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蘇過 詩歌 隱逸情結 成因
摘要:蘇軾季子蘇過,能以文學“世其家”,故曰“小坡”。其《斜川集》中崇慕陶潛、表現隱逸志趣的作品占有相當的比重。究其原因,首先是當時特殊的社會政治背景以及作者坎坷困頓的人生經歷使然,而蘇軾在人格與詩藝兩方面更對他產生了潛移默化的深遠影響。
蘇過,字叔黨,自號斜川居士,眉州眉山人,蘇軾季子。其“翰墨文章能世其家,士大夫以‘小坡’目之”{1}。元 七年(1092),以父蔭為右承務郎,兩年后即侍父于貶謫之地,轉徙漂泊達七年之久。蘇軾去世后,過閑居潁昌,又蹉跎十年。四十一歲后雖做過幾任小官,但宦途終不達。作為名門之后,“小坡”詩的基本格調本應是積極自信而爽朗明快的,然通觀之卻并非如此。其集中多效慕陶淵明之作,且始終縈繞著一種濃厚的隱逸情緒。所以如此,蓋與其人生境遇及詩藝傳承的獨特情形密切相關。
一
就傳世作品來看,蘇過的詩文創作主要開始于蘇軾被貶嶺南以后。紹圣元年(1094)四月,蘇軾以黨禍落職,知英州;六月,又謫惠州。蘇過時年二十三歲,即隨父遠貶嶺南。據晁說之《景迂生集》卷二?誘《宋故通直郎眉山蘇叔黨墓志銘》(以下簡稱《墓志銘》)載:元 八年“先生出帥定武,即謫知英州,繼貶惠州安置。三年,遷儋耳安置。既四年,漸徙 州居住。邈乎萬死不測之險也,獨叔黨侍先生以往來”。蘇過在陪伴父親一路南謫的過程中,不僅父子之情因命運的多舛而愈加濃厚,其詩藝水平也在父親的耳提面命下迅速提高;蘇轍所謂“吾兄遠居海上,惟成就此兒能文也”{2},無疑是一種客觀的敘說。
貶謫的路途上充滿艱辛,但蘇氏父子卻始終保持著樂觀超脫的心境。他們游歷名山古跡,與所遇之人交游唱和,一種出世遁跡的情感體驗遂不期而至。蘇過侍父緩行,一路上創作出不少動人的作品,其中不少篇章即抒發著對隱逸生活的向往和期待。紹圣元年八月,過虔州(今江西贛州),父子同游郁孤臺。蘇軾作《郁孤臺》詩,過依其韻,作《題郁孤臺》一首云:“澤國風煙惡,平居念少游。三冬霜樹暖,八月火云流。旅館那堪暑,危臺獨覺秋。……丘壑從茲逝,軒裳豈足留。終當思范蠡,歸泛五湖舟。”功成身退,泛舟五湖,范蠡的出處有節,無疑是此時的蘇過最為向往的人生境界。該詩既描寫了南遷道路上的種種艱辛,同時又抒發了一種超逸灑脫的出世情懷,兩相對比,即反襯出詩人內心的淡定和詩作格調的高遠。九月,過英州(今廣東英德),游碧落洞,蘇過在《游英州碧落洞》一詩中這樣寫道:“未道朱明真洞府,先看峽口小昆侖。舍舟欲問桃源路,安得漁人與共論。”由眼前的碧落洞,聯想到縹緲的桃花源,遁跡出世者的生活環境和精神狀態,儼然已成為詩人追尋的夢境。該年十月,他們抵達惠州貶所,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他們克服了“五嶺之南,夷獠雜居,天卑地溽,山盤水紆,惡溪肆流,毒霧蒸噓,晝避蝮虺,夜號 鼯”(《斜川集》卷六《志隱》)的種種危機,逐步從當地人那里學習謀生手段。譬如蘇過在《地爐歌寄伯仲》一詩中說:“野人勸我鑿地爐,才能容膝便有余。土床屈曲方六尺, 涂何必髹丹朱……此時無人知我樂,惜哉不與二仲俱。我兄何時結茅廬,小窗請試新規模。”自得于地爐、土床的樸陋,茅廬、小窗的清雅,詩人還希望兄弟們也能光臨與自己同享鑿地為爐的樂趣。其超然心態由此可知。
《斜川集》眾多作品,集中體現蘇過隱逸思想的是《志隱》篇。該文首先假托來客之口,備述嶺南、儋耳兩地自然環境之惡劣,人情風俗之野蠻,再以乃父答客之語,抒寫安隱無悔之志,曰“子胥不免于屬鏤,范蠡得計于鴟夷,蕭何縲囚于患失,留侯脫屣于先知。敵國亡而信烹,劉氏安而勃疑。故介推避祿于綿田,魯連辭賞于燕師。接輿長歌于鳳鳥,莊叟感慨于郊犧。仆無過人之才,固不足以自媒也。然馬之羈 ,鷹之 紲,寒心揪矣”;“今置身于遐荒,如有物之初余。逃空谷之寂寥,眷此世而愈疏,追赤松于渺茫,想神仙之有無,此天下之至樂也”。該文寫成于居儋耳時,蘇軾覽之曰:“吾可安于島夷矣。”且欲自為《廣志隱》,以極窮通得喪之理。由此可知隱逸之志與遁世之樂,既是蘇氏父子在厄運中聊以自曠的精神寄托,也是其在特定環境下詩歌創作的共同主題。
蘇軾在南貶七年后遇赦北歸,建中靖國元年(1101)病逝于常州。時年三十歲的蘇過,生活境遇并未因南貶生活的結束而顯著改變,詩歌創作卻因為父親的去世而有了明顯的轉變。此前,在隨父遠謫的艱難歲月里,也許是受父親曠達精神的感染,抑或是出于對父親的至孝情感,蘇過表達隱逸之情的作品,總體格調還是較為明朗樂觀和輕快自信的;但隨著父親的離去,其隱逸詩作中那種消沉而悲觀的情緒,似乎越來越明顯。
崇寧元年(1102),蘇過與侄蘇符居郟城小峨眉山為父守喪。二人結茅為廬,鑿墻為牖,掘地穴作爐,過起了近似隱士的貧寒生活。其在《山居雜十》十首中這樣描寫山居苦寒的生活情景以及心理狀態:“歸來逢歲惡,半臂換湯餅。悵望云子白,悲辛殘炙冷。采薇聊卒歲,雅志在箕潁。”在窘迫的生活環境中,他只有借前世隱逸來寬慰自己。崇寧二年春夏,堂弟蘇遠作《田園》詩,蘇過次韻作《和叔寬田園六首》以寄隱逸情致,其六曰:“十年資章甫,人棄我亦閑”,“長為田舍翁,所樂非所歡。”類似的詩句中,真實表露著難以盡說的凄清與落寞。
大觀元年(1107),三十六歲的蘇過仍閑居在家,此時長兄蘇邁出任嘉禾令,過作《送伯達兄赴嘉禾》詩曰:“我生三十余,憂患恰半生。飄零萬里外,偶存三弟兄。去去復遠別,朔風催客征。相看各華發,豈免兒女情。五載臥箕潁,分甘一廛氓。嗟哉生理拙,口腹不解營。各逐升斗仕,彈冠愧淵明。誰知三徑荒,聊代十畝耕。我政牛馬走,君乃簿書嬰。壯心已灰槁,焦芽不復萌。”閑居十年之后,仿佛已經是心灰意冷。
四十一歲以后,蘇過曾三任卑職:政和二年(1112)出監太原稅;政和六年(1116)知偃城縣;宣和五年(1123)權通判中山府,赴任途中即不幸暴卒,年僅五十二歲。按理說,經歷了長期的困頓和寂寞之后,能有一官半職是值得高興的事,但蘇過卻從未有過興奮的感受。他在監太原稅時,嘗作詩云:“我生江海上,性與魚鳥逸。端來入世網,竟坐形骸役。此心本洞然,六月遭怵迫。”{3}詩人之所以將出仕為官看成是“入世網”,大概與其高遠胸懷與嚴酷現實之間的巨大反差有關,其苦悶心情當根源于此。在《和趙承之竹隱軒》一詩中,他吟嘆道:“陶令甑無粟,阮公不言錢。可憐六尺軀,坐受眾目憐。我正犯此病,隱憂浩無邊。”一旦有了超越凡俗的高潔情致,再想融入世俗世界就極為困難了,所以蘇過在詩中便明確表達了自己準備棄官的決心:“西洛有君子,筑室城之隅;種松在庭戶,志于淵明俱”;“我恨營口腹,斂板慚妻孥;三逕未及歸,高臥子不如;青衫百僚底,何時返樵漁;未用《北山移》,我來只須臾。”(《寄題撫松堂》)寫完這首詩不久,蘇過果然辭去了監太原稅的吏事。
蘇過晚年終于有機會按照自己的心愿營造一處幽居之所,這件事讓他頗感寬慰。宣和三年(1121),五十歲的蘇過在潁昌城西營水竹可賞者數畝,且命為小斜川。其《小斜川》詩序云:“予近卜筑城西鴨陂之南,依層城,繞流水,結茅而居之,名曰小斜川。偶讀淵明詩《辛丑歲正月與二三鄰曲同游斜川,各賦詩》,淵明詩云‘開歲倏五十’,今歲適在辛丑,而予年亦五十,蓋淵明與予同生于壬子歲也。畸窮既略相似,而晚景所得又同,所乏者高世之名耳。感嘆茲事,取其詩和之。”詩中有“淵明我同生,共盡當一丘,試筑小斜川,佳名偶相儔。亦復辛丑歲,與公更唱酬”之句。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七亦云:“陶淵明《游斜川詩》,自敘辛丑歲年五十。蘇叔黨宣和辛丑亦年五十,蓋與淵明同甲子也。是歲得園于許昌西湖上,故名之曰小斜川云。”與做官相比,蘇過避居斜川時的心情顯然輕松自在了許多。
通觀蘇過一生的生活與創作,其隱逸情結隨人生經歷而起伏變化的軌跡是極為清晰的。三十歲以前,父親在精神和詩藝兩方面給予他的鼓舞和熏陶彌足珍貴,而蘇過詩作所展示的情感世界也較為超逸明朗。三十以后,他生活窘迫,宦途坎坷,困厄之余,遁跡出世的消沉情緒與日俱增,其表現隱逸情感的詩作也呈現著清冷寂寥的色彩。
二
蘇過早期文學氣質的形成與詩藝水平的提高與蘇軾命運的轉變密切相關,而其隱逸思想的逐步成熟也受到父親的直接影響。
出生于被譽為“治生不求富,讀書不求官,譬如飲不醉,陶然有余歡”{4}的詩書世家,蘇過早年就品性恬淡,崇尚隱逸。其《北山雜詩》云:“余幼好奇服,簪組鴻毛輕。羽人儻招我,攜手云間行。”紹圣以后,蘇軾連續遭貶,詩作風格也由前期的豪邁爽朗轉為超逸沖淡,“和陶詩”數量的遽增,成為該時期值得關注的重點。《詩林廣記》前集卷一引《冷齋夜話》云:“東坡在惠州,盡和淵明詩。黃魯直在黔南聞之,作詩云:‘子瞻謫嶺南,時宰欲殺之。飽吃惠州飯,細和淵明詩。彭澤千載人,子瞻百世師。出處雖不同,風格略相似。’”移儋耳后,蘇軾在繼續創作和陶詩的同時,還將平生所作同題詩“集而并錄之”{5}。其和陶詩凡四十六題,一百三十四首。除《和飲酒二十首》作于揚州外,余皆寫于嶺海間。{6}二十多歲的蘇過,正處在求知欲旺盛、詩藝水平迅速提高的關鍵時期,父親身邊濃郁的“崇陶”氛圍,及其創作和陶詩的真實心境,都會對他產生強烈的感染和影響。如在惠州時,蘇軾作《和陶歸園田居六首》,引曰:“三月四日,游白水山佛跡巖……歸臥既覺,聞兒子過誦淵明《歸園田居》詩六首,乃悉次其韻。”不僅如此,蘇軾還經常督促蘇過依韻同作。如蘇軾《和陶貧士》引即謂:“余遷惠州一年,衣食漸窘,重九伊邇,樽俎蕭然,乃和淵明《貧士》七篇,以寄許下、高安、宜興諸子侄,并令過同作。”其《和陶游斜川》詩引亦云:“正月五日,與兒子過出游作。”蘇過《次陶淵明正月五日游斜川韻》一詩,即為此次出游時依父命而作。軾詩曰:“謫居澹無事,何異老且休。雖過靖節年,未失斜川游。春江淥未波,人臥船自流。我本無所適,泛泛隨鳴鷗”;“過子詩似翁,我唱而輒酬。未知陶彭澤,頗有此樂不。”過詩則云:“歲豐田野歡,客子亦少休。糟床有新注,何事不出游。春云翳薄日, 石俯清流”;“澄江可寓目,長嘯忘千憂。倘遂北海志,余事得何求。”既然有著相同的志趣,蘇過效其父而為“和陶”之作,亦情理之所必然。
在蘇軾看來,擁有隨緣任性、超然物外的處世心態,是他們父子二人能夠在心靈上契合無間的根本原因,對此,他在給親友的書信中反復強調。譬如,他在惠州寄書王定國云:“某到此八月,獨與幼子一人、三庖者來。凡百不失所。風土不甚惡。某既緣此絕棄世故,身心俱安,而小兒亦遂超然物外,非此父不生此子也。”{7}在儋耳時與侄孫蘇元老書云:“又海南連歲不熟,飲食百物艱難,及泉、廣海舶絕不至,藥物 醬等皆無,厄窮至此,委命而已。老人與過子相對,如兩苦行僧爾。然胸中亦超然自得,不改其度,知之,免憂。”{8}共同的人生態度,使蘇過的作品在立意命題上與蘇軾同期作品有了許多相同或相似之處。蘇過的作品散佚太多,但從傳世詩作中仍能體會到濃厚的“淵明情結”,如曰:
陶潛 菊時,尚復有真趣。(《和叔父移居東齋》)
種松在庭戶,志于淵明俱。(《寄題撫松堂》)
醉鄉豈難入,不假陶令觴。(《和毋仲山雨后》)
坐詠淵明篇,令人有愧色。(《次韻孫海若見贈》)
陶令官可棄,未勉愛吾廬。(《賀李行父遷居盤溪》)
類似陶淵明的棄官之詠,也屢屢呈現在蘇過的筆端,如云:
寧甘一瓢樂,恥為五斗折。(《贈王子直》)
當時乞身歸,買田將結廬。(《次韻曲水泛舟四首》)
安得漫浪游,時解冠帶縛。(《子莊約況之游西溪不至任有詩次其韻》)
事實上,蘇過的“崇陶情結”并不只是凝滯在文字表面,所謂“歸去來”的真切呼喚隱藏在其心靈世界的最深處:“臨淵休羨魚,早決歸來意”(《和任況之》),“安能久 首,自困刀筆吏”(《送梁與可赴中山倉門》),“買田早約鴟夷子,相與躬耕不計年”(《次韻承之重九》),類似的詩句絕不是為文造情。
當然,蘇過的隱逸詩作也不完全是對蘇軾和陶詩的摹仿或應答。首先,父子二人在情感心態上還存在著較大的差異。對蘇軾來說,在經歷了宦海沉浮和人生的榮辱變遷之后,已經擁有了一種曾經滄海的坦然與從容。所謂“我本無所適,泛泛隨鳴鷗”(《和游斜川正月五日與兒子過出游作》)的閑雅淡靜,來自“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超然與灑脫,沒有屢遭困厄的錘煉,很難達此境界。前人謂蘇軾晚期作品“極平淡而有深味,神似陶公”{9}者,當如是觀。與乃父相比,蘇過并沒有經歷過這種大起大落的人生淬煉,其抒情感懷之作,也就缺少了幾分閱盡人間冷暖后的通脫感。相反,在他的隱逸詩篇中,還時時流露出田園山水難以遮蔽的俗世人情。具體情形約有兩端:其一,在隨父南遷的七年中,蘇過的詩作中常常閃爍著崢嶸與豪邁的光芒,其如蘇軾《游羅浮山一首示兒子過》所云:“小兒少年有奇志,中宵起坐存黃庭。近者戲作凌云賦,筆勢仿佛《離騷》經。”蘇過《和大人游羅浮山》等詩也形象地展示了這一特點:“我公陰德誰與京,學道豈厭遲蜚鳴。世間出世無兩得,先使此路荒承明。謫官羅浮定天意,不涉憂患那長生。……蓬萊方丈今咫尺,富貴敝屣孰重輕。結茅愿為麋鹿友,無心坐伏豺虎獰。況公方瞳已照座,奕奕神光在天庭。”與蘇軾詩的平淡閑遠相比,蘇過詩則明顯多了幾分青年人特有的感激不平之氣。蘇軾在《與侄孫元老》書中說過“作文極峻壯,有家法”,主要也是指這一方面。其二,在閑居潁昌以及此后的艱難歲月中,蘇過的詩情又多了一些憂戚和苦悶。該時期,蘇過崇尚陶淵明,追求超塵出世的原有心志并未改變,但因生計所迫,不得不徘徊于出處之間:“各逐升斗仕,彈冠愧淵明”(《送伯達兄赴嘉禾》),“未用《北山移》,我來只須臾”(《寄題撫松堂》),這是一種人生的無奈。而且,在蘇過看來,陶淵明式的超逸幾乎是一種永遠難以實現的理想,在他的詩中也毫不隱諱地描寫到這種理想與現實的距離感:“彈冠初為米,掛冠不待稔。人言學陶生,此舉安能盡。陶生物表人,世網那得窘。邈如孤鳳凰,翱翔天際嶺。”(《次韻和韓君表讀淵明詩饋曾存之酒唱酬之什》)凡此種種,均導致蘇過表現隱逸情結的詩篇與蘇軾的“和陶詩”在藝術表現上形成了明顯的差別,同時,蘇過詩歌另辟蹊徑的創新價值和獨特風格,也可由此得到初步的確認。前人大多以為,所謂“小坡”的詩歌創作,不過是步其父親的后塵而已,且常常援引蘇轍的詩句“東坡妙思傳子孫,作詩仿佛追前人”{10}為證,然細繹其意,蘇轍所說的“追前人”,實際也包含著蘇過對詩藝探索的突出成就。
需要說明的是,蘇過隱逸情結的形成,還與紹圣以后愈演愈烈的“朋黨”政治有著密切而深層的內在聯系。北宋末期的“元 黨人”之禁,(下轉第34頁)(上接第31頁)不僅僅是讓蘇軾之子感受到了仕途及人生的艱難,同時還使更多的“黨人之后”陷入了被限制、被遺棄乃至被迫害的危機與痛苦當中。蘇過所謂“時哉莫吾容,道大俗隘迫”(《叔父生日》),“嗟余哭窮途,命也與時乖”(《張幾仲被召……用此韻見意》),“青衫道旁吏,時哉那可爭”(《送伯達兄赴嘉禾》)的命運慨嘆,實際上表達著那個時代最常聽見、也最無可奈何的士人心聲。換言之,像小坡那樣,假借超然出世的詩情來抒寫政治上的不幸感受,以山水田園之思來淡化個體生命的痛苦和隱憂,乃是一種時代與藝術的必然。
基金項目:“兩宋隱逸群體的人格轉型與文學創作研究”(批準號:09YJA751015)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王小蘭,杭州師范大學中國古典文學與文獻研究中心副研究員,研究方向為唐宋文學與文獻。
{1} 王明清:《揮麈錄#8226;后錄》卷八,上海書店,2001年版,
第145頁。
{2} 《宋史》卷三三八《蘇軾傳》附過傳,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818頁。
{3} 《予寓洛陽……作此詩別之》,《全宋詩》(23冊)卷,第1351頁,第15462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4} 王沂:《伊濱集》卷二四《故贈中奉大夫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護軍魏郡公胡公行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 《追和陶淵明詩引》(子由作),《蘇東坡全集#8226;續集》卷三,中國書店,1986年版,第70頁。
{6} 參肖慶偉:《北宋新舊黨爭與文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261頁。
{7} 《蘇軾文集》卷五二《與王定國》之四O,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531頁。
{8} 同上卷六O《與侄孫元老四首》之一,第1841頁。
{9} 紀昀語,《蘇軾詩集》卷三九詩注引,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2105頁。
{10} 蘇轍:《西軒畫枯木怪石》,《蘇轍集#8226;欒城三集》卷三,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18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