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基雅維利《君主論》中的國家管理思想解析

摘 要: 自《君主論》誕生以來，馬基雅維利這位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以及該著作就一直處于輿論的風口浪尖，后世在肯定馬氏和《君主論》中劃時代寶貴思想的同時，又對著作中強調的“性惡論”以及由此而產生的“馬基雅維利主義”充滿非議。然而，我們應該客觀評價馬氏和《君主論》，挖掘其中深刻的思想價值，而《君主論》中所表達的政治管理理念無疑是該著作的精髓，對后世影響也較為深遠。因此，我們應抱著審慎的態度對其進行一番理性的梳理。

關鍵詞: 馬基雅維利; 君主論; 管理理念; 領導藝術

中圖分類號: D09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3-9973(2010)03-0097-04

Analysis of State Danagement Thought in“The Prince”of Machiavelli

CHEN Dong ， GONG Jian-hua

(Guangdong Ocean University，Zhanjiang 524088， China)

Abstract: Since the birth of “The Prince”， Machiavelli ， the important character in the history of Western political thought and the book have been in the media air waves. Later the epochs of the valuable ideas of Markov and “The Prince” have been affirmed while the“evil human nature”of the writings and“Machiavellian”are full of criticism. However， we should take an objective evaluation of Markov and “The Prince”， Mining the deep ideological value， and “The Prince” as expressed the concept of political management is undoubtedly the essence of the book， which have the more far-reaching influence on later generations. Therefore， we should take a cautious and rational approach for its sort.

Key words: Machiavelli; the prince; the concept of management; leadership

馬基雅維利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杰出的人文主義政治思想家，近代資產階級政治思想的奠基人之一。他的政治思想在人類政治思想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歷史意義，恩格斯曾把他譽為文藝復興時期的“巨人”然而他卻又長期遭人誤解，被人詬病，莎士比亞甚至稱他為“兇殘的馬基雅維利”。而“馬基雅維利主義”這一概念也成為了狡猾兇殘的代名詞，這一切皆因一部著作，那就是《君主論》。古往今來，沒有哪位政治思想家如馬氏一樣備受爭議與關注。他以及他的《君主論》在四百多年后的今天仍是人們爭議的焦點。本文就《君主論》中的政治管理思想進行梳理。

一、馬基雅維利與《君主論》

(一)馬基雅維利其人

馬基雅維利出身于意大利佛羅倫薩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自幼家境貧寒，但是身為律師的父親仍對他進行了扎實的古典教育。當時的古典教育是一大時尚，是重要的人文主義訓練，也是公職必備的素養。馬基雅維利12歲就師從人文主義大師羅西格列奧，后來在佛羅倫薩大學完成最后的教育。可以說良好的人文主義教育為他日后投身于政治外交活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為其形成深厚的愛國主義思想和成為一代思想巨人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條件。但是，馬基雅維利所處的歐洲，各國之間的政治境況差別很大，例如，當時的法國、英國以及西班牙都已經建立了統一的多民族國家，資本主義經濟有了顯著的發展。而意大利國內卻還處于四分五裂的封建割據狀態，各種大小王國、城市共和國、王國林立，教權與王權處于激烈的對抗之中，羅馬教皇到處煽風點火，甚至不惜引狼入室，令法國、西班牙、德國等國家趁虛而入。此時的意大利可謂內憂外患、災難深重，人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資本主義經濟發展也是停滯不前。馬基雅維利深知這些苦難，決心幫助這個自己熱愛的國家，于是便有了他傳奇的一生以及這部驚世駭俗之作的橫空出世。

在他20歲前后，佛羅倫薩正處于美第奇家族統治之下。1494年，法國入侵佛羅倫薩，美弟奇家族統治被推翻，佛羅倫薩建立了共和政府，馬基雅維利因與法國政府交涉之功而被任命為共和國“十人軍事委員會”秘書，負責外交與軍事，因而經常出使國外，在他任職的14年間，以外交使節身份作了約20次外交出訪，這些經歷為其積累了豐富的政治外交經驗，讓他深諳統治者之間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卑鄙伎倆，同時也使他痛感意大利政治的軟弱與優柔，而這也從客觀上促成了《君主論》的寫成。1512年，美第奇家族復辟，馬基雅維利被削官并遭驅逐，之后他便在佛羅倫薩郊外的莊園過著隱居的生活，其間完成了這部傳世巨著，他曾把這部著作獻給當時的統治者——美第奇家族，卻無奈遭到冷遇。

馬基雅維利一生著述甚豐，涉及政治、軍事、歷史、藝術等諸多領域，馬克思曾高度評價他是“政治家，歷史學家，詩人，同時又是第一個值得一提的近代軍事著作家”，認為他同但丁一樣，具有一種“靈敏的意大利天才”，《君主論》是他的第一部著作，同時也是最短的一部，但卻是最負盛名的一部，被稱為“邪惡的圣經”。

(二)《君主論》簡介

“《君主論》是對佛羅倫薩乃至整個意大利幾百年間的‘政治實驗和激烈變革’以及他本人多年從政經驗的理論性總結。”[1]55較完整地闡述了馬基雅維利的君主專制理論和君王權術論，它對意大利長期戰爭分裂的原因進行了總結，并提出了實現意大利的統一的方案——建立強有力的中央集權國家。馬基雅維利力圖把但丁的統一思想與君權思想付諸實現，盡可能深入權術問題，直接向君主提出種種實行辦法。全書討論了“君主國是什么，它有什么種類，怎樣獲得，怎樣維持，以及為什么會喪失”。對于這一系列問題的探索，作者摒棄了中世紀宗教教條式的推理方法，從歷史的經驗角度出發，以“人性本惡”的基本假設為依據，認為國家的產生是出于人性本身的需要，并不是上帝的意志，從而否認了君權神授。他大膽地將政治與倫理道德分離，認為政治的基礎不再是倫理道德，而應由權力取而代之。馬克思也曾指出，馬基雅維利使“政治的理論觀點擺脫了道德”，而把“權力”“作為法的基礎”，從而將政治學的基礎由道德轉向了權力。這在人類政治思想史上是空前的。馬基雅維利在《君主論》中比較了各種軍隊的特點與優劣，強調了建立自己的軍隊的必要性，同時還描述了君主在軍事方面的責任。馬氏在著作中一針見血地揭露了雇傭軍、援軍以及混合軍對君主的危害，呼吁君主建立自己的軍隊以保衛國家與人民。馬氏在書中還詳細描繪了君王的治國之道，強調君主應該是殘酷的、令人畏懼的，以及一位賢明的君主在維持國家方面的重要性。在《君主論》評論者中，列奧#8226;斯特勞斯與赫伯特#8226;巴特菲爾德的評價比較中肯。列奧#8226;斯特勞斯認為:“馬基雅維利的著述使政治哲學與古希臘羅馬傳統發生了決裂，特別是與亞里士多德發生了決裂，它表現出一種全新的特性。”赫伯特#8226;巴特菲爾德認為:“對于一些人說，他似乎是暴君的顧問，而對于另一些人來說，他似乎又是一個國家自由的崇高代言人。”[2]

二、《君主論》中的國家管理理念述評

《君主論》集中體現了馬基雅維利的政治思想與主張，而眾所周知，政治是為統治者管理國家服務的，盡管當時并沒有形成完整的國家行政管理體系，但馬氏的政治思想對國家管理理念的影響無疑是深遠的。

(一)《君主論》中的民本思想

《君主論》是一部對統治者管理國家的經驗進行總結、告訴君主如何去治理國家的著作，作者幾乎通篇都在向人們展示如何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央集權國家，而要建立這么一個國家，就需要一個強大的君王，而如何成為一個強大的君王，那便是重視民眾的力量。

首先，民眾是一個國家存在的基礎，正如馬基雅維利所言:“君王必須從本國的民眾那里獲得好感和支持，否則他一旦遭遇逆境，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補救的辦法了。”[3]55作為君王，你必須時時樹立起一種民本思想，只有當民眾支持、擁護君王時，君王才會擁有足夠的政治合法性，雖然民眾的政治敏銳性不如貴族或者官僚，但是他們人數眾多，君王必須借助民眾的力量才能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因此，如果民眾對他不滿，君王統治的合法性資源就會流失，君王的執政地位就不穩固。

其次，民眾是統治者進行政治管理的基礎。馬基雅維利是一個具有強烈愛國主義情操的政治思想家，他熱愛意大利，熱愛佛羅倫薩，但是這種熱愛并不是源于對統治者的熱愛，而是源于對意大利人民的熱愛。他在《君主論》中旗幟鮮明地提出了自己的國家理論，他認為國家的產生是出于人性本身的需要，“由于人們心中的欲望總是超過他們所得，總是盡力想得到更多些，結果造成了戰爭與不和;于是，人們為了生命、財產和安全就聯合起來，選取了最有力、最勇敢的人擔任領袖，頒布法律，建立起保障生命、財產和安全的國家，國家就這樣產生了。”[1]59在這里，馬氏認為建立國家，推舉君王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保障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這恰恰體現了馬基雅維利的國家管理思想，君主只有保障民眾的生命、財產安全，使其免遭侵害，民眾的認同度和支持度才能提高，君王的執政地位才能穩固，才能保有自己的國家，這樣的君王才是一個合格的領袖。否則，人民就會推翻他，尋求更好的君王來保護自己、治理國家。

在《君主論》中，馬基雅維利就君王如何保障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他一再告誡統治者不要強占他人的財產，否則會招致民眾的憎恨而導致滅亡，因為“人們忘記父親之死比忘記遺產的喪失還來得快些”。[3]93根據馬斯洛的需要層次論，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是人最基本的需求，而要滿足生理需求，物質基礎無疑是最為關鍵的。馬氏在書中還提醒君主務必精通軍事，強調君主應將軍事作為自己的專業，以抵御外敵對其臣民安全可能構成的威脅。在保證了外部安全后，君主還應該懂得如何維持內部安定，堅固的城堡往往最容易從內部攻破，于是馬氏提醒君主要懂得如何保護自己臣民的妻子和兒女的安全，千萬不要“染指他們的妻女”。

中國古話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歷史地看，民眾對于一個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古至今，不論是何種政體，“以民為本”是統治者維持統治的一個亙古不變的原則。作者在書中談論得最多的是君主的獨裁統治，但他的思想的核心卻是“以民為本”，這似乎是一個悖論。“以民為本”與“獨裁統治”并不完全只是矛盾。因為“獨裁統治”是一種統治方法，而“以民為本”則是一種管理國家的理念，二者有本質的區別，一個君主可以獨裁、專制、集權，但是他卻不能不尋求民眾支持，如果他想繼續統治下去，就必須考慮民眾的利益。這就好比你可選擇吃什么樣的飯，但卻不能選擇不吃飯一樣。所以說，無論是何種統治方式，都需要民眾的支持與認同，這就是民本思想的精髓。

(二)《君主論》中的權力領導藝術

《君主論》的關鍵詞是權力。馬基雅維利幾乎談論了所有與君主有關的權力問題，從權力的產生到權力的運用，再到權力的維持與保護。他以旁觀者的姿態，向人們展示了一整套完整的統治術。幾乎所有讀過《君主論》的人，都會折服于馬氏那超越常人的洞察力，他對于權力的解析如同皰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

首先，馬基雅維利提出了一個基本的人性道德假設，即“人性本惡”假設。他認為人類都是忘恩負義、朝三暮四的，他們總是逃避危險、追逐名利、而又貪得無厭。“當你對他們施以恩惠的時候，他們是整個屬于你的。他們愿意獻出他們的財產、他們的生命、他們的孩子——只當，一如我在前面說過的，這種獻身的需要還是遙遠的時候;但是，一旦這種需要來臨的時候，他們就背棄你了。”[3]92正是基于這樣一種人性的假設，馬基雅維利認為加強君王的統治就必須要懂得利用人性與獸性，也就是必須懂得利用權術。

其次，馬基雅維利非常重視君主對權術的運用。馬基雅維利是第一個將權力作為一個正面概念來進行探討的政治思想家。在此之前，更多的西方政治思想家認為，在政治行為的背后，道德在起著規范的作用，而馬氏運用歷史的研究方法，讓權力掙脫了道德的束縛，并且將權力的地位置于道德之上，描述了一種全新的管理理念。他強調君主要實現國家的統治，必須善于用權術對付邪惡的人們，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可以不惜采取一切違背道德的手段和方法。他指出:“一個君主如果要保持自己的地位，就必須學會怎樣做不好的事情，并且學會視情況的需要與否采取與之相應的措施”，[3]85“如果沒有那些惡行，就難以挽救自己國家的話，那么，他也不必要因為對這些惡行的責備而感到不安。”[3]86馬基雅維利極力推崇以暴力統治國家，并把這種統治形象描繪為“要像獅子一樣兇猛”，作者覺得使用殘酷手段者，“比較那些由于過分仁慈，坐視發生混亂兇殺、劫掠隨之而來的人說來，是仁慈多了。”[3]91因為君主用殘酷手段損害的只是個別或少數人，而得益的卻是全體人民。

再次，馬基雅維利將“權術思想”與“民本思想”結合在了一起。馬基雅維利一再強調，作為君主，為人所懼比為人所愛好，但他又要求君王必須時刻避免招惹仇恨，“君王務必委諸他人辦理本須由自己承擔責任的事情，并要把布惠施恩的事情讓自己掌管。”[3]104這樣既可以呵護貴族與民眾，又能在事情辦砸的時候推卸責任，使自己避免招惹仇恨。顯然，馬基雅維利是將他的“權術思想”與“民本思想”結合在了一起，從理論上成功地把君王的暴政解釋為被迫的甚至有些時候是必須的，如此，君主在民眾的心目中就成為一個“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角色，成為一個集“為自己、為民眾、為國家”的強大的統治者。

(三)《君主論》中的國家管理理念評價

布克哈特在《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中指出:“在所有那些認為有可能建設一個國家的人們當中，馬基雅維利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偉大的人物。他把現存勢力看作是有生命的和能動的，對于可能采取的方法，觀察得廣泛而精確，既不想自欺也不想欺人。他不矜虛榮和不尚浮夸，無人能及;的確，他不是為一般群眾，而只是為了君主和執政者，或者是為了私人朋友而寫作的。”[4]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是針對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的政治環境所作的總結，反映了意大利長期的社會矛盾和民族矛盾，他的管理理念觸及到了意大利社會矛盾的根本癥結，點出了解決矛盾的根本方法。他雖然熱切地鼓吹著君主制，卻明確地提出君主具有保護臣民生命、財產和安全的責任和義務。馬基雅維利還沖破神權的桎梏，認為國家的管理不是靠上帝的意志，而是靠君主和人民的意志。他把政治問題定義為權力問題，將權力置于道德之上，主張君主通過權術進行統治，取消對于權力行為的道德評價，而這無疑是對國家管理理念的一種創新。這是符合當時意大利的國情和利益的，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后世對馬基雅維利詬病最多的就是他的“性惡論”以及由此而產生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許多批評馬基雅維利的人都稱其兇殘，是魔鬼的化身，其實這是歷史的局限性所導致的結果。再偉大的思想家也只是一個歷史人物，他總是囿于自己所處的各種社會環境，無法超越它們。馬氏的思想亦是如此，他的國家管理理念在當時看來是先進的、創新的。但在今天看來，卻存在著某種程度的庸俗性。對此，我們應該去其糟粕，取其精華。比如馬基雅維利在談論權力與道德時，要求君王要不擇手段，甚至有時候要背棄倫理道德。這些言論突出了管理行為中的陰暗面，具有很大的消極性。例如，本尼托#8226;墨索里尼是曾經公開稱贊馬基雅維利的少數幾個政治領袖之一。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并沒有對馬氏的思想進行甄別，這才導致當時的意大利演變為一個由法西斯統治的國家。

四百多年來，對于馬基雅維利以及《君主論》的爭論從沒有斷絕過，但是我們要說的是理論上的爭論往往只是各自強調了同一事物的不同側面，而正是這樣的爭論才推動了理論研究的發展和進步。如果我們只是單純地停留在爭論一個人好與不好，或者是一個理論的對與錯上，那么這個人或者這個理論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參考文獻:

[1]唐興霖.公共行政學:歷史與思想[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0.

[2]周三華.馬基雅維利與<君主論>[J].法制與社會，2009，(9)下.

[3]〔意〕馬基雅維利.君主論[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1996.

[4]趙述穎，李玉華.淺析馬基雅維利的政治思想——以《君主論》為例[J].教學參考，2007，(8):94.

[責任編輯:任山慶校對:葉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