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圣故里行

陜西過去流傳一副名聯：二華關大水，三城朝合陽。此聯概括了昔日渭南所轄的東府10個縣市。其中“水”，便是指白水縣。

白水因白水河而得名，“白”“水”二字合而為“泉”，因此白水亦因泉而聞名。此泉便是杜康泉。泉又總與某種源頭有關，此源頭可視為酒的源頭。

尋泉

出白水縣城，往西北行車15里，有個村子叫康家衛，傳說是杜康當年居住的村子。村旁有一溝，名杜康溝。溝底有一泉，叫杜康泉。因方志載“俗傳杜康取此水造酒”，故泉以人名，溝以人名，酒亦以人名，所謂名人名泉，名地名酒，相得益彰。

自溝上俯視溝底，杜康溝并無神奇之處，在三山(雁門山、黃龍山、五龍山)盤踞、五塬(大楊塬、史官塬、堯禾塬、北井頭塬、雷村塬)起伏、兩河(白水河、孔走河)穿境的白水地界，也不過是1178條縱橫交錯的溝壑中極為普通的一條黃土溝谷。此溝全長不過十公里，深不到百米，寬僅三二百米，然溝底厚土層下競有清泉涌出，其水質清冽，冬夏不枯。據有關部門化驗，此泉水與一般水不同，少鈣富鍶，比重略大，易于沉淀，生水喝起來香甜爽口，有一種明顯的酒味，向導說這正是傳說中的杜康泉。

據白水縣文化館原館長王奇戈介紹，無論是明萬歷年間的劉版白水縣志還是清乾隆年間的梁版白水縣志，都曾記載“鄉民謂此水至今有酒味”，可見古人所言不謬。今杜康酒廠仍沿用此泉水釀酒，酒質綿甜，潤滑芳香。

下車探尋泉蹤，雖不聞泉聲，但見泉水涌動，四下漫溢，原來此處泉眼密布，終年不竭。泉水涌出地面后，沿溝底流淌，形成一小河，叫杜康河。杜康河全程僅四里許，流出杜康溝后匯入白水河。今人在泉眼附近修建了一座亭子，亭子下安置水泵，除引泉水釀酒，還向縣城日供800余噸飲用水。想白水居民天天用此優質泉水洗菜做飯，是何等口福?

訪廟

杜康泉東倒便是杜康廟。杜康的傳說雖然很多，但真正的史料卻很少，杜康的生平及生卒年代更是個謎。修于明萬歷年間的白水縣志，俗稱劉版白水志，是今天人們看到的關于杜康的最早的文字記載：“杜康，字伸寧，為縣之康家衛人，善造酒。”清乾隆年間所修縣志進一步詳細記述了杜康廟、杜康墓的方位及民間祭祀習俗等，后來各種關于杜康的文字介紹多源于此。

據明、清縣志記載，杜康廟原為明代白水知縣毛應詩所建，清康熙四十八年重修。據說廟的原狀是依山挖出的兩孔土窯，一供杜康泥塑彩像，一為當地僧人居住。廟南數十步，為傳說中的杜康墓。墓外有磚墻護圍，至今封土保護完好。舊志不僅有“杜康墓，在其廟左”的記載，還繪有地形圖樣，其廟、墓、泉等與現存遺址一一相符。原址廟前有大殿三間，雕梁畫棟，氣勢非凡。廟南緊挨杜康墓處，曾有一戲樓。可惜這些建筑都在上個世紀50年代或更早被毀。今天的杜康廟正殿，是近年在原址重新修建的。穿過正殿，左手山崖下果有兩孔土窯，但泥塑彩像與僧人已無跡可尋，取而代之的是依舊制復原的釀酒工具和延續至今的土窖續渣法工藝實景陳列。

被尊為酒祖的杜康，何以被供于土窯之內，而不安奉于廟堂大殿之中?鄉民解釋，此舉并非不恭不敬，相反正是為了尊重和紀念杜康當年的釀酒生活。縣志中有“墓側遺槽尚存，豈康歿即葬于造酒之地耶”的記載，據此推想，后人建廟之處，或許正是昔日杜康的酒坊工場，這里臨近水源，易于開挖，因地制宜，省時省工，不失為造酒的理想場所。若非實地考察，斷難理解杜康廟何以會建在遠離居住地康家衛村的杜康溝底，也自然難以理解民間關于杜康穴居生活的傳說。

據當地的張宗賢先生介紹，白水曾發現過五通記述杜康造酒的石碑。現立于杜康廟中的石碑，為1987年在白水縣城隍廟中發現的，也是最新發現的記述杜康的石碑。碑文記述杜康為“漢時人”，并引用了淵明詩序中“儀狄作酒，杜康潤色之”句，還指出縣志中“康以酉目死，故酉日不飲酒會客”的記載源于《魏志論略》。此碑個別文字因石碑受損而難以辨認，幸虧最初發現時及時拓印了碑文，故今人看到的石碑為原碑，碑文為覆上的拓印件文字，據說這樣處理既可保持碑文原貌，又可有效保護原碑不受人為磨損與自然浸蝕，只是石碑的年代尚有待考證。

廟會

在白水，人們把酒祖杜康與歷史上造字的倉頡、造瓷的雷公以及在白水造紙的蔡倫，合稱“白水四圣”。每年農歷正月二十一為當地的杜康廟會日，這一天，方圓近百里的男女老幼帶著祭品到杜康廟隆重集會，祭祀杜康。此習始于何時，已無從考究，至少清時便有記載。據當地人介紹，到了廟會那一天，整個杜康溝里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有上了歲數的人回憶說，舊時的廟會相當盛大，有樂戶十數家，大戲、皮影戲多臺，社火數家助興，前來祭祀的不僅有當地人，還有周圍各縣甚至外省的酒家和來客。

陪同記者參觀的張宗賢先生對杜康素有研究，他說杜康廟會在過去是釀酒界非常重要的節日，這一天要舉行傳統的評酒、品酒、賽酒等活動，在民間很有影響。到了這一天，各地酒家或擔或拾，紛紛把自己釀造的上好酒漿拿到廟會上參賽。這些參賽的酒都裝在壇子里，系上紅綢子，寫上產地名號甚至釀酒者的姓名，送給廟會主事的社家。參加“酒壇”盛會的代表，既有如黃陵、宜君、西安、寶雞等外縣外府酒坊，甚至還有河南、山西、四川等外省的大酒家，南方的酒家大都把自己的酒裝在簍子里馱來參賽。社家組織鄉紳名流品嘗，邀請廟會上的四方百姓品評，也賞給乞丐品味，然后進行綜合評估，評出當年廟會貢酒的前三名，張榜公布，褒揚勉勵。廟會結束后，各家酒坊都把空壇或空簍裝滿杜康泉水，運回制曲。人們相信，只有用杜康泉水制的曲才能釀出上好的酒。舊時的酒坊，都設杜康祭壇，每日晨昏，焚香叩拜。據悉，此賽酒習俗由來已久，曾對酒業發展影響很大。

在杜康廟會中，還有一個習俗曾流傳甚久，謂之日“點眉開竅”。就是在祭祀活動中，從神龕上蘸取酒液，涂于幼童眉心，寓意借酒祖杜康的點化，使子孫后輩開竅生智，聰明伶俐。如今，這一帶有迷信色彩的舊俗及賽酒活動已被廢止，但一年一度的杜康廟會依然很熱鬧。

今日白水仍保留了許多特別的飲酒習俗。如杜康是酉日去世，白水人便禁止在這一天飲酒會客，以示對杜康的尊敬。每次飲酒時，先用中指蘸酒彈空，謂拜謝杜康和各路神仙，再舉杯灑酒于地，為敬祭列祖列宗，然后才開始飲用。

話酒

游罷杜康故地，主人盛情相邀共進晚餐，席間自然少不了當地的杜康美酒。主人講，當地還有一個傳說，杜康的兩個兒子后來自立門戶，都以造酒為業，一個去了河南，一個去了山西。結果去了河南的兒子造出了河南的杜康酒：而去了山西的兒子不知是學藝不精還是水土所致，做酒不成反成醋，從而造就了聞名于世的山西老陳醋。當然這僅是席間笑談，不足為信。

不過，說起今日的杜康酒，卻有一件事情不能不提。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華時，周總理設宴招待。席間，田中角榮曾向周總理打聽過杜康酒，因為“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在日本也是膾炙人口的詩句。但當時的情況是，全國已經找不到生產杜康酒的廠家了。周總理后來作出了“復興杜康，為國爭光”的批示。于是，1975年，在杜康釀酒的遺址附近，一家酒廠建了起來，仍然引用杜康泉水，承襲土窖續渣法發酵、老五甑混蒸混燒等古老釀酒遺方，使一度失傳的杜康酒得以重獲新生。1977年1月12日，中國新聞社為此專門刊發了消息。

1988年，日本總理大臣竹下登訪問西安時，陜西省省長侯宗賓就用白水產的杜康酒設宴招待并回贈日本友人，一時傳為佳話。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無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曹操這首流傳千古的《短歌行》作于何時何地，史無定論。《三國演義》第四十八回“宴長江曹操賦詩，鎖戰船北軍用武”一節描寫道，建安十三年冬，赤壁大戰前夕，曹操在江上設酒置樂，款待文武眾將，飲至半夜，忽聞鴉聲望南飛鳴而去，時年54歲的曹操有感此景而作《短歌行》。不過，在白水，關于這首詩的淵源也有另外一個版本的傳說，相傳公元212年，西涼太守馬騰之子馬超在渭北一帶攻打曹操，曹敗，鄉民以豬羊、社康酒犒勞曹軍，曹操即興賦出“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名句，后曹軍重整旗鼓，轉敗為勝。《三國演義》第五十八回即有“馬孟起興兵雪恨，曹阿瞞割須棄袍”一節，史上曹操與馬超確曾鏖戰關中渭河兩岸，曹操于此間得飲杜康美酒也并非沒有可能。試想，赤壁之戰前，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先后擊敗呂布、袁術等，又在著名的官渡之戰一舉消滅了強大的袁紹勢力，并北征烏桓，統一了北方。赤壁之戰時，曹操親率八十三萬大軍，兵臨城下，其勢正盛，其情其境似與詩中“憂從中來，不可斷絕”之意相悖。小說有虛構之嫌，民間傳說又不足為信，這首詩作于何時何地仍有待考究，但至少說明，在東漢末年的三國時代，人們已經熟知杜康造酒的故事了。

在唐代詩人中，與杜康的“關系”最為密切的應該是詩圣杜甫。唐至德元年(756年)五月，詩人杜甫為避安史之亂，攜妻、子自奉先(今蒲城)到白水，投靠其舅父崔氏，曾賦“夜深彭衙道，月照白水山”， “杜酒勞頻勸”等詩句。晚唐詩人皮日休亦有”滴滴連有聲，空疑杜康語”佳句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