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生水起羌寨游

從政府到民間，依賴旅游產業(yè)解決震后災區(qū)農民的生存問題，在四川幾乎成為共識，在北川更已成為一場全民運動。除了將要建成的地震遺址博物館，握在北川人手中的另一張硬梆梆的旅游牌，就是古老而又神秘的羌寨。

車出綿陽，往西北方向開行不到兩個小時，如果看到兩座高聳的碉樓，那就是進入北川的地界了。

碉樓所在的地方，有一個特別好聽的名字——吉娜羌寨。2009年1月，吉娜羌寨碉樓和69套頗具羌族風情的民居建成，成為北川災后重建的一個標志性事件。

“我們要建一個新北川，新在哪里7從進入北川的第一眼就能看出來。”擂鼓鎮(zhèn)副鎮(zhèn)長范德斌說。

在北川，以羌寨為主題搞旅游開發(fā)的并非擂鼓一個地方，但擂鼓顯然是最早嘗到甜頭的幸運者。而更多的羌寨，還在等待著機會的來臨。

政府打造的羌族名片

高聳的碉樓，古樸的羌雕，錯落有致的民居，清澈的溪水沿著村中央的山澗淙淙流過。這是吉娜羌寨給外來者留下的第一印象。

如果說，一年前的吉娜羌寨只有一個漂亮的外表，如今的這里則早已變成聞名遐邇的旅游熱點。

吉娜——羌族傳說中美麗女神的名字。地震前，這里原本叫貓兒石村，是北川一個普通的羌族村莊，當?shù)厝酥饕筐B(yǎng)殖業(yè)換取一些收入，更多的收入只能指望那些常年在外打工的青壯年。

“5·12”地震中，貓兒石村幾乎被摧毀。但是，震后重建的一個重要規(guī)劃，卻使這個村莊的命運得到改變。為配合北川地震博物館建設，經(jīng)各路專家多方調研，政府決定將位于北川南大門的貓兒石村建成傳承羌寨文化的重要再現(xiàn)地和北川民俗旅游的起點站。村中一塊被稱為“花椒坪”的平地——貓兒石村一、二組村民的居住地，因地質條件相對穩(wěn)定，面積也比較大，成為重建選址處。而且，作為北川第一個永久性居住的羌寨，它還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吉娜羌寨。

當?shù)卣畬惹颊扇×恕敖y(tǒng)一規(guī)劃，統(tǒng)一建設”的方式進行重建。世代與大山為伴的村民對旅游頗感陌生，生活方式也大多已經(jīng)漢化，但為了未來的新生活，一些人重新學起了羌族歌舞和刺繡，另一些人開始經(jīng)營起旅館和飯店。

起初，村民們有兩個擔心：一是新房是否像圖紙上畫的那樣漂亮，二是搞旅游究竟有無出路。當羌寨落成時，這些擔心消除了。游客來得遠比他們預想中的要快。剛搬進新居沒幾天，就有游客走進村民家，詢問可否吃飯、有無住所。

而且，村民們剛剛學會的刺繡技藝就派上了用場。北川縣規(guī)劃建設局副局長羅金邦告訴記者，羌寨里，小小的手工繡羌帕，就賣到了50元一張。而一幅可以掛在墻上的羌繡圖，有游客出價3000元。這可是以前村民從未想到的好營生。

擂鼓鎮(zhèn)副鎮(zhèn)長范德斌對吉娜羌寨的旅游業(yè)前景很是樂觀。他預計，5年后這里的日均接待游客將近千人，“今后的貓兒石村將是一個集旅游、觀光、休閑和度假為一體的現(xiàn)代羌寨。”

4月10日，吉娜羌寨舉行了一場隆重的迎賓入寨儀式，歡迎對口援建北川的山東省黨政代表團的到來。羌族同胞身著盛裝，載歌載舞，以獨具羌族風情的最高禮節(jié)，表達了他們對“山東恩人”的感激之情。

羌民合作開發(fā)的石椅羌寨

一條從懸崖峭壁上鑿出的道路蜿蜒而上，把山頂上的石椅村和涼風埡連在了一起。

石椅村散落在海拔1300米到1500米的山頂，被成片的茂密果林覆蓋著。地震后，這片世外桃源也變成廢墟，全村80％的房屋倒塌，約30位村民遇難。

如今，一幢幢新修的羌族民居屹立山間，滿山的果樹蔥蔥蘢蘢，經(jīng)歷苦難的石椅羌寨重現(xiàn)生機。每一戶民居前面，都豎著統(tǒng)一的門牌，門牌上都有一個羌語的名字，名字下面寫著“北川歡迎你”。

“丫日撒”，一座頗具氣勢的磚木結構的羌樓，是村民陳華全自家經(jīng)營的羌家樂。陳華全告訴我們，“丫日撒”是羌語，意思是“美麗的地方”。

陳華全既是石椅村的村主任，也是村里新組建的石椅羌寨文化旅游有限公司股東之一。

從陳華全家新房的陽臺上，可以清楚地望見山腳下的任家坪板房區(qū)和北川中學廢墟。地震后那段時間，陳華全常坐在家門口，望著山下的慘象發(fā)呆、流淚。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發(fā)呆了，剛剛搞起來的旅游接待，花去了他白天黑夜的大部分時間。

“生意好的時候忙碌高興，游客稀少的時候著急焦躁，每天都休息不好。”陳華全說。

石椅村是個偏僻的小山村，以前旅游業(yè)并不發(fā)達，村民們基本是依靠果業(yè)獲得收益。2006年，政府進行產業(yè)結構調整，充分發(fā)揮石椅羌寨得天獨厚的環(huán)境優(yōu)勢發(fā)展旅游業(yè)，有幾戶人家開起了農家樂。

地震后，陳華全想把村民聯(lián)合起來，將石椅羌寨搞成一個旅游品牌，以便讓外邊更多的人知道。他的想法很直接，

“把羌族文化搞起來，政府不就關注了?”

很快，陳華全籌劃組建了石椅羌寨文化旅游有限公司，并打出了一個響亮的宣傳口號：“離都市最近的古老羌寨”。一開始，公司有7戶村民參加，2009年9月開始迎接游客。運轉一段時間后，因為效益不明顯，有兩戶村民退出了公司。

陳華全卻從未想到過放棄。為了把羌寨旅游做得更具有特色，他請來縣上的羌族羊皮鼓舞老師為村民教授羌舞，建起—支能唱能跳的表演團隊，羌族民俗文化傳承人母廣元老人則被他請來擔任了主持人。

如今，公司已完成了對石椅羌寨的前期打造，修建了停車場、羌文化活動廣場、游客接待中心等，可同時接待數(shù)百名游客。村里還有30戶以上村民具有開辦“羌家樂”的條件，幾十位本村的姑娘小伙白天迎客端菜，晚上表演羌族歌舞。

“但有很多村民還在觀望。”陳華全說。如果公司盈利，他們也會有入股的積極性，而且部分村民已通過給公司提供禽畜、野菜等嘗到了甜頭。

“跟吉娜羌寨比，我們靠的是我們的自然條件。將來石椅羌寨的旅游真正做起來，村里出去打工的年輕人都會回來，外面的人也會到這里來打工。”陳華全這樣期待著。

五龍寨主的迂回突圍

“到北川，有多遠走多遠。就到我們鄉(xiāng)了。”青片鄉(xiāng)正河村年輕淳樸的文書劉家來說。

五龍寨就坐落在北川縣最遙遠的正河村。

直到上世紀90年代初期，正河村還不通公路，也沒有通電。貧困的山民只能靠山吃山，以打獵和伐木為生。

在北川，正河村村委會主任楊華武早就是個名人，而他的名氣更多還是依靠五龍寨寨主的身份得到的。

1998年，國家號召退耕還林，當時還是“林場老板”的楊華武丟了飯碗，大部分村民也斷了生路。“青片人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帶著大家開始搞旅游了。”劉家來回憶說。

五龍寨所在的青片鄉(xiāng)是個羌風濃郁的地方。全鄉(xiāng)98％是羌族，很多村民至今還說羌語。2002年，五龍寨正式營業(yè)。原汁原味的民族風情，青山秀水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再加上楊華武組建的一支羌族表演隊，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游客慕名而來。幾年之后，五龍寨就成了一個頗有名氣的羌族風情旅游景區(qū)。

大地震那天，楊華武正在北川老縣城與一位開發(fā)商洽談進一步開發(fā)五龍寨的事情。他從廢墟中爬出來，歷盡艱險到達綿陽。在九洲體育館，他舉著一張寫著“青片鄉(xiāng)”三個字的紙板，把老鄉(xiāng)們組織到了一起，等待政府的安置。

過了一個星期，楊華武從綿陽出發(fā)，經(jīng)平武、松潘、茂縣，繞行700多公里，才回到正河村。“山崩了，房塌了，地陷了，路斷了。旅游沒法兒搞了。”楊華武一度陷入迷惘。

震后，保護羌族文化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但是，大家討論更多的是如何保護羌寨、碉樓等遺存。但我覺得，保存羌族的傳統(tǒng)藝術形式這一活的文化也很重要。”這讓楊華武產生了成立羌族民間藝術團的設想。

2008年6月底，楊華武以五龍寨表演隊為班底，又從理縣、茂縣、汶川等地共招募了48人，成立了藝術團。“這些團員都是從小生活在羌族聚居區(qū)，幾乎沒有受過任何專業(yè)訓練。當時只是想把這些人聚集起來，把羌族藝術的火種溫起來。”

楊華武將這個藝術團定義為“羌族民間”，為的就是使歌不變味、舞不變味、人不變昧。他招募的演員個個身懷絕技，有吹羌笛、口弦的，有敲羊皮鼓的，也有精通羌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釋比，其中差不多一半的演員都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我們就是要通過這些血液里、骨子里充滿羌族文化基因的人，去表達最真實的羌族。”

經(jīng)過一個月的排練，7月28日，這支異地重建的表演隊伍翻山越嶺回到岷山深處的家鄉(xiāng)，進行了第一場演出。當痛失親人和家園的老鄉(xiāng)們重新看到皮鼓舞，聽到天籟般的山歌時，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隨后，藝術團一天天忙碌起來：輾轉各地感恩演出；應邀赴韓國參加少數(shù)民族文化交流；應邀到中央電視臺、四川電視臺錄制節(jié)目……

如今的楊華武在綿陽老龍山臨時搭起了一個五龍寨，雖然常有演出，但收入還不能完全支撐整個藝術團的開銷，經(jīng)濟壓力不小。他未來的打算，還是要將這個民間藝術團帶回家鄉(xiāng)發(fā)展，通過旅游把家鄉(xiāng)的羌族文化完整地保留下來。

在北川新縣城有一個屬于藝術團的地方，也是楊華武的希望。“青片是羌族文化的根，新縣城是我們展示羌族文化的前沿陣地。將來天南地北的游客來到北川，看看地震遺址，看看羌族人的新生活，而羌族文化就是羌族人民重新站起來的鮮活例證。”

在與記者的交談中，楊華武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只要到青片的這條路一通……”他的心里憋著一股勁兒，等待著那一天的來臨。到時候，五龍寨就能重返青片，而他就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