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退伍兵與20萬農民的就業夢

經過21年精心培育，北京新發地市場已經發展成為占地1500畝、資產10多億元的農業產業化國家重點龍頭企業，20萬京外農民在這里實現就業。2008年農產品交易量高達78億公斤，交易額達260億元。研究農產品市場的專家學者稱，新發地市場是“中國農產品流通領域的航空母艦”。這艘“航空母艦”的掌舵人是一名退伍兵，他叫張玉璽，新發地村黨委書記兼新發地農產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2005年被授予“全國勞動模范”稱號，2006年榮獲“全國建設新農村十大杰出復轉軍人”稱號，2007年被推選為北京市人大代表，2008年當選全國“十大‘三農’人物”。

6年海軍生活，3個破碎的夢

新發地，原是北京市豐臺區花鄉轄區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出生在此地的張玉璽1970年光榮入伍，在海軍東海艦隊當了一名信號兵。

6年海軍生活，張玉璽先后在護衛艦、護衛艇、登陸艇上服役，曾因風浪顛簸得了胃出血住院100天。生性好強、上進的他，是大家公認的一個好兵?？蓮堄癍t無論如何也沒料到，當兵6年，3個夢想竟然都化成了一縷縷青煙。

第一個夢是加入中國共產黨。從剛入伍那一天起，張玉璽這個愿望就特別強烈。直到退伍那一天，他這個夢還只是一個夢而已。

第二個夢是當一名掃雷手。張玉璽憑著一腔熱血，積極報名請求參加掃雷部隊。報名的人在艦艇甲板上集合起來，部隊領導宣布名單，念到一個人，就戴上大紅花上船。一個又一個，最后甲板上只剩下兩個人，張玉璽就是其中之一。

第三個夢是轉業到地方當海員。1976年，退出現役的戰友們一個個轉業，在地方當起了令人羨慕的海員。唯獨張玉璽一人被安排退伍返鄉，繼續當農民。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張玉璽才弄清楚，自己這些遭遇都與伯父有關。在那個年代，伯父因為替一個地主成分的人說了句公道話，被戴上“壞分子”的帽子，而這個情況被填進了張玉璽的檔案。

15個人15萬元15畝地

張玉璽退伍返鄉頭幾年，在村里做過電影放映員、財務統計員、漁場場長、車隊隊長、生產大隊副大隊長，幾乎村里所有工作都干了個遍。“干啥吆喝啥，把從前的一切經歷忘掉!”張玉璽靠的就是這樣一個“歸零心態”:輕裝上陣，一切從零開始，不斷學習新知識、掌握新本領。

1985年，北京市放開蔬菜等5種農產品的價格，歡迎外地農產品進京。新發地村周邊的農民除了向國營蔬菜公司交售一些蔬菜外，剩余部分便拿到路邊擺攤去賣。這個由農民自發組織的“馬路市場”秩序混亂。轉眼到了1988年5月16日，經村里決策，張玉璽帶領14個村民，用15萬元貸款，圈了15畝地，開始菜市場的興建。

白天，張玉璽與大伙兒一起平整土地;晚上，大家一起研究和修改方案。他們度過了許多不眠之夜，灑下難以計算的汗水，流過許多辛酸的淚水……

沒想到，市場剛開始運營，張玉璽就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跟頭?！坝刑煸绯课規讉€人去收費，一個人弄了5筐茄子，我覺得這應該收5角錢，結果那哥仨偏不交。說著說著，一個小伙子啪地就給我一個耳光。”張玉璽說，這個耳光確實挨得委屈，他沒想到建個農貿市場這么難，更沒想到從此他的個人命運與這個市場緊緊捆在了一起。

辦市場賺錢就指望著那點管理費?一車收個塊兒八毛的，張玉璽當初還真沒看上。到1991年年底一算賬，張玉璽自己嚇了一跳，那一年市場僅管理費收入一項就達110萬元。他開始意識到:原來市場是可以當企業來辦的啊!回顧這個小插曲，張玉璽至今感慨良深，認為角色轉換是一輩子的事，得不斷調整自己的眼光:“胸中如果沒有一個大目標，只配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p>

兩件讓他終生難忘的事情

1992年，新發地市場收入達213萬元。“我心里特別激動。一個是因為當時的錢值錢，再一個原因就是周圍接觸的都是些小企業?！睆堄癍t回憶說。

激動之余，張玉璽作為企業家的“市場意識”越來越強烈:研究市場，首先得研究客戶到底需要什么。

很快，張玉璽做了兩件讓他終生難忘的事情。

1992年6月，北京西紅柿價格是5分錢一斤，張玉璽打聽到內蒙古集寧的西紅柿賣到2毛多一斤，他從北京買了兩大卡車西紅柿，一個人跟著司機上路了，一天一夜，根本不敢停歇，生怕路上西紅柿壞了。剛到集寧，張玉璽還真賣了一部分2毛5分錢一斤的西紅柿。很快，各地經銷商聞風而動，幾乎全國的西紅柿都集中到這里。最后，張玉璽的西紅柿還是5分錢一斤甩賣。除去運費，張玉璽差點賠了。

回來之后，張玉璽覺得還應該到外地采購蔬菜運到北京來賣。他到河南的漯河、駐馬店，收購了一車黃瓜、大蒜。為了趕時間，兩個司機輪流開車，張玉璽沒地方坐，干脆爬到車頂帳篷上。初夏的夜晚有些涼意，他只能趴在車頂上睡覺，帳篷又當被子又當床。當時路況很不好，張玉璽趴在車頂上一路顛簸，就這樣來回度過四五天時間。

再后來，張玉璽定下一條規矩——凡是要到市場工作的人，都得有過一次買菜賣菜的經歷。現如今，新發地市場的總經理、副總經理和老職工說起自己買菜賣菜的經歷，個個頭頭是道，背后都有一串感人的故事。

這一賣一買中，張玉璽的心更貼近了商戶。新發地農產品市場“讓客戶發財，求市場發展”的服務宗旨也更加明確。他們制定出臺市場管理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其中之一是，市場員工不能文身、不能穿奇裝異服、不能披金戴銀。張玉璽到內蒙古集寧賣西紅柿的時候，看見幾個胳膊上文著龍的彪形大漢在車前晃悠，真有點發憷。當地蔬菜公司一位經理過來說:“你放心，有我們呢，給你留個電話號碼，有什么事情你就跟我聯系?！睂π掳l地農產品批發市場制定的“禁入”規則，張玉璽有著最樸實的解釋:“搞市場必須先抓好治安!”如今，這已經在行業內有了名，商戶們介紹朋友到新發地來，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在這里做生意，一不丟東西，二沒人搶錢!”

1992年的兩卡車西紅柿，效益究竟有多大?張玉璽說，這讓他個人收獲了許多為商之道，也推動新發地農產品批發市場逐漸走向成熟。比如，誠信經濟、道德經濟等提法，以及“既要研究成功企業，更要研究失敗企業”、“不放走不掙錢的客戶”等做法，就是從那時開始孕育，慢慢熔鑄為企業文化的一部分。

人在新發地，心里裝著“三農”

2008年，新發地農產品批發市場為當地村民提供1200多個就業崗位，目前已帶動20多萬京外農民實現就業，走上致富道路，一批百萬富翁、千萬富翁在這里誕生。從新發地商戶中推選產生的全國各省區市人大代表有50多位，還有不少人擔任各級青聯委員。

一個原本不起眼的小村子，能為新農村建設作出這么大貢獻，可以說是個奇跡。而這個奇跡的出現，作為新發地市場的開拓者，張玉璽功不可沒。

故事之一:幾年前，安徽長豐縣種了十幾萬畝草莓。張玉璽參觀發現了其與眾不同之處。一般說來，種草莓第一年不用農藥，第二年每畝要用300塊錢的農藥，第三年用得更多。長豐縣的做法是這一畝地今年種草莓、明年種水稻，對草莓生長有影響的細菌一種水稻就全沒了。另外每個大棚里都放一箱蜜蜂，用蜜蜂授粉，蜜蜂對農藥特別敏感，蜜蜂沒死證明長豐的草莓絕對安全。張玉璽回到北京立即向農業部、商業部推薦:長豐草莓是信得過的安全產品、綠色產品，草莓要打“長豐”這個品牌。如今，“長豐”牌草莓被國家確認為地理標志產品，產品除在新發地立足外，還登飛機、入超市、進賓館，暢銷京、津、沈等大中城市，遠銷日本、以色列等國家。

故事之二:冬季西瓜曾是新發地市場的一個缺口。2000年，張玉璽打聽到佳木斯有舒家哥七個是冬天運西瓜大戶的核心人物，他托朋友找到舒家老七舒景寶，請他吃飯跟他聊天。舒景寶說，他們也想進入新發地市場，但搞西瓜有風險，得保證市場上有最好的位置。張玉璽當即答應，親自在水果市場為他們騰出23個車位。如今，在新發地市場像舒家兄弟一樣的大商戶有300多家，他們都發了大財。張玉璽說，這些大商戶是市場的貴賓，市場發展就靠他們。

故事之三:2006年7月15日，交通部、公安部、農業部、商務部、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財政部、國務院糾風辦聯合下發文件，明確要求“2006年要完善全國鮮活農產品‘綠色通道’網絡，實現省際互通”。很多人說，張玉璽發揮了重要作用。作為中國農產品市場協會會長的他，曾與協會秘書長閔耀良、副秘書長操戈極力奔走，多方呼吁。張玉璽還提議以市場協會的名義專門向政府反映市場減免管理費的愿望，國務院領導對此高度重視。令人欣喜的結果之一是，北京市率先于2005年決定停止對農貿市場征收管理費。

通過多年來在農產品流通領域的縱橫馳騁，張玉璽對“三農”問題有著一系列真知灼見，比如他曾說過:中國的“三農”問題不在農村在市場，解決“三農”問題的核心和落腳點是讓農產品在市場上換回“真金白銀”;推動“三農”發展，需要突破4個瓶頸，一是農民的組織化建設，二是農村金融體系的完善，三是農業科技產業的發展，四是農產品產業的營銷問題……

作為一名退伍老兵，張玉璽骨子里是個“兵”。在他倡議下，新發地市場與部隊8個團級單位建立聯絡點，市場相繼出臺了優先招收轉業復退軍人和優先安置隨軍家屬等規定。也有人說，張玉璽身上“三農”情結的體現是具體的——平常在村里多騎自行車，少穿名牌服裝;家里房屋不用裝修得太豪華，管好自己的直系親屬。

是啊，每天看著由新發地農產品市場帶動輻射起來的貨運、客運、房地產等32家企業悄然成長，張玉璽越來越喜歡自己的這份事業，越來越愿意回味和體驗這種特殊的感覺:一頭連著菜園子，一頭連著菜籃子;一頭服務農民，一頭服務市民……

(據《解放軍報》)

題頭照片:張玉璽在2009年博鰲亞洲論壇會上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