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鴉片戰爭的爆發標志著中國近代史的開始,也帶來了中西文明的真正碰撞,在這場碰撞之中,西方文明取得了主動和積極的姿態。在這種危機狀態下,中國社會必須實現轉變,因而在“圖存救亡”的口號中開展了一系列的運動。本文在簡要分析其背景的基礎上,通過對救亡與啟蒙關系的闡述及中西方對啟蒙的不同理解中得出結論:“救亡成功了,但我們依舊在啟蒙的途中”。
關鍵詞:救亡;啟蒙;歷史張力
中圖分類號:G633.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3315(2010)5-113-002
現代社會實現了一些基本范式的轉換,這種轉換從西方的歷史去看,是內在邏輯的自覺變換,它體現在通常所謂的啟蒙運動之中。近代以來的中國,也需要—個現代的轉化,而這種轉化是在一個內困外患的環境中進行的,由此決定了中國現代性的轉化蘊含了救亡與啟蒙兩種張力,進而形成了與西方社會不同的啟蒙路徑。
時值中華帝國衰落之際,1840年鴉片戰爭的爆發,開始了中西文明的真正碰撞。在這場碰撞之中,西方文明取得了主動和積極的姿態:這既是雙方碰撞得以可能的原因,也支配了雙方對話的主題。中西文明的近代交匯之原因在于西方文明的延伸,應該說此延伸是其力量在近代發展的必然結果,而其擴張之強力形式也可從當時的國際格局尋得部分解釋。西方文明的強力擴張改變了中華帝國傳統的危機格局,也就是內部的和邊疆的危機為外部的和海洋的危機所取代,而且西方文明在巨大物質力量的裹挾下對于很多國人更顯示出內在的優越性和合理性,這是以往的內部少數民族文化在面對中原文化時所不具備的,誠如李鴻章所言,此乃“千年未有之變局”也。因此,危機可以說是近代中華帝國的根本遭遇和國人生存的基本背景。這決定了中華帝國的現代轉身既需要啟蒙,更需要救亡,兩者形成了一種西方現代化過程中所不曾具有的內在張力。
應該承認,啟蒙和救亡具有一定程度上的一致性。這表現在,啟蒙成為救亡的手段。危機改變了國人的思考方式。首要的問題固然是救亡,然而何以圖謀自救?唯在自省與啟蒙。從“師夷長技以自強”到“中體西用”,從康梁時期的“君主立憲”到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從制度變革到“國民性”之改良,從技術層面、政體層面到文化層面之反省。廣義上說都可以稱之為啟蒙,而這些啟蒙大多打著深深的救亡絡印,無論是建設抑或是對傳統的破壞,多有明確的目的性:救亡圖存。這些啟蒙就其直接結果來看多以失敗而告終,未能奏其救亡之效;然而以長期歷史觀之,則形成為必然的序列,造就了中華帝國向現代轉化的不可逆轉之趨勢,此其進步意義。但是,兩者的一致性又導致了啟蒙的嚴重弊端:啟蒙的工具化不能使其具有急功近利性。而這是國人所希望取之于啟蒙的首在其效,但至于啟蒙自身的內在邏輯少有考量,因此啟蒙之概念展開總體上看便嚴重不足。國人需要的是啟蒙帶來的足以與西方相抗衡的“勢”,其次才去關注其“理”,且常以其“勢”判定其“理”。正是對啟蒙的這種要求,導致了各種探索的直接目的的流產。例如:一場提前了的甲午之戰判定了頗有新氣象的洋務運動的失敗;甚有希望的“清末新政”卻在一場帶有地方士紳維護其利益之色彩的“保路運動”中土崩瓦解。作為對西方現代性予以批判的共產主義運動,在國內得到了廣泛傳播,藉“十月革命”之威力和“加拉罕”宣言所博得了國人的好感和認同,于是國人在現代性尚未充分展開的情況下展開了對現代性的批判,這是近代中國“左”的根源,文革之瘋狂多半緣于此。
如果從西方的語境來理解啟蒙一詞,則救亡與啟蒙便出現了歧異。西方之啟蒙,從形式上看,肇始于對古希臘羅馬傳統的再發現與創新;從內容上看,自由、平等、民主、憲政、人道等為其基本價值,而其核心則建基于“個體”之上。應該說,啟蒙在西方也具有分歧性和多義性,但從總體上說主流應為對“個體”價值的尊重。以西方契約論的傳統來看,雖然盧梭似乎更重視的是“公共意志”和整體,洛克的思想相對卻更為主流。對于洛克來說,在“自然狀態”下,每個人都擁有自然權利,而他們的責任則是保護他們自己的權利、并且尊重其他人的同等權利。透過洛克稱為“理性”的自然法的概念,人們就能理解為何他們必須尊重其他人的權利,包括了尊重他人經過勞動而獲得的財產的權利。由于在實踐上自然法經常被忽略,因此政府的保護是必要的,然而政府的統治也必須經過被統治者的同意,這樣的統治也只有在一個全體的法律體制下才能表現出來。在《政府論》中洛克主張公民社會是為了對財產權利提供保護才產生的,洛克所謂的財產代表了—個人所擁有的東西——包括了擁有他自己。也因此,洛克所謂的“財產”包括了擁有“生命、自由和財產”的權利。政治社會創立的目標便是為了給財產權利更好的保護,因為財產能夠代表其成員私人的利益。可見,影響深遠的偉大洛克契約論傳統,強調了個體的自由平等,也強調了個體在面對公民社會時不可剝奪的權利,公民社會的建立恰恰是要保障個體的權利。對個體尊重的理念也體現在康德的“把每一個人當目的看”的絕對命令中。與之不同的是,中國的啟蒙是在一個危機的環境下進行的,由此形成了不同于西方的路徑。國人在尋求對危機的解釋時,常常歸結為傳統之落后,因此啟蒙在形式上便不是表現為對傳統的再發現與解釋,而是批判,“五四”精神便是這種批判的高潮。從內容上看,民主、憲政、平等價值觀念逐漸為國人接受,民主制度之實踐也逐步推進,西方啟蒙的核心信念——個體價值原則——也開始有效建立。但是與之相關的,救亡的主題,常常需要的是強有力的政治權力和個體的犧牲和奉獻,這無疑決定了中國的啟蒙是既是建基在“個體”之上,更是建基在“民族”之上。中國共產黨人以武裝斗爭的形式完成反帝(指向救亡)、反封建(指向啟蒙)任務的理想與實踐體現的正是這種路徑,于是中國共產黨人在國家治理方面,選擇民主集中制和集體主義實是有其內在的必然。可以說,新中國的成立,標志著中國共產黨人成功完成了近代以來其它政黨和有識之士難以完成的救亡任務;當然如是從西方語境來看,誠如一些人所指出的,救亡成功了,啟蒙還在進行。
如前所述,對于很多知識分子來說救亡雖說成功了,但啟蒙仍在進行。因此建國以后,雖然救亡的任務告一段落,而公共知識分子繼續著啟蒙的事業。伴隨著改革的深入和市場經濟的深化,個體價值不斷得到尊重,雖然我們在外力的影響下開始的,但在啟蒙的道路上也融入了自己的特色,在不斷地前行著,而且在認識上也有了很大的變化。按照許紀霖的分析,新中國成立以后的啟蒙經歷了80年代的新啟蒙和90年代的啟蒙分化階段,“在80年代的新啟蒙運動之中,中國的公共知識分子在文化立場和改革取向上,以‘態度的同一性’形成了共同的啟蒙陣營。但這一啟蒙陣營到90年代,在其內部發生了嚴重的分化。圍繞著中國現代性和改革的重大核心問題,知識分子們從尋找共識開始,引發了一系列論戰,并以此產生了深刻的思想、知識和人脈上的分歧,因此形成了當代中國思想界的不同斷層和價值取向。就中國思想文化界而言,90年代同80年代的一個最重要的區別,就是從‘同一’走向了‘分化’。”
綜上所述,救亡與啟蒙構成了近代中國的基本張力,救亡的任務雖告一段落,但其形成的思維范式仍然在發揮作用;形成對照的是,啟蒙卻依舊是未竟的事業,并且由共識走向分化。我們依舊在啟蒙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