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小白是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母親給它起名叫“小白”是因為它雖然一身白色的皮毛，卻渾身沾滿泥土邋遢不堪，所以才正話反說叫它“小白”。知道小白是在母親和兒子的談話中得知。去年的十一月份，每到晚上一家人圍坐在桌子上吃飯時，總能聽到母親和兒子津津有味地談論著小白的故事。起初，關于小白并沒有引起我多大的興趣，可是漸漸地，看到母親和兒子總是為小白的故事不斷地綻放快樂，也讓我生出一種很想見見它的愿望。

終于，一個晴朗的早晨，久違的陽光灑在小區的院子里，每當天氣晴好，鄰居家的小狗小寵物們都會跑出來遛彎，這一天我們一家人也早早的起來晨練，當我催促著懶洋洋的兒子拿起跳繩時，依稀間看到一只很眼生的小狗正向我們跑來，“小白!媽媽，它就是小白!”兒子立刻瞪大著眼睛驚喜地告訴我，于是，我定睛端詳著這只讓我們家人常常念叨的小白。瘦弱的它，全身被塵土污染的毛稀疏地裹著，走近兒子像看到老朋友一樣快樂地搖擺著尾巴，還不停地繞著兒子轉，當轉到我這兒時，怯生生地望著我，又驚慌地逃跑了。它的舉動和它的眼睛里的憂傷，還有它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讓我心生憐愛地很想去弄清楚它的身世。這時母親下樓來，我馬上把剛才看到的情形告訴母親，并問道，“這只狗從來沒見過，是哪里來的?”母親說，“我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也不知是哪一天院子里就多了一個它!”小白的出現無疑是我們小區院子里的一個異類，它不像其他的寵物那樣被打理得干干凈凈，有時髦的外衣，還有主人的疼愛，因為它是一只流浪狗，自然沒有那些寵物的精神與驕橫。母親是個慈善的人，每逢有零食或是火腿腸的都會喂給它吃，并且還下意識地保護著它，不讓食物讓別的小狗搶走，喂了一次、二次后，這小白就把母親當做自己的主人了，總是跟隨母親的身后，不論是去買菜，還是去學校接孫子，只要母親一下樓小白就搖晃著快樂的尾巴乖乖地跟著母親。這小白也極通人性，它很快地就知道兒子、我的父親是一家人，只要是我們家里的人一下樓它都跟隨著，攆都攆不走。當母親和兒子又一次高興地談論著小白的故事，描繪著小白的模樣時，對寵物沒有切身體會的我總在想:難道這狗真像傳說中的那樣忠誠和通人性嗎?這時，兒子突然很激動地央求道，“媽媽，讓小白到我們家里來住吧!”我知道，老人、孩子、寵物是一副非常和諧的畫面，但考慮到母親的過敏性鼻炎，還有養寵物一堆的麻煩事，我就義正詞嚴地說，“小白有傳染病，我們不能養的……”

兒子與母親對小白已經漸漸日久生情。當有一天我誤把母親留給小白的食物當做垃圾扔掉受到母親責備時，我意識到小白已經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在母親不經意的喂養下，小白比以前健壯多了，精氣神也比以前好些。連我自己也沒想到這個臟兮兮的小白也漸漸引起了我的關注。其實，小狗最讓我注意的一點，是它們能夠那么直接、那么強烈地表達情感。有幾次我和母親一起出去散步時，它總是歡欣地搖頭晃尾，還不停地繞著我們跑，越來越快，甚至將前腿豎起趴在我們的小腿上，仿佛載不動滿溢的歡樂似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沒有任何生物能像狗這般生動地表達歡悅之情。小白是活潑可愛的，并且性情很溫和，它從來不和院子里那些養尊處優的同類們撕咬打鬧，只是帶著好奇，友好地注視它們。但小白也用沉默來表示自己的哀傷，哀傷時常低垂腦袋，無精打采，或可憐巴巴地望著路人，或躲到角落靜臥。有時，我愛憐地注視著它，也和它玩耍，回家時它也竟跟著我們一同上樓，我告訴小白它不能跟著我們回家，“不行”才剛出口，它就宛如遭受沉重打擊，垂頭喪氣，讓人不忍。大概也沒有任何一種動物會像遭拒絕的狗那樣，表達出如此深沉的失望。盡管如此，它依然跟到我們家門口，看到它我還是狠狠心將門關上了。寒冬臘月，于心不忍的母親擔心小白會凍壞，張羅著給它置個溫暖的窩，全家人立刻響應總動員起來，父親找大紙盒子，母親找廢舊的毛毯，兒子到冰箱里找專為它準備的火腿腸，在全家一陣忙乎下，很快小白的窩置好了。打開門，那小白竟還癡癡的在門外趴著，我趕緊把小窩給它，小白跳進去靜臥下還是怔怔地望著我，黑溜溜的眼角邊竟掛著淚花，三角形的小耳朵緊張地豎著，輕輕地顫動，短短的尾巴，有氣無力地擺動著。小白用乞求的目光看著我們，似乎在說:“讓我到你家里來吧?”然而我還是把門毅然的關上了，一種強烈的自責感涌上心頭:人的心，在現實面前竟是如此的冷漠和無情。正是這樣的自責，時常覺得對小白有種愧疚的情結。一次，我親眼看到旁邊一個男孩舉起石頭向小白扔去，砸傷了小白的一只腳，小白一邊用三只腳跳著跑，一邊不停地凄慘地叫著。我忙跑過去制止。小白聽到我的聲音，放慢了腳步，轉身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來。我連忙蹲下，輕輕撫摸著還在顫抖的它，不住地說著:“沒事了，沒事了，我來保護你……”說著就趕緊回家拿來碘伏紗布幫它包扎好……

從那以后，我每天早晨下樓去上班，都能看到小白的身影，它也像跟著母親一樣總是跟著我。“對主人的愛已經成為狗的本能，幾乎毋庸置疑。”我想起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中的一句話。顯然，小白已經把我當做它的主人，我竟然也切身地感受到小白那神奇的靈通與忠誠。有時小白也會跟我玩一點“小浪漫”，一改往常乖乖地恭候我下樓，正當沒有看見它還有些失望時，它就突然從草叢中竄出來跳到我面前，沖我搖著尾巴轉圈圈。有趣的是，一次還和一只叫路路的小狗為跟著我，竟“爭風吃醋”起來，它不讓路路跟著我，用我從未見過的強悍與威武把路路驅逐走，一直陪我走過小橋、穿過馬路，跟到58路車站。每當我在上班的人群中走著，小白就像士兵一樣護衛著我跟隨著我，那種幸福的感覺真是天賜一般。我沒想到小白如此“癡情”，每一次它都用著無精打采的眼神望著我，直到58路車開遠了，我才看到小白耷拉著小腦袋，默默地回去。它那溫馴的性情和死忠的癡情，引起了我深深的疼愛之情。這么靈動的小白，它能活幾年?據母親說小白應該有七八歲了，一只狗最多活15年光景……我默默地對自己說，“小白，好好的活著，我要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我立刻把這個想法打電話告訴母親和兒子，他們高興極了，馬上張羅著去小商品城給小白置備家當，我也做好給小白體檢的準備。下班回家我一進門就大聲問，“小白的東西準備好了嗎?”兒子馬上跑過來抱著我嗚咽著說，“媽媽，小白丟了，嗚嗚……”“怎么會丟了呢?丟哪兒了?怎么不找啊?快去找啊?……”我心里一陣刺痛，一邊歇斯底里地嚷嚷道，一邊沖到母親房間就質問起來，“到底怎么回事啊?”母親難過得半天不出聲，連嘆了幾聲才道出原委。母親和兒子準備去火車站小商品城時，小白一直跟著，于是他們就把小白也帶上了。可是小商品城店面多，岔道口也多，喜歡新奇的兒子到處這也看看那也摸摸，小白也覺得新鮮，一會兒竄這邊，一會兒又跑到對面，母親實在看不過來，一眨眼功夫，小白就沒影了。整個一下午，母親和兒子都在找小白，可是仍不見蹤影，直到店面都打烊了，人都走光了，也沒有找到小白。家里頓時沉

寂下來，許久沒有一個人說話。沉默半晌的我仍不能接受小白丟失的事實，我走到母親跟前說，“明天我要去找小白!……”母親望著我毫無異議地就答應著說，“好，我陪你一起去找吧!”天沒亮，我和母親就起床了，寒冷的深冬，七點半我們就到了火車站，沿著那天的路徑我們瞪大了眼睛、豎高了耳朵一路找尋，不放過每一個可能的地方甚至角落，然而整整五個小時，小商品城被母親和我找了三遍還是沒有找到。我們只有帶著深深的歉疚和傷感放棄了尋找小白，母親哀嘆地說，“但愿小白能遇到個好人家收留它……”我的心又一陣刺痛。

飯桌上仍舊談論小白的故事，然而再也沒有往日的快樂，有的只是無盡的牽掛和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