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身份認同 鬼 知識分子 轉型
摘 要:身份認同是知識分子立世的根本性要求。解讀《鬼戀》,對于認識革命時代的知識分子身份認同及生活轉型、對于理解知識分子生存處境,無疑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自有文化以來,人就無可避免地顯示出身份的差異和標識。身份的確立和認同是人之存在的根本性需求,是確定個體存在意義的必然性選擇。《鬼戀》主要描敘知識分子生活和體驗,在身份確立和身份認同上表現凸顯。本文從身份認同視角,對徐 小說《鬼戀》加以文化解讀。
一、身份認同與焦慮:人與“鬼”的相遇
《鬼戀》蘊涵著人物的身份認同與焦慮。過去的研究只關注作品表現人與“鬼”的戀情故事,或寬泛地以人性與愛情關系論之:“它不但寫出了‘鬼’的人性如何被社會壓抑,更重要的是寫出了她自己對人性的壓抑以及這種自我壓抑的痛苦和復雜。”{1}實際上,輕率地談論文學中的愛情與人性,對理解作家創作不僅空泛而且沒有意義。
身份認同是近年來西方文化研究中的一個重要理論命題。其基本含義包括對“我是誰”的認知;對“相同性、一致性”的尋求,是指個人與特定社會文化的認同。眾所周知,人是文化造就的動物,是“社會關系的總和”,脫離社會關系或統一體的個人,就剝離了個體的文化因子,就無以立足和生存。
《鬼戀》運用第一人稱敘事。講述“我”的一次“艷遇”:在一個“月光凄艷清絕”的冬夜,“我”與一位“鬼”女子邂逅。一般來說,人遇見“鬼”,應該說是很不幸運的事,可“我”卻不同。“我”為“鬼”異常的氣度和美貌傾倒,萌發戀情。“我”是誰?“鬼”是什么?作品敘事模糊,但他們大體身份依稀尚可分辨:“我”,習慣夜行在都市街頭,地地道道的知識分子;“鬼”的身份更曖昧、神秘,她是一個“全身黑衣的女子”。敘述者除了指認各自的性別之外,他們基本上屬于無姓無名的“流浪者”。正是這身份曖昧不明的“鬼”的出現,承轉了故事講敘進程,緩解了自我生命的壓抑,增進了個體生命存在的意義。從與“鬼”的交流中,可知“鬼”與“我”屬同道,即神秘的知識分子。
對于《鬼戀》,一般能引起人們爭議的是女主人公的“革命者”身份。“女鬼”是否屬于“革命者”?是否漂泊于都市的“野鬼孤魂”?作品生硬地給“鬼”套上了“革命者”的外衣,因過于神奇,不免蒼白。作家賦予“女鬼”的身份標簽,直至對“鬼”——“革命者”的身份認定,顯得缺乏底氣。然而,正是敘述者這刻意的一筆,泄露了作家急切地逃離現實而又無法回避的苦悶心理。如作者所說:“文藝上的表現只是多方面的不同角度不同層次的現實的表現,……最想逃避現實的思想與情感正是現實最有反應的思想和情感……”{2}身份是個體與某一種文化的關系確認。身份認同,它既是人的一種心理趨向,也是一種動態的心理過程。在社會生活中,知識分子身份認同幾乎天性使然。《鬼戀》,毫無疑問地表現出知識者對其身份、命運無力把握的苦悶和焦慮,對其個體存在無可著落的探求和迷惘。
二、身份認同與建構:人與“鬼”的戀戰
身份認同不僅僅是簡單的個人心理驅動,它反映了個人與社會的關系;身份及其認同需要考慮語境變化,需要依據社會關系的變化而變化。認同從根本上說是一個主體建構問題,是主體在特定社會—文化關系中的一種關系定位和自我確認。
《鬼戀》明確地表現了個體知識者身份建構。“我”與“鬼”的邂逅,一場人與“鬼”的戀愛追逐戰拉開帷幕。其虛幻表現:首先,在作品的一段描寫里,敘述者對愛戀的敘述與其文明的論斷之間產生了矛盾:當“我”急切地向“鬼”表白情愛的時候——“愛是直覺的。我只是愛你,說不出理由……”與求愛的表白受挫時——“做個享樂的人,我要你享受,享受。……愛,今朝有酒今朝醉!”其次,“我”與“鬼”雖處于同一個知識分子階層,但彼此身份意識模糊,相互之間身份曖昧不明。姑且不論這種愛情的基礎能否成立,相互產生愛情的條件也極為可疑。“鬼”與“人”分屬不同的陰陽兩界,“鬼”對于“我”的最終的拒絕就是愛情虛妄的有力明證。
因此,與其說,“人”與“鬼”之間稱為愛情,不如說只是一種身份的探詢和確認。“人”與“鬼”是同處于關系相互混雜的世界。“鬼”的世界令人向往。“人”不如“鬼”,“鬼”不屑為“人”。“祝你:好好做人。”反諷的語調足以引人深思。《鬼戀》之“鬼”應為何物?《鬼戀》之“我”何以為人?有人認為《鬼戀》小說借用了精神分析手法,如“我”與“鬼”精密的愛情心理分析,堪稱絕妙。徐 有過夫子之道:“我是一個最熱誠的人,也是一個最冷酷的人……在凄苦的生活中我消磨我殘缺的生命;我還會夢想,在空幻的夢想中,我填補我生命的殘缺。在這兩種碰撞之時,我會感到空虛。”由此可見,《鬼戀》體現了人物主體的“二重人格”分裂。{3}“鬼”明顯缺乏人的性別征象,僅僅是作為一種異性的符號呈現,是自我潛在欲望的符號表達。“鬼”理應理解為另一個層次“自我”。“我”與“鬼”應該說是一個統一體的兩面,他們的愛戀話語交鋒,體現出雙重自我的心靈審視。
無論是希望“我”如何做“人”,還是“鬼”為何固守做“鬼”,他們都是勉為其難,因為他們都被社會拋棄到歷史的邊緣。因此,尋求為社會所許可的共同途徑,也是他們實在的共性。他們都具有漂泊、流浪、孤寂、自我拯救的心態;午夜悄行、游蕩于荒漠般的都市街頭,成為他們共同可選的行為方式。
三、身份認同與想象:力比多轉型
中國歷史上,知識分子對“革命”認同蔚然成觀。他們由“個性”探求趨向“革命”的積極認同。“革命”成為神圣的代名詞,“革命”成為檢驗知識者激進或保守、進步或“落伍”的試金石。作為小資產階級的知識者,對“革命”趨之若鶩,“鬼”自然豪情滿懷地搭乘上了“革命”的班車。然而,“革命”卻不隨心所愿,在“鬼”的經驗里,“革命”只是一些“暗殺”、“被捕”、“賣友”、“死亡”等同義語。敘事者“我”,對“革命”的認識與“鬼”獲得了基本認同。“鬼”何以成“鬼”,“革命”是導致“革命者”轉化為“鬼”身份的根本原因。換句話說,“鬼”是為“革命者”向往“革命”所產生的后遺癥。“鬼”經歷了“人——知識者——‘革命者’——‘鬼’”轉化過程。對于“革命”,“鬼”這小知識者引以自豪的“光榮夢想”,又為不堪承受的“噩夢”和“災難”。正是“革命”使得“鬼”和她的戰友們妻離子散、無家可歸;“革命”也使得“鬼”及知識者們把漂流和追求愛情刺激當作擺脫噩夢困擾、尋求精神依托的烏有之鄉。
主人公“鬼”越是拒絕“我”的求愛,“我”就越是對“鬼”癡情、迷戀,《鬼戀》敘事魅力體現在無休止的迷情之中。然而,這里的愛情不過是一種神秘的面紗。小說的求愛描寫,無疑是一定社會境遇下個體知識者行為的象征,它不僅是一種原始生物的行為,而且是實現文學藝術審美價值的自然形式,是符合現實邏輯和藝術表現規律的基本手段。它“無疑是被壓制的愿望的象征地實現,或者某種間接的情緒結構的象征地實現,由此欲望可以逃避檢查,達到某種程度的純象征的滿足”{4}。因而求愛行為本身具有了一定的隱喻意義,可說是無法適應現實政治環境而產生的“苦悶”,是逃避社會、尋求心靈安慰的一種可行路徑。
一個讀書人,如同“聊齋”里所幻想的“艷遇”,經徐 的編織點染,成為奇幻美艷的故事。一種落魄知識者的偶遇被幻想為浪漫的藝術形式,應可被看作是一種力比多的姿態或轉移,一種身份的認同和情感的補償。主人公的身份意識是以痛苦失落,并希望得到認同的形式表現。如果僅被表面的愛情與浪漫所“迷惑”,而對其中蘊藏的身份認同的景觀“視若無睹”,則未免偏離了現代社會的某些基本觀念。
作者簡介:桂曉東,南通大學文學院教師,主要從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
{1} 吳義勤.漂泊的都市之魂———徐 論[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1993(23).
{2} 徐 .三邊文學[A]吳義勤.徐 的遺產[J].文學評論2008.6(129).
{3} 徐 .一家#8226;后記[A]吳義勤.漂泊的都市之魂——徐 論[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1993(8).
{4} [美]詹姆遜.快感:文化與政治[M].王逢振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