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隱私權與言論自由權的合理平衡

摘要：由于“人肉搜索”的兩面性和相關立法的不完善，對于“人肉搜索”當不當禁以及如何解決隱私權和言論自由權的沖突問題，一直爭議不斷。作為一種信息搜尋方式的“人肉搜索”，是公民行使言論自由權的重要表現。隱私權和言論自由權是現代社會公民享有的兩項重要權利，缺一不可。“人肉搜索”不應當被禁。而應當進一步規范化，并通過行業監管、道德引導和法律規制等多方措施，尋求公民隱私權和言論自由權的平衡保護，建立更為理性、合理、規范的網絡傳播秩序。

關鍵詞：人肉搜索 隱私權 言論自由 網絡傳播

什么是人肉搜索

“人肉搜索”是近年來，繼傳統的搜索工具后，在互聯網搜索領域出現的新型網絡搜索工具。什么是“人肉搜索”?“人肉搜索”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其中，廣義的“人肉搜索”并不只是用來跟蹤人，多數情況下可以用來互相學習、信息共享。目前的百度知道、QQ問問、新浪愛問、雅虎知識人等問答社區都可以說是廣義上的“人肉搜索”。狹義的“人肉搜索”，則僅僅指通過在網絡社區集合廣大網民的力量，追查某些事情或者人物的真相與隱私，并把這些細節曝光。因此，“人肉搜索”是利用現代信息科技，變傳統的網絡信息搜索為人找人、人問人、人碰人、人擠人、人挨人的關系型網絡社區活動?？梢?，所謂的“人肉搜索”只是一種信息搜尋方式。是自動搜索引擎的補充。

“人肉搜索”的兩面性

種種已經發生的“人肉搜索”事件表明，在網絡傳播中，人肉搜索有時被作為積極工具來使用，但在有些事件中卻被用來實施侵權行為。“人肉搜索”扮演的角色亦正亦邪。

在“5·12”汶川大地震發生后，谷歌的技術人員率先制作出專門用于尋找親人的“人肉搜索”引擎。持續數月的華南虎事件最終能夠水落石出，“人肉搜索”的力量顯而易見。抽天價煙的房產局長周久耕倒在“人肉搜索”之下，浙江公費出國旅游團在“人肉搜索”下現出原形。

但是，如果“人肉搜索”被不當利用的話，帶來的負面效應也日益凸顯，很容易轉化為“網絡暴力”。2008年初的“很黃很暴力事件”，一位北京的小學生因一句評價互聯網的“很黃很暴力”便招致“人肉搜索”和網絡惡搞。

由此引發了軒然大波：擁護者認為，“人肉搜索”能夠維護法律之外的那片天地，對那些不符合道德觀念卻不違法的行為起到了震懾作用。不能因為“人肉搜索”與網絡暴力有了這樣的關系，就簡單地把“人肉搜索”當做網絡暴力，盲目叫停。禁止派則認為，“人肉搜索”應當禁止。

隱私和隱私侵權的確定

對于人肉搜索是不是該禁存在爭議。爭論的焦點就在于人肉搜索涉嫌侵犯個人隱私。而其中原因主要是因為立法確實不明確。在我國現行法律中。沒有像歐美國家那樣形成一套完整的隱私權法律保護體系?，F行的《民法通則》并沒有直接規定隱私權的保護，只是一般性地規定公民的人格尊嚴受到法律保護。2001年2月26日，我國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違反社會公共利益、社會公德、侵害他人隱私或者其他人格利益，受害人以侵權為由向人民法院起訴請求賠償精神損害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予以受理?！边@是我國第一次以法律文件形式對隱私和隱私權予以明確保護。雖然司法解釋有了這樣的規定，但哪些屬于個人隱私，什么情況下構成隱私侵權以及個人隱私與個人信息的區別，尚無明確規定。

隱私(privacy)作為一個法學范疇，最早是由美國學者Samuel D.Warren與Louis D.Brandeis二人于1890年發表在《Harvard Law Peview》上的《The right to privacy》一文中首先提出的。在國內，目前理論上分歧較大。筆者認為，隱私是指與公共利益有直接關系且攸關主體人格尊嚴的個人信息。電話號碼、家庭住址、工作單位等個人基本信息不屬于隱私。披露或公布這些信息都不屬于隱私侵權行為。需要明確的是，首先，隱私不同于個人信息。個人信息是指那些能夠據此直接或間接識別出特定自然人身份的信息。個人信息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與人格尊嚴有直接關系的，如裸照、性生活、地下戀情、生理缺陷等信息。這類信息，一旦未經權利人許可而披露，行為人就侵犯了隱私權。另一類是與人格利益、人格尊嚴無關的個人信息，如姓名、肖像、住址、手機號碼、工作單位等個人信息。這些信息我們一般會主動告知別人以便于聯絡。如果網友單純在網絡上提供當事人不排斥公開的此類基本生活信息，就不構成侵犯隱私權。公眾要行使言論自由權。必定是要以特定自然人的某些個人信息為基礎的，如果對所有個人信息不加區分地實行保護，只要公布和披露個人信息就屬于隱私侵權，言論自由權將無從談起。

其次，公布和知悉主體的個人信息和對個人信息的濫用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有人知悉并利用了主體的個人信息對主體進行滋擾、恐嚇乃至追殺等。那是“搜索后”的行為，已經超出了“人肉搜索”的范圍，屬于個人信息的濫用行為。其所侵害的是主體的其他權益，而非隱私權本身，應當獨立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叭巳馑阉鳌敝淮嬖谟诰W上，出了互聯網就與“人肉搜索”無關了。這就好比問路者到“杏花村”的“酒家”殺了人而不能歸罪于“遙指杏花村”的“牧童”一樣。

理性對待“人肉搜索”

“人肉搜索”不應當禁。“人肉搜索”是公民行使言論自由的重要表現。在現代民主法治社會，言論自由和輿論監督都是憲法賦予公民的不可剝奪的權利。承認和保護言論自由是現代社會的一項重要原則。網絡表達在某種意義上，是最平民化、最應該受到保護的民眾表達權的公眾意見表達方式，應給予最大限度的保護和寬容。行使言論自由和輿論監督權必須以自然人的個人信息為基礎。因此?；谘哉撟杂珊洼浾摫O督而對特定自然人的某些個人信息的使用是必須和正當的。否則。勢必剝奪社會公眾的言論自由和輿論監督權。

“人肉搜索”不同于網絡暴力?！叭巳馑阉鳌笔且粋€技術層面上的概念，從性質上說，它與到處打聽某個人的情況并沒有區別，無非是手段更加先進、參與的人更多而已，所起作用的好壞取決于使用它的人們。不能因為“人肉搜索”與網絡暴力有關系，就簡單地將“人肉搜索”納入網絡暴力盲目叫停。

“人肉搜索”放大了道德威懾力。法律不可能涵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在現實生活的深處，一些地方存在著法律的真空區。這些部分通常只能依靠道德和輿論來約束。借助網絡、借助“人肉搜索”就可以使事件迅速成為關注的焦點。網民們通過各種方式對現實中該事件的核心人物進行譴責和干擾，通過一種“道德審判”的效果，來弘揚道德和正義。

“人肉搜索”是網絡時代的反腐利器。在反腐機制尚未健全、腐敗行為屢禁不止的背景下，人肉搜索的民間通緝力量某種程度上已成為一種威懾力量，約束著一批官員、公眾人物的行為舉止?！叭巳馑阉鳌睂φ莆展珯嗔Φ恼畽C關來說，不失為一種方便、快捷、極具殺傷力的新型輿論監督方式。在許多溝通渠道不暢的情況下，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網絡空間本身是非常可貴的。

“人肉搜索”不應當侵犯個人隱私。網絡傳播在媒體與受眾加強聯系和互動方面體現出了非凡的能力和優勢，特別是在易于形成“群體情緒”和“共鳴”的社會性事件中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積極性。但是，強調言論自由和輿論監督的正當性，并不意味著可以完全不顧及個人隱私和人格尊嚴。隱私權和言論自由都是促進人類發展的重要權利，是人之所以成為人的基本內涵，缺一不可。

面對網絡傳播對公眾言論自由提出的新挑戰，重要的是給“人肉搜索”一個恰如其分的法律地位和合理適度的制度框架，使“人肉搜索”不至于越出基本邊界而過分侵犯公民權利和個人隱私。從這個角度說，圍繞“人肉搜索”的紛爭，不是一個“如何禁”的問題。而是一個“如何規范”的問題。只要規范得當，公民隱私權和網民“人肉搜索”其實是可以并行不悖的。

構筑合理的網絡傳播秩序

規范“人肉搜索”。1.公共利益原則。如果有關事件或有關主體的行為涉及違反法律、公共道德或其他關乎社會公共利益的情形，其行為不受隱私權的保護，與人格尊嚴無直接關系的個人信息的披露應當受到一定的限制，與人格尊嚴有直接關系的個人信息不得披露、傳播：對于那些并未違反法律和嚴重違反基本公共道德的純粹私人生活的問題，被搜索人的人格權應當優先于言論自由權受到保護，公布被搜索人的個人信息，無論與人格尊嚴有無直接關系，都應當受到法律否定性的評價。

2.直接相關原則。所謂的直接相關原則是指所披露的信息應該與(合法)搜索發起的目的或被搜索的事件、行為直接相關的個人信息。與之沒有直接關聯的其他個人信息是不能披露的。不應該過分擴大使用范圍和不必要的個人信息，“人肉搜索”不能因為初衷的正當性而獲得公布這類個人信息的合法性。與被搜索人有關的親人的個人信息原則上不應當公布。

3.公眾人物隱私權限制原則。公眾人物是指在社會生活中廣為人知的社會成員。公眾人物分為兩類：自愿的公眾人物和非自愿的公眾人物。自愿的公眾人物，如政治人物、影視明星等。另一類非自愿公眾人物，如勞動模范、突發事件的經歷者、有特殊經歷的人(如長壽的老人)。由于其特殊身份攸關社會大眾或公共利益，因此，對于這一類的“人肉搜索”中，應該加強對公民的言論自由和知情權的優先保護。不但被搜索人的個人基本信息甚至生活方式、交友情況可以被公布以及評論，甚至被搜索人的親屬同樣可以被“人肉搜索”。這就意味著與普通人物相比。公眾人物應該有較高的承受能力。

4.弱勢群體特殊保護原則。國際社會和社會政策界對社會弱勢群體有一個基本相同的界定，即認為社會弱勢群體是由于某些障礙及缺乏經濟、政治和社會機會。而在社會上處于不利地位的人群。其特征表現為：經濟利益的貧困性、生活質量的低層次性和承受力的脆弱性。一般說來主要包括兒童、老年人、殘疾人、精神病患者、失業者和貧困者。對于其違法和嚴重違反社會基本倫理道德的言行不能通過“人肉搜索”的方式進行廣泛的討論和評價，以免對其身心健康造成不利影響。

加強行業監管、道德引導和法律規制。1.加強行業監管。對于開放論壇式網站，應嚴格遵循《互聯網電子公告服務管理規定》規定?！叭巳馑阉鳌边^程中，一旦發生侵權、違法行為，作為“人肉搜索”的載體，網站有義務刪除或屏蔽這些個人隱私內容。因為網站提供“人肉搜索”是一種商業模式，必須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而進行轉載的網站也應該承擔連帶責任。同時還可以借鑒西方國家經驗成立行業自律性組織，如像英國的“新聞評議會”和瑞典的“新聞業公共委員會”等，加強網站之問的相互監督。

2.加強道德引導。當一個新生事物出現的時候，法律往往是滯后的。在法律出臺之前，或者在法律不能處理的情況下，需要通過社會的道德標準來約束個人行為@。網站應通過發揮網管、版主、明星網民等“輿論領袖”的正面引導作用，積極營造好網絡虛擬社區健康向上的輿論氣氛。

3.完善隱私權立法。通過強制性的立法介入網絡言論的管理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但目前完善隱私權立法還是非常必要的。在具體規制時，立法應該對隱私政策、隱私的范圍、隱私權的內容、隱私搜集、加工和使用原則、條件等基本問題作出應有的規范。這樣能夠比較全面地規范對隱私的保護和利用，至少能夠對公眾的行為起到引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