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局長的四宗罪

石 破

2010年4月15日，山西蒲縣法庭。

“我是一個中國共產黨黨員，為黨工作了40年。”雖然6個月前已被開除黨籍，但61歲的郝鵬俊在法庭上仍這樣說。聽到一審法庭決定對他“執行有期徒刑20年”的宣判后，郝鵬俊說：“我要流盡最后一滴血，申訴到底!”

山西煤焦領域頭號大案

倘若沒有襄汾潰壩事故，郝鵬俊的事情不會暴露。

2008年9月8日，襄汾一座鐵礦尾庫潰壩。死277人、傷33人、失蹤4人，山西省長孟學農被免職，臨汾市所有礦山企業停產整頓、排查隱患，但有人向國務院調查組反映：蒲縣的成南嶺煤礦仍在生產。

國務院調查組和臨汾市紀委的領導顯然是震怒了，他們迅速做出決定：要求蒲縣縣委、縣紀委立即查處、堅決查處成南嶺煤礦違規非法生產和該礦實際控制人郝鵬俊的問題。今天，郝鵬俊追想往事時，會否為自己執意生產的決定而后悔?

2008年9月24日，蒲縣縣委抽調了紀檢、檢察、公安、煤管、稅務等12個部門的人員，組成了龐大的郝鵬俊案件調查組。國務院調查組專員劉云昌等領導兩次到成南嶺煤礦現場督查，提出了嚴厲的要求和指示。

一位辦案部門的領導說：“這個案子很有戲劇性。一開始我們都不知道成南嶺煤礦有偷稅漏稅等違法犯罪的事情，但是越查越復雜，越查越艱難……”

蓋因起初查的僅是煤礦違規非法生產，使得調查組不曾及時控制一個關鍵人物：煤礦會計付紅令。付紅令不見了，煤礦的所有會計資料也都不見了。“因為接觸不到會計賬目，對我們的偵查設置了好多障礙。成南嶺煤礦違規生產，挖的煤到底賣到什么地方了?我們要通過艱難的偵查工作，才能調查出來。”蒲縣公安局經偵大隊隊長郭秋根說。

跑的不是付紅令一個人，9月中旬，成南嶺煤礦呼啦一散兒，所有骨干人員都不見了。

公訴機關提供的郝鵬俊司機雷俊慧的口供稱：2008年9月18日，他驚悉“煤礦出事了”。9月23日，雷俊慧接受指令，運送煤礦法定代表人于小紅、礦長馮記明。與郝鵬俊及其妻子、兒子，煤礦會計付紅令等人在太原會合。10月6日，除馮記明外，其余幾人又出走北京。但雷俊慧的說辭，朱得其他幾名涉案人的佐證。

2008年9月底，蒲縣紀委在調查中發現成南嶺煤礦涉嫌偷稅，數額巨大，迅即將案件移交縣公安局經偵大隊，讓他們迅速抓捕煤礦會計付紅令。但付紅令已不見蹤影。

2008年10月18日，郝鵬俊被蒲縣紀委“雙規”，從北京帶將回來。翌日，他的妻子、兒子亦被“雙規”。郝鵬俊的妻子于香婷是蒲縣民政局副局長，兒子是蒲縣公安局經偵大隊副隊長，對他們的“雙規”是以“國家工作人員涉嫌經商辦企業”的名義進行的。

2008年10月，馮記明和于小紅在隰縣農村親戚家被抓。蒲縣公安局對他們按“非法組織生產”予以行政拘留，后按涉嫌“偷稅罪”和“非法采礦罪”改為刑事拘留，不久，兩人被蒲縣檢察院批準逮捕。

付紅令至今不知去向，亦不知是死是活。

根據蒲縣縣委后來向國務院調查組所作的報告：郝鵬俊案件調查組采取的是部門包干的調查方法，由煤炭、地礦部門負責調查成南嶺煤礦的違規生產產量、越界開采行為等，縣紀委負責調查郝鵬俊及妻子于香婷等人的違紀問題，公安、稅務部門負責調查煤礦偷稅問題，檢察院負責調查郝鵬俊貪污賄賂等經濟問題。

2009年元月，調查組初步查清了郝鵬俊案的違紀違法情況。隨即，山西省煤焦領域反腐敗專項斗爭領導組將該案作為全省煤焦領域反腐敗典型案件，重點督辦查辦。2月，遵省紀委指示，臨汾市紀委成立了市紀委書記任組長。市公安局、市檢察院和蒲縣有關部門配合參加的專案調查組，繼續調查該案，到2009年5月中旬，案件調查全面告破。

郝鵬俊是以涉嫌組織違規非法生產被蒲縣紀委“雙規”，以涉嫌偷稅罪被縣公安局拘留，以涉嫌挪用公款罪被縣檢察院逮捕，以偷稅罪、非法采礦罪、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非法買賣、儲存爆炸物罪、挪用公款罪、貪污罪等六項罪名被蒲縣檢察院提起公訴的。蒲縣法院經過兩次開庭審理后，一審判決郝鵬俊犯逃稅罪、非法買賣爆炸物罪、挪用公款罪和貪污罪；對檢察院指控的非法采礦罪和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法庭不予支持。

蒲縣法院一審認定：2003～2008年，郝鵬俊夫婦銷售原煤直接收取差價而不進行申報，逃稅1872萬元，逃稅額最高占應納稅額的82.24％；郝鵬俊采用虛構、夸大、騙取等手段，兩次超限額購買炸藥共63.5噸，雷管19.96萬枚；郝鵬俊在任煤炭局長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挪用公款23萬元進行盈利活動，同時侵吞公款25萬元。相關部門還調查顯示，郝鵬俊及妻子、兒子、孫女等名下存款余額1.26億元，其家人房產除蒲縣、臨汾、太原、海南外，僅在北京市區就有35套。據估算房產總價值就有3億多元。

成南嶺煤礦風云

蒲縣有關部門提供的一份材料說：1993年，郝鵬俊利用擔任蒲縣地礦局局長的身份，花2萬元，以張保喜的名義買到兩個采礦許可證，其中一個是張公莊村后溝洼煤礦的采礦許可證。這是黨員干部郝鵬俊第一次違紀。

1997年，郝鵬俊又以后溝洼煤礦接替井的名義，獲得“山西省蒲縣成南嶺煤礦”采礦證。2003年，擔任蒲縣煤炭局局長的郝鵬俊，假借太林鄉西開府村委的名義為該礦辦理了工商營業執照，由郝鵬俊的妻弟于小紅掛名為法定代表人。

郝鵬俊的第一次違紀行為，15年后才由郝鵬俊案件調查組揭露出來。在長達15年的時間里，是沒人發現，還是沒有人管呢?1984年，黨中央、國務院就作出了《關于嚴禁黨政機關和黨政干部經商、辦企業的決定》，此后又多次就此問題作了紀律規定。但2005年8月，中紀委等四部門又出了一個“著手組織清理糾正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和國有企業負責人投資人股煤礦問題”的文件，這是否意味著中央承認了國家干部2005年前的入股煤礦行為是合乎紀律規定的?如不是合乎紀律，又何故只是要求他們退股而不是沒收、查辦呢?

法庭審理查明，2005年那次蒲縣干部從煤礦退股，郝鵬俊同其堂弟郝神鎖、妻弟于小紅簽訂假退股協議，向蒲縣紀委進行了退股申報登記。當地一位要求匿名的知情人士說：那次縣里干部從煤礦退股都是走的形式，也不光是郝鵬俊一個人作假。

2005年對郝鵬俊儼然不是個好年頭。這一年，蒲縣發生了“5·20煤礦事故”，死亡礦工十幾人，縣煤炭局長郝鵬俊被免職。賦閑一年后，郝又被任命為縣煤炭局黨總支書記，但再沒去上過班。

“郝鵬俊的智商高嗎?我認為他是智商低的。”蒲縣公安局經偵大隊隊長郭秋根說，“你是成南嶺煤礦的實際控制人，大家都指認了，從證據上可以證實了，只有你一個人不承認，說明你腦子不正常……我們一

問到關鍵的地方，郝鵬俊就是兩句話：一、不知道；二、我幫忙。”

蒲縣公安局認定的郝鵬俊的四個罪名，檢察院是按“單位犯罪”起訴的，倘若郝鵬俊是成南嶺煤礦的實際控制人，他就要為此負刑事責任。郝的妻子于香婷被公訴機關指認為煤礦的另一個實際控制人，主管財務及原煤銷售。但郝鵬俊、于香婷斷然否認了他們的這個身份。

郝案“單位犯罪”的四項罪名中，涉案金額最大的是“偷稅罪”。檢察機關查明：2003～2008年，成南嶺煤礦采取銷售原煤不開或少開增值稅發票、少列收入進行虛假申報或不申報的手段不繳、少繳應繳稅款，共計偷逃稅款1872萬元。

郝鵬俊在庭上辯稱：“你們沒有調查會計，沒有查賬目，所以偷稅罪罪名不成立。”

“會計資料不屬于個人財產，應當依法保存，遇到公安偵查案件，必須無條件提供。但咱們通知了好幾次，這些涉案人員逃跑的逃跑，不承認的不承認。”蒲縣公安局經偵大隊隊長郭秋根說。

按照郝鵬俊案件調查組的分工，對成南嶺煤礦偷逃稅款的偵查交給了縣公安局經偵大隊。“會計不到案，礦上的財務資料都沒有，公安可費勁了，不能從正面查，只能從其他關聯企業查。”郭秋根說。上面非常重視“偷稅案”的偵查，經偵大隊全體人員，加上縣地稅局、國稅局抽調人員，共20多人，分兩個組，對成南嶺煤礦可能銷售煤炭的所有地方展開調查，因為涉及地域面積大，時間緊張，用郭秋根的話說：“困難重重。”

“煤礦的煤大部分都是賣到洗煤廠的。比如到了介休，我們就調查洗煤廠：成南嶺礦什么時間到什么時間、銷來你廠多少煤?有的洗煤廠在山頂，有的已關門不干了。我們到當地召集廠長、法定代表人等，有的是廠長召集齊了，找不著會計……”

來回折騰了三四個月，經過向與成南嶺煤礦有業務往來的2l家企業調查取證，查出該礦2003～2008年共偷逃稅款1872萬元。

還有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是：2003年至2006年，因為偷逃稅款，國稅、地稅部門4次對成南嶺煤礦作出過行政處罰。當時司法部門未曾追究煤礦負責人的刑事責任嗎?

郭秋根解釋說：“偷稅案的調查分兩部分，一是我們自己搞的偵查，但我們搞到的偷逃稅款的證據、數量，必須通過稅務部門鑒定、認可，法律上才能生效。二是稅務部門移送給我們的資料，人家每年都有兩次納稅情況檢查，法律的界限人家也掌握著，構成涉嫌犯罪的案件，他們必須移送給我們，不然就是瀆職。”

公訴機關指控成南嶺煤礦“單位犯罪”的第二項罪名，是非法買賣爆炸物罪。公訴機關稱：2006年至2008年，郝鵬俊先后安排馮記明、于小紅采用虛構、夸大、騙取等手段，兩次超限額購買炸藥共63.5噸、雷管19萬多枚。

法庭爭議的焦點是：何為煤礦購買爆炸物的“合法手續”?

蒲縣煤炭局向法庭出具說明：2007年“5·05事故”發生后，我局對煤礦火工品使用審批進行了規范，需用火工品的煤礦遞交申請后，經過一系列審核，由我局出據正式文件，經縣政府分管領導在紅頭文件上簽字后，才能送公安局、物資公司，按文件規定審批供給。

法庭審理認定：2007年和2008年，成南嶺煤礦追加火工品申請7份，沒有經過煤炭局核定火工品用量，夸大事實，騙取領導批準申請購買火工品。

而被告及其辯護人的意見是：這7次追加申請都獲得了公安機關的審核批準，這就夠了。依據《民用爆炸物品安全管理條例》，公安機關是唯一審批火工品的單位。成南嶺煤礦在允許購買的范圍內購買火工品的行為，不屬于超限購買行為。

煤礦法定代表人于小紅在詢問筆錄中供認：2008年元月26日那次申請，是先向煤炭局打的報告，未獲批準。后面的幾份報告，郝鵬俊說就不再向煤炭局申請了，直接向縣政府分管領導申請就行了，他已和縣領導說好，拿報告去批就行了。

礦長馮記明供稱：有些購買炸藥的申請，我們是通過重復申請、夸大用量、不說明要實施的具體工程等方法，得到審批的。

因為購買到的火工品剩余太多，成南嶺煤礦除在井上庫房存放炸藥外，還在井下建了一個秘密炸藥庫。案發后，公安機關在這里查獲炸藥12噸，雷管2.9萬枚。

郝鵬俊拒承犯有非法買賣爆炸物罪。他辯稱：一、購買火工品的程序是從煤炭局、王縣長、公安局民爆科到物資公司，批了多少就買多少，沒有非法買賣。二、炸藥庫在井下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也沒有看過，也沒有人給我講過。三、我沒有安排于小紅、馮記明追加火工品用量。

法庭最后認定：被告在2007年蒲縣煤炭局對煤礦使用火工品進行核定，并足額下達供應計劃及2008年在六證不齊全的情況下，虛構申請理由，夸大火工品用量，騙取相關部門批準，超限額非法買賣爆炸物品的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構成非法買賣爆炸物罪。

制度是如何害人的?

沒有郝鵬俊受賄的記錄，紀委和檢察院都無此項查證或指控，法庭認定的涉及郝鵬俊職務犯罪的罪名有兩個：一、貪污罪，二、挪用公款罪，合計贓款48萬元。對于一個當過12年局長、2002～2008年從煤礦“非法獲凈利3.99億元”的兼職煤老板來說，這筆贓款不是太多，而儼然是有些少了。

那么，它們又是怎么發生的呢?前述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辦案部門領導說：“這個案子，說明國家的法律不嚴密，干部管理的體制、機制有問題。”

“尤其是職務犯罪，本身隱蔽性強，關鍵就在于制度。但現在是本來就不完善的法律、制度，也沒有得到很好的執行。”蒲縣檢察院起訴科科長張慶民說，“比如，按照財務制度的規定，借據應該入賬，不應該撕毀，但好多單位不這樣執行。都是領導一簽字，借條一抽就完了。等事情過去很久，再來復原真相就很難辦了。”

檢察機關指控郝鵬俊犯貪污罪的事實之一，是2005年8月，郝鵬俊去北京出差，從出納那里借款20萬元，回來后，他掏出一堆發票讓出納整理。出納計算出這堆發票的金額是147287元。郝鵬俊令出納去蒲縣安隆賓館虛開發票5萬多元，沖了郝的出差借款，郝隨即將20萬元借條抽走，撕掉。

但檢察院指控的這起犯罪事實，未能得到法庭認定，理由是：出納的陳述和賓館服務員的證言與票據，不能證明郝鵬俊安排出納虛開發票的事實；郝鵬俊本人也不承認，再無其他證明能夠印證此項指控，故此證據不足。

張慶民說：“現在是煤炭局出納一個人承認了，局領導不承認，又沒有別的證據。郝鵬俊當初有借款，借條呢?抽走了，空口無憑……我們在辦案過程中體會到，職務犯罪都存在這些情況：單位財務制度很不規范，給定案帶來很大難題。我們要不追究，有可能放過壞人，追究了，法院又不好定罪。”

公訴機關指控郝鵬俊犯貪污罪的另一起事實是，2003年9月，郝鵬俊對財務科會計張玉堂說：“我幾次從出納那里借了20

萬元現金，全部用于局里公務開支了，沒有票據，不好處理，我已經和蒲縣賓館經理說好了，讓他給咱們開幾張發票，你去辦一下。”張玉堂便去蒲縣賓館，經賓館經理安排，虛開發票4張，共計金額20萬元，拿回來見郝。郝讓出納拿著20萬元的借條過來，自己當場撕掉，在發票上簽字“準予報銷”后，由出納進行財務處理，沖抵了自己的20萬元借款。

難道郝鵬俊明目張膽地讓部下虛開發票，沖抵自己的借款，就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嗎?

張慶民說：“我們在辦案中發現，有的單位一把手也存在這種情況：他請了不該請的客，送了不該送的禮，沒法下賬。你給人送了禮，對方肯定不會給你開發票，你自己只能開辦公費、住宿費的發票來報了。但這不是‘占為己有——如果你確實不是自己花了，那就是違犯財務紀律的問題。要不要追究那是審計部門的事。所謂貪污罪，就是把錢財占為己有。”

張慶民說，在案件偵查中，有些涉案的單位領導，不承認是自己把錢花了，往“不正當的公務支出”上推。“如果有人這樣說，我們就要去落實。你推到哪，我們就查到哪。你說送禮了，有無旁證?郝鵬俊倒沒有往這上面推，他的回答是一概不知、沒有!但煤炭局的會計、出納，賓館經理、開發票的賓館服務員都證實了有這回事，形成了證據鎖鏈，足以認定事實。”

庭審中，郝鵬俊的辯護人提出：公訴機關提供的證據是證人串通作證所為，但辯護人提供不出證據，法庭未采納他的辯護意見。

在郝鵬俊案件調查組的報告里，還有這樣一段話：“經對郝鵬俊擔任蒲縣地礦局局長和煤炭局局長期間財務支出進行審計，其中有問題的支出達1325萬元。這些財務支出，少到數千元，多到數百萬元，均無經手人，白條入賬情況也十分嚴重。連他的兒子、女婿買車也先后在單位報銷。”

但這起事實，并未在法庭審理中出現。前述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辦案單位領導說：“實際上是他兒子、女婿各把自己的車賣給郝鵬俊單位一次，正好單位也需要車，女婿、兒子把車賣給單位，報的價格比原發票面值還低一點兒，我也不知道這算是什么問題?……為什么反腐工作不好做?因為反腐敗是很復雜的系統工程，國家費這么大的勁，成立了這么多機構，反腐還鬧不成樣子。可以說，我們的工作是天下最難的工作，我們處理的都是人，而且都是當官的人，背后還都有人。你是想象不到我們的處境的。”

“非法采礦罪”不成立

一審判決中最令人意外的，應該是公訴機關對成南嶺煤礦“非法采礦罪”的指控，未能得到法庭支持。

成南嶺煤礦及郝鵬俊被查的起因，就是該礦在市、縣煤炭局下發4個文件禁止生產的情況下，仍堅持生產，并違法越界開采，造成資源嚴重破壞。而且，成南嶺煤礦的安全生產許可證在2008年1月31日已經到期，換發新證在2008年9月1日生效。在安全生產許可證失效期間，成南嶺煤礦仍在偷偷生產。

尋根刨底，似乎又回到了“制度缺陷”的老話上。一名當地人士說：“你知道辦一個證得花多少錢嗎?你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時間嗎?成南嶺煤礦的安全生產許可證是由省里發的，舊證到期了，換發新證要六七個月，那這六七個月怎么辦?生產不生產?不光成南嶺一家，山西所有的煤礦都是這樣，還是上面的制度有問題。”

法庭宣讀的于小紅供詞說：“2115工作面的回采，縣煤炭局沒有正式批文，因為當時安全生產許可證過期了，我們向縣煤炭局申請，煤炭局肯定也不會同意，所以就私自生產了，這是郝鵬俊安排的。”郝鵬俊對此予以否認。

但問題的關鍵并不在此。《刑法》第343條規定，構成非法采礦罪的要件，必須是未取得采礦許可證擅自采礦的，或行政主管部門發現煤礦越界開采，責令停止開采后拒不停止開采，造成礦產資源破壞的。公訴人指控的成南嶺煤礦越界生產，是在臨汾全市不允許煤礦生產期間發生的，礦產管理部門根本就沒有去查，未曾責令停止，更沒有行政處罰，只是后來查案中才發現此事。郝鵬俊的辯護人因此認為公訴機關提供的證據中缺少法定的犯罪構成要件。法庭采納了辯護人的意見。

公訴機關指控成南嶺煤礦的另一起職務犯罪，“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也沒有得到法庭支持。蒲縣公安局經偵大隊隊長郭秋根說：“現在證實不了會計是郝鵬俊讓跑的，會計找不見，就不能說是他們商量了還是沒商量?如果證實是郝鵬俊讓跑的，那隱匿、銷毀會計資料的罪名也能構成。將來如果確定會計的跑是郝鵬俊指使的，我們還要起訴郝，按法律程序走。”

蒲縣檢察院起訴科科長張慶民也說：“郝鵬俊、于香婷能不能構成隱匿、銷毀會計資料的罪名，就看他們是否開了會，是否指揮了會計逃跑?在咱們國家，已經判刑的犯人，發現他們有新的犯罪事實、新的罪名，可以另行起訴。”

“你知道辦一個證得花多少錢嗎?你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時間嗎?成南嶺煤礦的安全生產許可證是由省里發的，舊證到期了，換發新證要六七個月，那這六七個月怎么辦?生產不生產?不光成南嶺一家，山西所有的煤礦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