:DF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0)05-0201-02
2007年1月至2009年12月,H市G區進入刑事訴訟程序的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共115件241人,其中,16歲以下的52件71人,年齡認定對定罪有影響的案件9件。可見,未成年人犯罪的年齡證明問題日益突出。
一、未成年人犯罪年齡證明的主要困境
(一)農歷與公歷的沖突現象普遍
當前,很多農村家庭仍然按照農歷的出生日期為新生兒報戶口,經過公安機關的戶籍登記后,該日期往往被默認為公歷出生日期,從而造成戶籍證明和身份證中的出生日期比實際日期早兩個月的情況。在G區2006—2008年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年齡認定上存在農歷與公歷沖突的案件共6件,占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受案總數的5%。以王某某涉嫌盜竊一案為例:犯罪嫌疑人稱其生于1990年農歷7月24日,即公歷1990年9月12日;其家人陳述是按照農歷報的戶籍。因此,戶籍證明認定的出生日期為公歷1990年7月24日,比實際出生日期早了50天。王某某在2006年7月25日至9月12日之間涉嫌盜竊犯罪十余起,金額近六萬余元。在2006年10月這一時間點上,案件進入審查起訴階段,此時,在證明其是否已滿16周歲的問題上就出現了農歷生日與公歷生日的沖突,進而導致該案在罪與非罪的問題上出現重大分歧。
(二)其他各類證據與戶籍證明的沖突增加
可以用于證明年齡的證據還包括醫院出生證明、骨齡鑒定以及相關言詞證據等。在實踐中,所有的其他各類證據都與戶籍證明矛盾的案件也時有發生。2007—2009年,H市G區共有此類案件4件,占總數的3%。以麻某某涉嫌盜竊一案為例:該案于2007年2月受理,其中犯罪嫌疑人供稱其1989年出生;依據 2007年1月17號拍攝的麻某某左側六大關節CR片出具的骨齡推斷意見書表明,其骨齡約為17歲。但戶籍證明卻表明其出生日期為1991年2月9日,即作案時離16周歲還差一個月。從該案可見,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證明年齡的其他各類證據之間均能相互映證,唯獨與戶籍證明存在沖突的情況下,如何進行證明力的比較和證據的采信,不但關系到罪與非罪的界線,而且還關系著如何把握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問題。
(三)瑕疵證據迅速增多導致司法成本上升
近年來,在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年齡證明方面,瑕疵證據迅速增多導致司法成本上升的現象十分明顯。主要有三類情況:
1.當庭提出年齡異議的案件增多。在開庭過程中提出年齡異議,必然會導致多次開庭和補充偵查,不但降低了訴訟效率,而且補充偵查的難度較大,司法成本急劇上升。新律師法施行后,仍有律師在庭審時突然出示族譜和超生罰款單等證明文件,提出犯罪嫌疑人作案時未滿14歲的異議,導致案件多次休庭。
2.被告人父母偽造證據。隨著未成年人輕緩刑事政策日漸深入人心,被告人父母偽造年齡證據的現象增多。如董某某涉嫌搶劫一案,戶籍證明和被告人供述均顯示其已滿16周歲,但是董某某父母當庭提出其未滿14周歲的異議。休庭后第十天,被告人父母提交出生證明和疫苗接種證明的復印件各1份,用以證明董某某未滿14周歲。但是,經補充偵查后,發現該兩份證明均系偽造,隨后董某某父母又提出村支書證言等新的證據,導致該案再次進行補充偵查。
3.偵查機關以年齡證據變化而提出撤案的案件增加。近三年來,G區對移送審查起訴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作撤回處理的共29件46人,其中,因證明年齡的證據不充分導致撤回2件2人,占總數的6%。另有因年齡證據不足不批捕并建議補查的案件3件,公安機關主動作了撤銷案件處理。并且,還出現了部分曾經撤回和撤銷的案件,經過很短的時間,犯罪嫌疑人確已成年后再次犯罪,仍然被批捕起訴的情況,該類情況的增加顯然導致了司法成本的提高。
二、未成年人犯罪年齡證明的若干實踐
(一)以罪與非罪為指征判斷戶籍證明的證明力
在實踐中,戶籍證明是否具有最高證明力不能一概而論,應按照不同證明階段的不同證明標準作出判斷。
當涉及罪與非罪的問題時,在其他證明犯罪嫌疑人真實年齡的證據能夠構成完整的證據鎖鏈,足以推翻戶籍證明記載內容的情況下,應采信其他證據。
當涉及罪與非罪的問題時,在其他證明犯罪嫌疑人真實年齡的證據不能構成完整的證據鎖鏈的情況下,戶籍證明具有最高證明力。以彭某某涉嫌故意傷害(輕傷)一案為例:該案除了彭某某供述其已滿16周歲之外,在案的證據只有公安網上的信息,既沒有當地派出所的戶籍證明,也沒有得到電話核實,鑒于證明犯罪嫌疑人作案時已滿16周歲的證據不足,最終以證據不足不捕處理。兩天后,公安機關從彭某某的戶籍地派出所調取了其戶籍證明并再次報捕,檢察機關對此作出逮捕決定。
當不涉及罪與非罪的問題時,應依據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則認定。以張某某涉嫌搶劫一案為例:該案在審查起訴期間,張一直稱自己出生于1988年10月22日,相應的證據材料顯示的也是該年齡;起訴到法院后,其辯護人提交了有關證據材料,稱張某某出生于公歷1988年11月30日,而10月22日是其農歷生日,該案作案時間是2006年10月31日,故此其作案時未滿十八周歲。法院認為,用于證明張某某出生于1988年11月30日或10月22日的證據均不充分,不能明確肯定一個也不能明確否定一個,應當從有利于被告人的角度認定張某某出生于1988年11月30日,從而將其認定為未成年人。
(二)制定參考意義上的證明力排序規則
對于上述各類證據與戶籍證明產生沖突,以及具有偽造證據嫌疑的案件,要提高內心確信的準確性,可以引入一些定量分析的方法。如制定參考意義上的證明力排序規則,并在此規則上形成一定規模的證據類型樣本集(戶籍證明、醫院出生證明、疫苗接種記錄、骨齡鑒定、村居委會的證明、鄰居言辭旁證),然后通過實踐的篩選,逐漸形成各樣本證據類型的權重選擇范圍和加權平均規則,從而,針對個案,可以通過加權計算的方法發現證明力上的相對優勢方,得出可信性更高的傾向性判斷,取得相對優勢的證明力。
(三)以維護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合法權利為基點進行證據核實
雖然對于犯罪嫌疑人真實年齡的證明日趨復雜,并導致了司法成本的明顯上升,但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決不應是制定統一的標準,或者運用推定來避免查證,而是應從法制的規范性要求出發,以維護人權、維護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合法權利為基點,通過提高審查核實證據的能力來達到提高訴訟效率、降低司法成本的目的。
以前文所述存在父母偽造證據情況的董某某涉嫌搶劫一案為例。第一次補充偵查階段,有利于被告人的證據共兩份:董某某所在村的村支書對前往補充偵查的公安干警稱他模糊記得董某某是1991年出生,并且村里還有幾個小孩也是同一年出生。另有同村魏某證言稱董某某比他的孩子晚生幾個月,而其子確系未滿14周歲。第一次補充偵查獲得不利于被告人的證據共四類。首先,針對出生證明復印件,偵查人員到河南省開封市某縣取得醫院證明,證實出生證上的簽名人李某某未曾在該醫院工作過,也沒有查到董某某家長提出的與其同時生育的另一名兒童的生育資料。其次,針對防疫站出據的疫苗接種證明,補充偵查中發現因防疫站領導更換頻繁,1991年的接種資料未能保存。再次,村支書稱其為董某某家長出具的書面證明材料是按照董某某家長告訴他的內容寫的。此外,偵查人員還試圖調取董某某曾就讀的中學和小學的學生名冊,都未能找到確切的學籍資料。這些證據和情況都能證明董某某的家長向法庭提供了虛假材料。最后,接種證明復印件本身也存在不少問題。其一是接種證明的基本情況欄中,姓名、性別、出生年月、住址等均有涂改痕跡;其二是接種日期的時間跨度為1992年到1999年,但都以藍色圓珠筆書寫,從表面觀察,筆跡極其類似,接種日期基本上是每月8日,且無接種人簽章;其三是接種證明封面表明1995年開始使用接種證,但在基本情況一欄中發證日期為1991年11月30日,一般而言,發證日期應為公歷日期,而據董某某父母稱董是農歷11月25日出生的,則公歷應為12月30日,如此則發證日期早于其出生日期。董某某父母辯解此證是1995年補發的,但又與內頁存在1995年以前的接種記錄相矛盾等等。在第二次開庭中,董某某的父親在庭上承認其偽造了部分證據,但又提出辯解稱,出生證明和接種證明是一直放在家里的,因為他覺得村支書說出的話更有分量,所以才要求村支書出具證明。開庭后不久,董某某父母又打電話告知法院,稱找到了原來保健所的老所長,能夠證明在出生證上簽名的李某某(現已去世)在保健所工作過,但該老所長要看到出生證原件才愿意出證明。在存在如此之多疑點的情況下,法院再次退回補充偵查。在第二次補充偵查期間內,偵查機關進行筆跡鑒定,以證實出生證和接種證上的筆跡是否確為10年前書寫,從而對出生證和接種證進行鑒定,以明確是否屬于假證。
從該案中可以看出,目前對未成年人犯罪年齡的證明困難重重,司法成本耗費較高,但是基層司法機關仍以維護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合法權利為基點,立足于提高偵查取證、審查核實和證據采信的能力,以“重教育挽救,輕刑事處罰”的統一司法理念來共同正視和解決這一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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