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9日,是我和妻子第一次到達北京的難忘日子。當(dāng)我們倆坐上9路公共汽車到達金臺路,再轉(zhuǎn)702路公共汽車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花家地南湖渠的一幢房子時,已是下午2點,站在門口等我的北京朋友王彥福,已為我們倆找好了一間平房。當(dāng)他領(lǐng)著我們倆進到房子放下行李,費了一會兒工夫安頓好后,小王請我們倆去了一家大西北飯店,為我們倆接風(fēng)。飯店窗外嫩綠綠的楊樹葉,一片一片地在傍晚金色陽光的照耀下,迎風(fēng)閃亮地晃動著,那些像棉花一樣飄揚的白色楊絮,飄滿頭頂?shù)纳峡眨h看白色一片,它們在行人的眼前緩慢地移動著,宛若雪花一樣輕輕落下。路邊的一棵棵槐樹,開滿了淡黃色的花,雖沒有南方油菜花的金黃,但在這個萬物競綠的季節(jié),無疑是一種美麗的風(fēng)景,讓初來乍到的我,觀賞到了北京別有一番風(fēng)情的景象。
那時,我在北京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做辦公耗材銷售經(jīng)理。職業(yè)的需要,我每天像一輛汽車一樣在這城市的道路上飛奔著。有時,為了完成當(dāng)月的銷售任務(wù),我不得不拼命地跑,聯(lián)系大賣場,開拓客戶。這種工作,練就了我吃苦耐勞的品質(zhì),擴大了我的視野,愈發(fā)加深了我對北京的認識,也寫下了不少文章和詩歌。
那時,南湖市場有一位駝背的阿婆,她看上去有七十多歲了,我經(jīng)常看見她為生活而忙碌、操心、奔波,所以我對她的印象特別深刻。由于我下班經(jīng)常路經(jīng)這個南湖市場買菜,買日常用品,聽過不少檔主提起這個阿婆。從檔主的談話中,我知道這位阿婆的人生隱藏著很多生活的辛酸,親情的冷漠。每次經(jīng)過南湖市場,很多人和風(fēng)景都會吸引我的眼球,譬如穿著時髦的青春少女,打扮花里胡哨的前衛(wèi)少年,穿金戴銀的少婦,西裝革履的有錢人;但唯有這個阿婆最讓我感動,最讓我打量。我曾有過一段時間,想深入她的生活和內(nèi)心,想通過想象和構(gòu)思,把她醞釀成一篇中篇小說,可一直沒有動筆,因為工作太忙了。
不過,我為她寫下了一首《在市場》的詩:年近70歲的阿婆/挑著一大籮筐的番薯/沿著市場邊緣叫賣/肩上的竹扁擔(dān)如弓彎曲/更像她駝背的腰/那沉重的壓力/仿佛要把她壓倒地下/在她卸下?lián)?給顧客稱著番薯時/我松了一口氣/當(dāng)一群城管走來/她如驚弓之鳥般/忽地挑起擔(dān)子/動作不遜于那些年輕身手敏捷的小販/他們奔命著閃進了平房的小巷里/仿佛一陣風(fēng)沒了蹤影/而她駝背的身影/卻植進了我的記憶里/像凝結(jié)的冰塊一樣/怎么也搬不掉。
寫下這首詩時,我曾經(jīng)一次又一次地流過眼淚,因為她生存確實太不容易了。這么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出來做街頭小販,像年輕力壯的小販那樣早起晚歸,像他們那樣機警地躲避著城管和市場管理人員的驅(qū)逐,像他們那樣使出最大的力氣向客人吆喝,付出最多的汗水,才能賺得能夠解決生活費用的微薄利潤。這個阿婆,在南湖市場的外圍一年四季販賣著不同品種的蔬菜——番薯、洋芋、土豆,玉米、水果、山草藥……
在一個下午,我路過望京醫(yī)院的一個報刊亭,翻閱著報刊時,一本封面正統(tǒng)的《北京文學(xué)》引起了我的注意,隨手翻了幾頁,看見刊有幾個我熟悉的作家的作品,覺得這本雜志辦得不錯,于是,我便把它買了下來。拿回家研讀了一下,發(fā)現(xiàn)所發(fā)的詩歌都是“有血有肉”的作品,有些作品讀了覺得挺像打工詩歌,寫出了漂泊人的心靈史。于是,我試著把這首《在市場》的詩稿投給了《北京文學(xué)》。
沒想到,一個月后,就在我漸漸淡忘了投稿的事情時,《北京文學(xué)》的白連春給我打了電話,自我介紹了幾句后,說我這首詩用不了,要不要給我退回來?我在電話里激動地說,不用不用。畢竟在那個年頭有編輯給作者退稿的現(xiàn)象是非常少見的了,即使采用了,編輯沒通知作者的現(xiàn)象也很普遍呢。由于初次通電話有陌生感,我和白連春都說不出更多的話,只好在白連春說著以后多多來稿的話語中掛掉了電話。
這以后,我喜歡上了《北京文學(xué)》,喜歡上了這個叫白連春的編輯,漸漸地向他投稿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自然和他也就熟悉了起來。記得我第一次去前門大街的《北京文學(xué)》編輯部探望他的那天,我敲門進去時,便問,誰是白連春?令我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像極了農(nóng)民又土得掉渣的白連春,讓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他是一個編輯,并且還是一個著名的詩人、小說家。當(dāng)他熱情伸出手和我握手的時候,我才打消了猜疑,從愕然中回過神來。和他見了這一次面后,覺得他是一個可交的朋友,也是一個稱職的編輯。這以后,我寫了詩稿都愛投給他,請他提點意見。
在白連春的鼓勵和修改下,我的詩歌第一次上了2003年第2期的《北京文學(xué)》,這是我第一次在省級純文學(xué)雜志發(fā)稿,所以,我創(chuàng)作的信心愈來愈強了。那時候,我一有空,就往他位于豐臺區(qū)新發(fā)地的家跑,向他當(dāng)面討教,與他討論作品,探討別人的作品好在哪里。正是有了白連春的引路,我在創(chuàng)作道路上越走越寬敞,相繼在《詩刊》《青年文學(xué)》《星星》詩刊、《中國中學(xué)生報》等國家級報刊發(fā)表了作品。之后的這幾年來,我在《北京文學(xué)》發(fā)表過好多次稿,算是老作者了。盡管白連春2008年后回了瀘州治病、養(yǎng)病,在江陽區(qū)文化館寫作,簡單地生活,但我偶爾給白連春打個電話什么的問候一下。
當(dāng)然,我沒有因為白連春不在《北京文學(xué)》做編輯,就冷卻了對《北京文學(xué)》的投稿熱情;更讓我感動的是,《北京文學(xué)》一如既往地關(guān)注著我的稿件,比如師力斌老師,我與他從未謀過面,也未通過電話,我自然投稿,他也熱心地修改選發(fā)過我的詩歌。
光陰似箭,到了2007年10月,這座北京城我整整生活了5年多,這里留下了我的夢想與足印,留下了我對它深深的感情,留下了我對它明天的美好向往。如果不是我的小孩和妻子不適應(yīng)北京的氣候,我想我會在北京長期生活的。
2007年國慶節(jié)回廣州的前一天,我特意去了《北京文學(xué)》編輯部,向白連春和其他編輯告別。下班時,白連春說我們一起走走吧,他想和我去報攤看看他在《十月》發(fā)表的一組詩《大地開始的地方》,因為樣刊他沒有收到。我們走過了前門大街,沿著南新華街一路向南慢慢走著,說著一些保重的話。白連春推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其間,我們問了幾家報攤的老板,他們都說當(dāng)期的雜志賣完了。停停走走了半個多小時后,來到了售賣報刊品種最多的永安路郵局。我們找遍了書架上的雜志,都沒找到當(dāng)期的《十月》,我們只好在此分別了。看著白連春的背影消失在熱鬧的街道上時,我的雙眼不停地打轉(zhuǎn)濕潤著,在北京,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一個編輯了。
如今,靜靜生活在廣州從化這座小城的我,時時想起北京,不知那個阿婆現(xiàn)在怎樣了?想起《北京文學(xué)》和白連春的點點滴滴。每次遙望遠方的北京方向時,那過去的美好,那《北京文學(xué)》編輯部的辦公場景仍歷歷在目,且溫暖著我南方的記憶。《北京文學(xué)》不僅僅是我文學(xué)和夢想揚帆的地方,也在我的人生旅程里留下了最為豐富的記憶。
責(zé)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