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灣不產銅鑼,卻制造了一個謎。這“謎”經過半個世紀,仍然沒有解開。
銅鑼灣的村民,大多是姓佟的和姓羅的,應該叫佟羅灣,不知是哪位列祖,牽強附會地給村子起了這么一個名字。
銅鑼灣緊靠著清水河,河邊有一座天龍寺,成了村里唯一的學堂。學堂有一位教書先生,姓夏,字維清,名雨沫,高挑個,瓜子臉,花白的胡子,濃重的眉。據說夏老先生在清朝末年中過秀才,成了村民中的文曲星。
一天,保長帶領一伙鄉丁到銅鑼灣抓壯丁,非打即罵,大肆敲詐,氣焰十分囂張。夏老先生聞訊拍案而起,挽起青袖長衫,攔住了打手:“住手!你們這些大膽的狂徒,詐錢又逼命,簡直是砸明火!”氣勢洶洶的保長,抻著脖子一瞧,說聲“不好”。原來是姑表舅爺出來攔路。他從小就怕這位舅爺,小時候在舅爺的私塾讀書,沒少挨舅爺的戒尺。想起當初被舅爺打腫的小手,至今心里還隱隱作痛。
對這位惹不起又躲不得的仗義執言的舅爺,保長只好把到嘴的肥肉,自動放棄。
事后,鄉親們拱手跪拜,夏老先生挽起眾鄉親,拱手一笑,炯炯的目光里,透出傲骨。
事隔不久,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群土匪包圍了銅鑼灣。這群土匪虛張聲勢,對天放空槍,嚇唬老百姓。嚇得那些膽小的村民們家家關門閉戶,鎖緊門閂,有的甚至塞上狗嘴,很怕弄出什么響動,引來塌天大禍。面對村里即將發生的一場劫難,夏老先生義憤填膺,抄起銅鑼,滿村吶喊:“鄉親們!不要怕,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大家拿起刀槍,群起而攻之……”
他從村西喊到村東,最后村民們在他的鼓動下,紛紛拿起土炮鳥槍進行反擊,打得土匪們狼狽而逃。
夏老先生的義舉,一時成了銅鑼灣的佳話。
事過半年,天龍寺學堂發生一起震驚全灣的流血事件。那天突然闖進一伙便衣,逮捕了朱行一先生。朱先生平素和夏老先生關系甚篤,夏老先生義正嚴詞攔在校門,厲聲質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為什么無故抓人?”
一個戴墨鏡的頭目,像審視賊似的,上下打量夏老先生。“老家伙,要管閑事?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啪”一個耳光,夏老先生臉上立刻出現一道紅跡。
“狗日的,看你們猖狂到幾時?”夏老先生乘機還了一老拳,把那個頭目打個趔趄。當時被抓起來的朱行一先生,為之一震,沒想到夏老先生居然有如此的大義大勇。
“帶走!”戴墨鏡的小頭目,踢了夏老先生一腳,指揮隨從們,七手八腳地綁上夏老先生,推上囚車。
天龍寺事件發生不久,夏老先生以共產黨要犯的罪名,槍斃在清水河灘。夏老先生是共產黨?銅鑼灣的老百姓對此無不震驚。在鄉親們心目中,夏老先生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解放后銅鑼灣的老百姓,把夏老先生當成革命烈士,每到清明節,銅鑼灣小學的學生們,列隊掃墓,在夏老先生墓前舉行入隊宣誓……
一轉眼四十余年過去了……
九十年代初,白發蒼蒼的朱行一先生從臺灣回大陸探親,由夏老先生的孫子夏紅攙扶著接到故鄉。朱老先生回到闊別的故鄉,一不游覽故鄉的名勝古跡,二不走訪老親舊友,一頭扎進夏先生的墓地,馬上著手修繕墳墓。修繕完畢,朱老先生給故友立了一塊好大的石碑,臨行前為夏老先生舉行一次大型哀祭,深深觸動鄉親們的哀思。
朱行一先生走后,鄉親們頓生疑竇:朱老先生為什么對死去的至友那么傷心呢?那天他哭得老淚縱橫,像祭奠死去的爹娘……看來兩人真是生死之交,感動得鄉親們無不為之落淚贊嘆……
朱行一先生回到臺灣,給夏紅寄來十萬臺幣,隨后,夏紅收到朱先生寄來的一份血書:
諸位父老鄉親們:
我當年是監視共產黨地下活動,破壞共產黨地下組織的軍統諜報人員。一九四七年初,軍統特務為打擊共產黨和先進勢力,由我一手制造天龍寺學堂慘案。上峰指示,有功人員撤至臺灣,無功人員潛伏大陸。夏老先生剛直不阿的性格,使我突發奇想,我謊稱他是共產黨要犯,暗地指使人把他槍殺……四十余年,這樁喪盡天良的罪行,如千斤巨石壓在我心頭,幸虧海峽兩岸關系緩和,才有我今天謝罪的機會……
此信很快傳遍了銅鑼灣,夏老先生的“革命烈士”稱號,在鄉親們心中頓時黯然,代之而起的是悄然生起的嫉妒心理——夏紅借他祖父的冤魂,成了銅鑼灣的首富……
責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