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軼 馬軍
“同樣的感受給了我們同樣的渴望,同樣的歡樂給了我們同一首歌……”以《同一首歌》為主題曲的央視金牌欄目《同一首歌》紅火了9年之后,如今遭遇了“停播”的尷尬……

孟欣和她的“同一首歌”一年策劃演出四五十場,如果以每場演出500萬元計,40場就是兩個億。如果以每場演出100萬元利潤計,40場就是4000萬元。
孟欣和她的“同一首歌”由此就不需要名片,孟欣有一張獨特的海報,海報上她輕盈地把一幅印有“同一首歌走進××”的照片握在胸前,這是她和“同一首歌”最富招牌性的合影。“同一首歌”每進入一個城市,承辦方就會用電腦將那張照片上的“××”修改成要進入的城市的名稱,再將圖片印上街頭巷尾的海報、地方報紙的廣告甚至演出門票上,孟欣的笑臉于是就和“同一首歌”的快樂模式一起,迅速在這些城市里被復制和傳播。
可以說“同一首歌”是一座特殊的橋梁。企業出錢、地方政府搭臺,一方面在“與民同樂”中凝聚一地政府、企業、民眾間的向心力,使大家在歌舞升平中其樂融融;另一方面又推介了地方改革開放的資源與實力,為招商引資和旅游資源開發起到宣傳推廣的作用。
在2006年9月6日“同一首歌走進寶雞”的演唱會中,出資700萬元中的600萬元就分別來自6家本地企業,哪個企業不愿為地方興盛出力?哪個企業又不愿與地方政府共同打造和諧的形象?因這樣的供需關系,“同一首歌”才成為供不應求——如果在央視做廣告,兩三小時又需要多少錢呢?
問題是,這不是真正透明的市場化的供需關系。“同一首歌”的品牌來自央視,孟欣使用的是央視的傳播資源;一個本來是公益的活動變成了特殊的商業演出,“同一首歌”在一場又一場演出中獲得了令人驚嘆的利潤。
“‘同根同祖’同一首歌走進寶雞”演唱會為陜西寶雞帶來一場盛宴,參與的每一方都各得其所。寶雞一年一度的“全球華人省親祭祖大會”終于有了一個拿得上臺面的開場,寶雞將得到在央視一套和三套露臉的機會。
2006年,寶雞很大一部分時間都在準備這場隆重的迎娶,當然,它也為此置辦了厚重的“聘禮”:接近700萬元的稅后收入。事實上,在過去三年里,寶雞都在竭力接近這位高高在上的“美女”。一開始,政府考慮本地企業的贊助和財政支出,把所能承受的最大開支定在500萬到550萬。到后來,他們已經不計代價了。但他們發現,即便你鐵了心想送出一筆錢,都不是那么容易。
寶雞“籌辦小組”的人到了北京,才發現自己完全是門外漢,他們見不到“同一首歌”任何一個核心人士,他們連“同一首歌”的大門都沒進去過。
他們探聽到當時“同一首歌”在北京二十一世紀劇院有一場演出,在演出的間隙通過熟人找到了“同一首歌”一名內部成員,但這次討論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他們接著給欄目組打了無數次電話,但接電話的都是“手下辦事的”。他們被反復告知,“孟導不在”。見不著這位“同一首歌”的一把手,就意味著“沒人定事”,“所有努力都是白搭”。
緊跟而來就是“騙子”。四家以上的“中介”找上門來,都聲稱,他們在“同一首歌”里面有人,可以保證辦成這件事。
聯系孟欣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寶雞的“同一首歌”是作為“省親祭祖大會”的開幕式,寶雞市領導想在演唱會正式開始前加一個10到15分鐘的開場,由寶雞市委領導和幾個參加會議的全球華人代表致辭,但是在“同一首歌”開辦6年來的演出歷史上從來沒有過這種形式,之前跟他們談的人一直表示“恐怕有難度”,“要請示領導”,“結果,孟欣大概聽了一下,馬上表示,‘這個沒問題,我們全力配合’”。
2006年9月6日的演唱會也是如此。很多事情等著孟欣來定,而孟欣直到9月6日的下午才到現場。一名官員說:“孟欣來之前,很多東西都沒定下來。我們手里都捏了把汗,政府為此投入那么大,生怕最后哪點顧及不到,出什么紕漏。”
孟欣到了之后,忙亂的現場很快有條不紊起來。“孟欣一只手拿著演說辭撰稿,然后告訴4個導演怎么做怎么做。”一名官員說,“我們都很佩服。‘同一首歌’團隊這么倉促,但是事情做得很好。”
的確,目前恐怕仍沒有哪個團隊有“同一首歌”如此豐富的經驗,從2000年到現在,“同一首歌”辦了上百場類似這樣的演唱會了,這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它的掌舵者孟欣。
一名圈內人士說,對孟欣而言,2000年是個意外。她落選央視春節聯歡晚會的總導演,但她收獲了一個更大的舞臺。和前者比,“同一首歌”看上去要有更大的自主權和更廣闊的市場,“同一首歌”更像是流動的“春晚”,它讓地方城市以傾城之力來過這個“節”,它讓原本默默無名的二線城市獲得注意力,沉浸在“一夜成名”的美妙想象里。孟欣的助手說,“孟導也更樂意讓人看到這一點——就是‘同一首歌’所蘊含的社會能量。”
到2002年孟欣已經把“同一首歌”辦得很出色了。它是央視上升最快的品牌之一。2002年的拍賣足以顯示了這個品牌的影響力和含金量。“同一首歌”在那一年以2020萬元和4540萬元的價格賣出了獨家特約廣告時段和全部廣告資源獨家代理權。
2006年5月,寶雞市政府收到“同一首歌”態度或明或暗的回函時,政府班子正在換屆。知情人說,這么大的一樁投資,領導定不下來,事情肯定也定不下來。
2006年7月,寶雞新的政府班子上任,著手落實的第一件事就是繼續邀請“同一首歌”。然而事與愿違,“同一首歌”的人回復是,“不可能了,八九月份我們已經排滿了”。
寶雞于是讓籌辦小組的幾名官員二次進京。據說,這讓其中一名官員很為難,他表示,“人家已經明確拒絕了,沒必要再去討這個沒趣吧”。但領導說,“一定要去”,“確實不行,再回來”。
看上去沒有人可以施以援手。寶雞市最后又找到了更上層的領導,通過這位領導直接跟孟欣聯系上了。然而在幾個月的時間里,那些主動搭上來的中介從來沒有停止過跟寶雞官員的接觸。寶雞去的官員最后被弄得一頭霧水,他們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欄目組人哪些是外邊的人。經常突然出現一兩個人,但后來就不見了。
知情人說:“最后有一個人告訴寶雞‘同一首歌’明確的報價:700萬元。這超出了寶雞市‘不超過550萬元’的預算。在北京的官員跟寶雞方面領導匯報后,得到肯定的回應,‘已經到這一步了,不在乎多150萬元’。”
最后支付給“同一首歌”的接近700萬元演出報酬里,演員費用200多萬元,播出費用160萬到170萬元,其他還有一部分制作費。這和孟欣接受采訪時對“同一首歌”所得報酬構成的分析大不相同,她曾說:“其實我們80%的費用都是演員的出場費,10%是制作費,10%用在錄像、吃住上。”事實上,“吃住”當然全由地方政府買單。
2009年7月25日,籌辦小組終于被通知可以坐下來跟“同一首歌”的一名制片主任談論實質性合作了,他們感嘆說:“終于見真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