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鄉土中國鄉村組織化和農民合作經濟組織較前雖已有所發展,但仍處在起步階段且已陷入到發展不足境地。造成這種困境的主因:發展上的政府性對民間性的攘奪;內部治理上“一股獨大”操縱了“一人一票”;運行上“重組建”與“輕管理”;資金供給上的“難貸款”與“貸款難”的困境。而要走出此種困境至少需要做到:政府角色的清晰化和官員行為的厘定、農民公民意識的培育和社會資本拓展、農村內生金融體系的建立與形成,以及對社會成員合作教育的注重與開展。諸多因素耦合而成一種內在驅動力,浸潤并改變著農民的品質和態度,促進農村組織化的深化與發展。
關鍵詞:后鄉土時代;組織化;鄉村發展
中圖分類號:C93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62X(2010)06-0045-07
現代化、城市化和全球化浪潮的沖擊,中國基層社會已由先前費孝通所言的“鄉土時代”進入到“后鄉土時代”。所謂“后鄉土時代”是指在鄉土結構依然留存的情況下,社會經濟與文化的觀念和行為都已經受到了現代化的滲透,并或多或少具有現代性特征。在此之下,組織化或有效率的組織自然也就成為農村經濟發展和提升農民能力(特別是利益表達能力、合作能力和融入城市社會能力)的關鍵所在。因為它不僅關系著農民的前途和命運,也關系到中國現代化的全局。同時,從全球范圍來看,中國擁有世界上最多農民,時至今日也還是一個“農民中國”。所以對于農民的研究。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就是中國研究的核心。這也是多年以來社會各界,尤其是政府和學術界,一直在強調和呼吁鄉村組織化的實現和農民合作社發展是“中國的大問題”的國情依據。基于此,筆者對我國鄉村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困境做一梳理和分析,并在此基礎上提出自己的對策和建議。
一、比較視野下的中國鄉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現狀
農民的組織化是需要條件的,只有當外部風險影響到其生計成敗,而且這種外部沖擊力又絕非是原子化農民所能控制之時,組織才可能開始形成。由此而言,農民組織是農民為增進自身利益而采取的集體行動?;蛟S是因此,改革開放以來,為應對激烈的市場競爭,農民自發組建了一些帶有合作社性質的互助性組織,如專業技術協會、研究會、專業合作社、股份制合作社等。特別是進入21世紀后,中國正在從“轉型中國家”轉向“城市化國家”;而在此過程中,伴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推進和經濟市場化程度的深化,以及“三農”問題“結構性邊緣化”的加重,農村組織化和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發展也就被政府及社會各界視為建設和繁榮農村的一劑“良方”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毫無疑問,各種政策的出臺和強制性制度供給也就為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提供了外部政治生態和社會合法性??陀^地說,經濟性質組織只有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才能得以產生,一方面它遵循市場制度而運作,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來自權威的命令與組織文化(傳統)。
自上而下行政力量的驅迫與現代市場經濟要素向農村的不斷浸潤相疊加,使得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在數量上有了長足發展。據農業部最新統計數據表明,2009年,全國農民專業合作社蓬勃發展,截至2009年底,全國已有農民專業合作社組織24.64萬家,比2008年底增長一倍多,實有人社農戶約2100萬戶,比2008年翻一番,占到全國農戶總數的8.2%。若與60多萬個行政村相較,平均每3個村就有一個農民專業合作社。其在總體上呈現出了數量增長快、帶動農戶多、產業分布廣、服務內容寬等特征。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農民專業合作社組織的空間布局和地域分配極不均衡,相較而言,山東、江蘇、山西、浙江、河南、河北、遼寧、安徽、四川、黑龍江10省農民專業合作社數量占到全國總數的66.2%,余下的吉林、江西、青海、寧夏、陜西、云南等20省數量則不及總數的35%。之所以如此,其中一個不應忽略的因素就是,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與區域工業化程度之間呈現著正相關關系,區域工業化水平對農民組織化程度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
客觀地說,各地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在改革開放后發展的現實不僅已經證明其在促進農戶聯合、引導和保護農民、提高農民的素質能力、推進規模經營、抵御風險、傳遞信息、技術轉移等方面發揮了顯著的制度績效,而且也昭示出其是發展現代農業、帶動農民增收等目標實現的不可或缺的重要載體。但是,若與世界其它國家橫向比較,無論是組織運行、經濟實力,還是在社會影響力、服務功能和合作程度,都極不成熟。主要表現有二:一是在“量”上,表現為組織數量少,覆蓋面窄,入社農戶比重下,組織化程度低。這種狀況不只是體現在全國層面上,就連合作社數量較多的省份也是如此,如2009年居全國之首山東省的農民專業合作組織也僅有2.6萬個,入社農戶達到350萬左右,僅占到全省農戶總數的16.6%,人口總數的3.7%。比例雖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然與表1中所列國家如新西蘭、韓國,或是與中國處于同一發展階段印度,乃至于欠發達的肯尼亞相比,農民組織化程度都還是有著相當距離。民營氣氛最濃的江浙兩省情形與此并無二致,農民自組織的比例也僅在15%左右。不僅如此,國外單個農戶同時加入多個合作社情事也甚為普遍,美國一個農戶平均參加2.6個合作社,丹麥戶均參加3.6個合作社。其二,“質”上還極不完善,橫向聯系和縱向整合能力不足,規模化程度低,帶動能力不強,經濟影響力有限。目前我國各地合作社組織的成員構成、合作范圍、參與行為、服務對象的血緣性、地域性極為濃厚,活動半徑局限于“本鄉本村”,組織的社區性實足。據統計,全國各地至少有90%的合作經濟組織活動區域局限在本鄉鎮范圍之內,輻射帶動能力能超出縣、市、省實為罕見。同時,單個合作社的資產規模微乎其微,成員數量平均只有130人左右,兩者疊合使得組織的經濟能力受到掣肘。無法像巴西那樣,合作社對農業GDP的貢獻達到40%。承擔了農業聯合企業總出口的6%:每年向137個國家出口價值28.3億美元的750萬噸農產品。更不可能像美國有30個以上合作社年收入超過10億美元;名列前100位合作社年度收入合在一起高達1170億美元,每年約有30%農產品是通過3400個農民合作社銷售出去。綜合上述兩方面不難看出,我國農民組織化發展尚處在起步階段,基礎非常薄弱,發育水平不僅與發達國家有著相當大差距,就是與發展中國家也相距甚遠。
農村合作社如此發展狀況自然會造成這樣的困境:處在一個社會變遷迅速、流動頻率極大的開放性社會的“原子化”農民,在城鄉差距不斷拉大情況下,為改變“溫飽有余,小康不足”生活狀態,形成了強烈的增收沖動和致富訴求,乃至于基于理性基礎上“渴望合作”和“組織起來”的主觀愿望,以從中謀求“聚集效應”與“規模經濟”疊加帶來的合作效益,實現增收夢想。從這一理路出發,合作是理性小農一種理所當然的選擇。然而從上述情況來看,中國現有的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不僅是規模較小、實力不強;而且是服務水平不高,發展的可持續性差,真正能夠使農民獲得理想收益的也并不多,據對全國東、中、西9省140個合作社抽樣調查發現,每一人社成員平均獲得盈余返還和股金分紅收入僅有364元。很明顯,合作社組織缺乏強有力的生存、發展和服務能力,如此能力稟賦只能使其對農民呈現出的是“弱吸引力”、“低認同度”和“弱歸屬感”,以至出現“一哄而上,一哄而散”局面,使得農民陷入“合作困惑”之中,“渴望合作而又難以合作”。正如農民所言的:“合作合作,第一年合作,第二年紅火,第三年散伙。”一語以蔽之,還處在創始層次的中國的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已經陷入到了“難發展”與“發展難”的兩難境地之中。
二、農民組織化陷入困境的根源何在
基于各地調查和數據分析來看,目前絕大部分以農民為主體興辦的合作組織都處于艱難維持的境地,普通社員以及部分合作組織負責人的積極性也不大。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種現象?為何農民渴望合作而又難以走向真正的合作?緣何合作社組織在國外呈現出勃勃生機而在中國農村卻已成為哽喉魚刺使人進退不能?這其中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為主要的可能是農民組織化進行中面臨的來自于體制層面上的障礙。

首先,發展機制上“政府性”對“民間性”的攘奪。合作社是民眾基于自愿聯合、民主管理基礎之上的互助型經濟組織。所以組織的最本質屬性就是民間性或非政府性。由此:組織成立主要由農民構成并要尊重農民意愿;組織負責人須由民主選舉產生而非政府行政指派;組織管理是組織內部事務,政府或官員無權干涉;組織根本任務是維護農民利益和代表農民意愿,而非貫徹政府的意志。所有這些是組織強大生命力的源泉所在。而現實中情形卻與之相反,相當部分合作社“具有明顯的政府推動型的特征,絕大多數合作社存在政府管理機構官員或者村級機構負責人任職的現象”。合作社之所以變樣或“正在走形”是因為生發機制出了問題,正如合作經濟研究專家張曉山指出的:各地合作社的組織“往往上面下指標、定任務,一年要發展多少個合作社,壘起來,這樣搞起來之后往往會出現問題。據對全國多個合作社的調查,理事長提名方式中為政府提名的占到了16.4%;理事長身份為村干部和政府人員要占到總數36%以上”。客觀言之,借助行政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對合作組織發展有著促進作用,但是政府力量過度參與或大量介入一方面會帶來行政干預合作社及內部事務,導致“官方化”、“政社不分”等弊端;另一方面也是因基層政府面臨的“信任危機”致使農民對“政府作為”下的合作社組織的不信任,兩者契合使得民眾對于政府出面組織的合作社有著“敬而遠之”、“不抱希望”、“不是好東西”之心理,此情之下組織失去了應有的民間性特質和群眾基礎,自然也就難以發展壯大。
第二,內部治理上的“一股獨大”控制了“一人一票”制。合作社為“人的結合”,其在質上是一種由社員控制的民主組織,與合作社有關的重大事項均要由社員參與決定,社員無論認購股金多少,都擁有平等的投票權,即“一人一票”原則。所以民主控制原則和社員掌握控制決策權是合作社首要遵循的原則。當然,這種決策機制的實現也是由合作社的初始產權結構所決定。而目前各地情形與此不同,大量存在的是大戶領辦、控股或主導的合作社,據農業部統計,全國由能人(村干部、技術能手和專業大戶)領辦的合作社占總數的60%以上?!肮谝院献魃缑Q但實際上是大股東控股型、家族型的經濟組織”。合作社中實際上普遍形成了“一股獨大”或“幾股獨大”局面。產權結構異化引起了決策機制的偏差。有學者對3省33家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調查發現,表決方式為一人一票制的占到總數的27.3%,而由領導人直接決策的則高達54.6%。股權的集中化使得社員持股相對均衡格局被打破,控制權掌握在資本手中:能人領辦的受能人控制,企業領辦的要受企業控制,合作的原則被大大弱化。更為嚴重的是,能人及企業等強勢資本力量進入,一方面強烈的“趨利”傾向驅使其往往會借“農民專業合作社”之名(但絕無合作社之實)來包裝企業以套取政府財政扶持和政策優惠,乃至于形成了“企社不分”現象或使合作社發展引向了“空殼化”陷阱;另一方面主導者憑其個人意愿人為抬高入社門檻,將最應為合作對象的廣大小戶、散戶拒絕于門外,甚至于出現了有悖于合作社“開放原則”的“家族化合作社”。所以“一股獨大”下的合作社已喪失了以“人的結合”為原則的合作社真諦,異化為“資本結合”的“偽合作社”或“假合作社”,排斥了廣大農民的參與。
第三,運行上“重組建”與“輕管理”之間的困惑。應該說,國家對合作社組織的倡導與呼吁為農民組織化的實現提供了良好的社會生態。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的組建模式,無論是“自然生發式”,還是“政府主導式”,都已表明各類行為主體包括縣鄉基層政府、農業服務部門、農產品加工企業及農村能人對于合作社組織的發展極為重視,表現出了相當大的熱情和積極性。但是合作社組建后的管理和服務卻顯得甚為蒼白:一是制度不健全,多數合作組織的章程多不規范,缺乏具體的管理制度,如議事制度、監事制度、財務管理制度;相當多的農民專業合作組織未設立財務管理機構和監事機構。二是民主管理未能落實?!澳苋恕卑l展起來的組織運轉主要依靠個人權威來維系,重大項目和活動決策不民主,會員、成員很少能參與決策和管理,一旦出現問題,就只好解散。三是利益連接機制不完善。在多數合作組織內部,農戶的議價能力受到遏制,其在與公司進行契約談判時處于不利地位,農戶的生產與交易往往受到“擠壓”,對于農產品加工、流通中的增值部分,農戶基本不能分享。同時,有些農戶也存在“誠信”問題,一旦市場出現波動,公司的利益也難以確保。因此“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機制尚不完善、不穩定。
第四,資金供給上的“難貸款”與“貸款難”的兩難困境。發展中國家特別是農村地區資本短缺是極為普遍現象,而且又存在著資金向少數群體集中的“金融排斥”情形。盡管說中央財政從2004年起開展了農民專業合作組織示范項目建設的專項資金支持,但截至2009年5年累計安排項目資金只有1.45億元,也僅扶持了800個農民專業合作社。另據權威部門統計,2009年各地農村信用合作社、農村合作銀行、商業銀行、農業銀行等金融機構向農民專業合作社貸款余額達到51.4億元。合作社平均獲得的貸款額不足23800元,這對于一個組織而言顯然是微乎其微的。由此而來,資金不足就成為目前合作社發展的一大“瓶頸”。如調查顯示,2008年四川省93.5%的專業合作社將缺少資金列為其生產經營發展的主要障礙。不僅西部省區如此,就連融資機構相對充裕的東部農村也是這樣,2009年青島市各類農民專業合作社中有91.7%的存在著資金不足問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各地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發展普遍存在著“貸款難”與“難貸款”的窘境。而造成這種困境實與農村金融改革發展存在的突出問題有關:一是機構網點布局有空白;二是金融服務能力有差距,信貸供給能力相對不足,金融創新能力相對薄弱,信貸管理能力相對較差;三是配套扶持政策有不足。據統計,目前我國還存在2868個“零金融機構鄉鎮”,其中2645個在西部地區,占全國總數的80%。此外,還有2個縣(市)、8901個鄉鎮僅有1家金融機構。一方面農民專業合作社對資金有著非常旺盛的需求,另一方面處在成長中的合作社組織對銀行來說,盈利能力不高、無抵押擔保貸款、農業貸款風險大、成本高、操作麻煩;加之銀行“貸大不貸小”、“貸富不貸窮”習慣,使得“貸款難”與“難貸款”的資金供給體制問題成為橫亙在合作社與金融機構之間的一道鴻溝而掣肘了其發展。
總的來說,農業發展的階段性困境,造就了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客觀必要性和農民“渴望合作”的主觀意愿,但是現實中合作社組織發展中存在著的制度安排系列問題,又窒息了理性農民對于組織發展的主觀必然選擇,最終形成了各地農村普遍存在的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在“量”與“質”上的“發展難”與“難發展”的窘境,乃至于組織的“異化”。
三、中國鄉村走出組織化發展困境的幾點思考
無需置疑,市場化進程中的中國孜孜以求的目標就是國家要富強、農村要發展、農民要富裕,而現實卻是原子化的小農在市場中是被邊緣化的群體,市場越發達,經濟越自由,弱勢小農只能是越被動。這一“難題”消解的必然路徑選擇就是農民組織化和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為此,就需要從根本上解決制約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機制障礙。
第一,明晰和厘清合作經濟組織發展中政府及部門的角色定位:多扶持,少干預;多服務,少主導。對于發展中國家農村而言,政府作為合作社發展的“第一推動力”是不可或缺的。但若由此而過度地依賴政府或政府采取“行政介入”方式來促進合作社發展又會適得其反。如何平衡合作社保持獨立自主性與獲得政府支持之間的關系?實際上,在促進合作社發展上,政府角色作為“外來主體”在更大程度上是一個“提供便利者”,而不是“監督者”,更不是“運動員”(揠苗助長地完成上面分派給的組建合作社的指標)。其最好的“作為”是建構一種政策支持體系,該體系至少應包括:為合作社注冊提供一個迅速、簡化、低成本和高效率的制度框架;合作社所受到的政策待遇不低于其它形式的企業或組織,對于合作社能夠達到特殊的社會、公共政策效果的活動,如就業促進,或者有利于弱勢群體或弱勢地區活動的開展,政府應該在適當方面采取支持措施。這類措施當中,盡可能地包括稅收優惠、貸款、贈款、獲得公共項目的機會,以及特殊采購條款等;并鼓勵政府對合作社制定特殊政策,以便合作社能夠對其社員及社會的需求及時做出反應,包括為達到合作社的社會包容性而對弱勢群體的需求所做出的反映立法和政策支持、保護。此外,政府為合作社還應提供各種優惠服務、財政援助、金融支持,并加強合作教育等。這里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政府還要注意財政扶持資金使用的績效和正面導向性??蓢L試通過外部強制性審計合作社的財務管理狀況和收益分配狀況以及民主管理原則的落實情況等,來決定合作社是否有資格獲得各種優惠。在此基礎上對運作規范的合作社給予優先扶持,增加規范化發展的誘導力。對治理結構、運作機制不規范的合作社,或工商企業試圖通過合作社圈地辦廠,套取政府扶持資金,從政策和制度上讓其受到約束。一句話,在合作社發展過程中,政府應從行政直接介入轉變到以政策、經濟等間接扶持方式,建立向合作社傾斜的政策扶持體系,促進其獨立發展。
第二,拓展農村社會資本,塑造農民公民意識及主體觀念,培育公民社會。信任是人際間走向合作的基礎。而關系取向的中國在長期發展中形成并帶有“圈子主義精神”的“熟人信任”。這種以親緣關系為基礎的“特殊信任”是農民走向合作時最基本的行動邏輯,但同時也內在規定了合作對象及范圍的“規模界限”,最終制約了組織向更大規模、更大地域空間拓展,更談不上向縱深層次方向發展。因為真正意義上的合作經濟組織是需要以契約、產權等現代制度為基礎的“普遍信任”來做支柱,而不是以親緣、地緣關系為紐帶的“個人信用”來維系。換句話說,鄉土中國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這一“文化稟賦”只有利于農民的傳統合作(以血緣為主以及衍生的局限于“熟人”范圍中的合作),而在相當大程度上則不利于以契約為紐帶的“陌生人”之間合作。為改變這種狀況,不僅需要豐富和均衡的農村“社會資本存量”,因為社會資本猶如粘合劑,能將社會群體維系起來,并產生強大的社會內聚力,這對于一個社會的經濟繁榮和可持續發展具有決定性作用。而且還要建立與市場經濟發展相適應的農民社會參與機制:一要加強農民參與的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建設,進一步完善農村地區的選舉制度、聽證制度、信息公開制度、參與立法制度、社區矯正制度、陪審制度等;二是完善農民參與的直接、間接渠道,如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行政復議制、民眾定期議事制度等;三是提高農民參與的自覺性、主動性,由動員型向自主型轉變,并建立健全參與機制,保證公民的監督權。通過政治參與,農民能夠了解公共事務和自己的利益所在,并在得知和開始重視他人的要求時,升華自己的公民意識。借助這些舉措以在農民之間、民眾與政府、“能人”之間建立起一種能夠理解和運用信任(特殊信任一普遍信任)、公平、平等、契約、合作、勤勞、創新和博愛的理念,即農民“公民心”,只有這樣才能發展鄉村社會的“社會資本量”,進而匯聚成發展農村經濟的內在動力。
第三,減少政府對農村金融的過度管制,促進農村金融深化發展,形成有助于專業合作社發展的內生性金融體系。從國際經驗看,小農社會條件下,農民在資金方面的信用合作必須和農民的專業合作、供銷合作同步進行,方能真正實現農民的組織化?;诖恕^r村金融推進,最好是在農民專業合作、供銷合作、信用合作“三位一體”平臺上進行。在此基礎上,創新信貸產品,推出適合農民專用合作社發展的小額農貸、聯保貸款、小額創業貸款等貸款新品種,解決農業產業化發展中貸款抵押擔保難的問題:貸款方式上可對農民合作社進行信用等級授信,采取“宜社則社、宜戶則戶”的信貸原則,針對不同貸款對象實際情況采取不同貸款方式,如對已有一定資金實力的合作社則采用最高額授信方式;對不符合貸款條件的合作社采用企業貸款或社員貸款的方式;對經營良好合作社,直接向合作社社長貸款,同時簡化貸款審批手續,并在滿足合作社合理資金需求的同時有效降低貸款風險。在加強社外融資同時,社內融資渠道開辟也是解決合作社發展資金短缺的路徑選擇,如政府開放農村金融市場,放松管制,準許有相當資質專業合作社進行一定的社會融資、吸收社區存款和辦理儲蓄(種類有活期儲蓄、定期儲蓄和特定儲蓄即包括按月、生日、紀念、季節、農產等形式的儲金)等金融活動;合作社社內采取“逐年增加制”方法來提高社員認購股額;實施減少分紅、增加利潤提留,以對合作社盈余及公積金有效的積儲。應該說,借助社內融資來擴充資本實力,既靈活方便,交易費用又低,并可提升合作社社會形象,是一種最佳增資方式。除此之外,還可嘗試開辦社員社保金的抵押貸款、入社農戶土地經營權抵押、專業合作社法人股的股權質押:探索以合作社的原材料、存貨、訂單和應收賬款以及票據融資等為擔保的多種貸款;加強專業合作社與農業保險機構和龍頭企業的合作,推廣“信貸+保險”和“專業合作社+農戶”、“龍頭企業+專業合作社+農戶”等貸款方式。諸多措施主旨在于解決農村金融的“外置性”問題(金融資本來自于村落外部,旨在從農村分享資本收益,并在相當程度上充當了城鄉之間資本非對稱性流動助推器),形成能夠讓小農獲得更多金融服務的良性循環的內生性金融體系(金融主體是農民、利息收入歸農民且用于農村和農業發展)。
第四,發展合作教育,形成社會注重合作的“軟環境”。合作教育功效如國際合作經濟理論專家強調的:合作事業發達的核心是合作教育問題,“合作教育不能有最大的成就,農業合作之成功是不能有希望的”。合作教育對象要注重四個層次:一是農民的合作意識教育,旨在提升農民合作精神,確立合作的價值觀,使他們理解合作社的運作機制和基本內涵。二是農民的合作社經營管理技能的培訓教育。三是合作社領導者的知識教育。四是對政府的合作社教育。具體操作上:一方面發展體制內合作教育,即學校的合作教育,以使合作人才培養的制度化和系統化。這一點可借鑒美國各州立大學農學院的做法,在經濟學系添設合作經濟專業及課程;或參照臺灣、日本及韓國經驗,設立專門性合作學院及培訓學校,招收農村地區高中畢業生,修業期限兩年,畢業后充任各地合作社職員。另一方面體制外可針對不同施教對象采取靈活多樣的教育方式開展:一是農閑時間南地方政府組織合作講習會,聘請專家講解合作社概論、合作社經營方法、合作會計制度等知識?;虿欢ㄆ谂e辦各種研討會,邀請社外人士參加商討社務方面實際問題,并對興革事項提出建議。二是開辦合作人員訓練所和合作職員講習班,實施職員訓練。職員訓練應注重實際技能的傳習,如現代信息技術、會計原理等。此外,合作原理、經濟學、運銷學、廣告學知識根據情況有選擇講授。三是注重文字宣傳或出版合作刊物,包括小冊子和內部刊物。內容可以是合作社經營的分析,也可以是合作事業現狀的報道。或是將社中因時間短促或區域廣大來不及開全體大會討論的,用文字披露出來,增加社務、業務透明度,以提高人們合作興趣。四是通過電視、廣播、報紙進行宣傳,并結合典型示范、參觀考察等形式相互借鑒,開拓視野,增強農戶的合作意識;五是以合作社為主體舉辦活動,如展覽會、游藝會或公益性活動等,增加社員之間、社員與非社員的聯系,同時通過這種互動也可增強合作社凝聚力和向心力、動員力,形成“價值認同”。
綜上所述,后鄉土中國農民合作能力的短缺,實質是他們知識能力的貧困、民主能力的貧困、信息能力的貧困、不受歧視能力的貧困等方面的綜合反應。如果說“一個現代民主國家的興旺與穩定,不僅依賴于其自身‘基本結構’的合理性,還依賴于其公民的品質和態度”的話,那么,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政府角色的清晰化和官員行為的厘定、農民公民意識培育和社會資本拓展、農村內生金融體系的建立與形成,以及對社會成員合作教育的注重與開展,無疑將會凝聚成一種內在驅動力,浸潤并改變著人們的品質和態度及能力的貧困,進而會打破制約農民專業合作社組織發展的機制束縛,推進農村組織化的深入進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