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敏,張大鵬,武志娟
(廣州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 中醫科,廣東 廣州 510120)
芻議“胃為貯痰之器”
張志敏,張大鵬,武志娟
(廣州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 中醫科,廣東 廣州 510120)
胃為貯痰之器;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
痰證理論肇始《內經》、《難經》,歷經后世諸多醫家發揮,至明清時期發展到頂峰。通觀《內經》并無“痰”字,只有在《素問·經脈別論》中論述人身水液代謝的途徑。自晉·王叔和《脈經》及唐·孫思邈《千金翼方》始有“淡飲”之名,與張仲景《金匱要略》之《痰飲咳嗽病脈證并治》遙相呼應,為后世痰證學說以及理論奠定了基礎。明·李中梓基于“脾肺二家,往往病則俱病”,故提出“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之論,對后世影響頗深。然細考《內經》“肺為貯痰之器”之論不足為憑,故斗膽質疑,不妥之處敬請各位高明斧正。
中醫藏象學說認為,臟腑的根本區別在于其生理功能特點的差異。正如《素問·五臟別論》所云:“所謂五臟者,藏精氣而不瀉也,故滿而不實。六府者,傳化物而不藏,故實而不能滿。”肺為五臟之華蓋,四臟之首,其生理功能特點同樣是“藏精氣而不瀉”、“滿而不實”,又“通與天氣”,為至高至清之臟,主一身之氣,總司人體呼吸之事,若真能為“貯藏之器”,又如何實現其在生命過程中的生理功能呢?從這一點看,“肺為貯痰之器”顯然是錯誤的。另外,《素問·靈蘭秘典論》對肺的生理功能進一步概括為“相傅之官,治節出焉”,位高非君,故官為相傅,主行營衛之氣,故治節由之,豈可貯痰?雖然肺、脾、腎在水液代謝中密切相關,中醫學根據肺在氣化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和解剖位置等特點,又將其稱之為“水之上源”。然將肺稱為“貯痰之器”從根本上違背了《內經》區別臟腑的基本原則,有明顯的錯誤,用于指導臨床則可能會導致很多弊端。相反,胃為六腑之一,如《素問·五臟別論》所云:“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此五者,天氣之所生,其氣象天,故瀉而不藏。此受五臟之濁氣,名曰傳化之腑。”痰為氣血津液代謝的異常病理產物,為五臟所化生之濁氣,其所貯藏之處必為受盛之所、化物之處。脾胃互為表里,且為“倉廩之官”,水谷入胃,更虛更實,經過“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這一過程之后,再由肺將脾轉輸的水谷之精布散全身。而肺與胃的生理功能在水谷代謝過程中的作用由此可見一斑。其次,《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谷氣通于脾,六經為川,腸胃為海。”結合胃的解剖結構和生理功能特點來看,“胃為貯痰之器”較“肺為貯痰之器”則更具合理性的一面。
追溯疾病的原因,在外感致病因素方面“風為百病之長”。《內經·風論》以“風中五臟六腑之俞”為“臟腑之風”,以別于偏風、腦風、漏風、內風、首風等。而肺風之狀,表現為“多汗惡風,色皏然白,時咳短氣,晝日則差,暮則甚”。經云:“天之邪氣,感則害人五臟,飲食水谷之寒熱,感則害人六腑。”疾病的發生發展過程,正如“邪風之至,疾如風雨,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膚,其次治經脈,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臟。治五臟者,半死半生也。”外感疾病的傳變,由表及里,由肌表到經脈,再由經脈傳至六腑,最后再到五臟。而從疾病的預后來看,病至五臟,預后兇險。痰為氣血津液代謝的異常病理產物,病在痰可以通過“燥濕”、“健脾”、“溫化”、“滲利”等法治療,預后多良好,尚未至“半死半生”的階段,故“肺為貯痰之器”,從疾病的預后來看與臨床不符,難以立論。另外,“肺主氣司呼吸”,主管一身之氣機;從內傷病因來看,七情致病有九氣之不同,《素問·舉痛論》“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病機病證之異,似與痰證有別,在此更難見“肺為貯痰之器”之憑證。
《內經》雖然并無“痰”字,但卻在不同章節從不同角度和不同層面既闡明了人體氣血津液代謝的過程,并在生理、病理、疾病診斷、臨床表現、刺灸治療等方面提出關于痰飲為病以及治療等具體的觀點。只是后世醫家不明經義、斷章取義、自以為是才導致諸多“新論”。《內經》中對肺病的臨床表現始終堅持在以其生理功能為基礎的整體觀念指導下闡釋其臨床表現,如肺咳、肺痹、肺痿,真正體現了天人相應、人體自身的整體性以及人與社會相統一的觀念。從《生氣通天論》始論“夏傷于暑,秋為痎瘧”、“秋傷于濕,上逆而咳,發為痿厥”的肺病表現,到《咳論》、《痿論》主論肺病之咳、痿,再到《至真要大論》從運氣學說角度論太陰肺病的臨床表現,可謂篇篇箴言,字字珠璣。具體肺病臨床表現之癥狀如寒熱、多汗、多涕、咳嗽、胸痛、咯血、身重、浮腫、脅下痛引缺盆、背寒冷如掌大、心悸、短氣等。而痰證臨床表現不僅僅是有形之痰或者狹義地認為咳嗽之痰,由于無形之痰飲可隨氣血流行于全身,或停留于局部,故臨床表現之復雜,豈能“肺為貯痰之器”一言以畢之?若僅僅從在“肺為貯痰之器”來論肺病之臨床,則枉先賢立論之苦心,臨證用藥治病,可謂一葉障目,害人匪淺。惟后漢張仲景得先賢不傳之秘,在《金匱要略·痰飲咳嗽病脈證并治》首倡痰飲、咳嗽分論。一方面揭示兩者的相關性,更重要的是將痰飲、咳嗽分論,為后人辨治提供了更多的方法和思路。無論痰飲、咳嗽,治療從肺、從脾,或從肝、從腎之論,張仲景之后能明經旨者再無他人。
肺為嬌臟,主氣司呼吸而為水之上源,人體呼吸動息不停,若一刻呼吸受阻則生命立危,故機體為保障肺的呼吸功能不受阻礙,凡有微小之邪侵襲則立即表現“咳逆倚息”、“上氣不得臥”等。正如陳修園在《醫貫》所云:“蓋肺為清虛之府,一物不容,毫毛必咳。”肺為五臟之華蓋,呼之則氣虛,吸之則氣滿,只受得本臟之正氣,受不得外來之邪氣,邪氣干之則嗆而咳作。張仲景論痰飲之證治,“當以溫藥和之”。而肺為清虛之臟,既不受外感之邪氣,又不受水谷之濁氣,如何受得藥氣之溫熱?若“肺為貯痰之器”而又不耐藥氣之溫化,如此痰證真可謂“不治之證”,這顯然與臨床不符。自古以來,許多醫家認為咳喘必因于痰,咳喘之癥狀為肺之主癥,為“肺為貯痰之器”搖旗造勢,全然誤解《內經》之旨。正如黃帝與雷公在討論病例的過程中講到咳喘以及誤將該案咳喘從肺論治的危害。《素問·示從容論》黃帝云:“咳喘者,是水氣并陽明也。”并指出“若夫以為傷肺者,由失以狂也。夫傷肺者,脾氣不守,胃氣不清,經氣不為使,真藏壞決,經脈傍絕,五藏漏泄,不衄則嘔,此二者不相類也。”醫理昭昭,以明示后之學者。奈何當今之醫,不詳讀經書,或偏見一葉,或偶讀一句,則奉為圭杲,用之臨床則誤人不少,如此則為先賢所不啻,顯然“肺為貯痰之器”是沒有理論依據的。通過《內經》中黃帝評雷公在治療案例中的錯誤可以知道,“咳喘者,是水氣并陽明也”,此論即是“胃為貯痰之器”最好的證據。
綜上所述,“肺為貯痰之器”無論從臟腑的生理功能、病因病機、臨床表現和治療等方面來看,均證據不足,雖李氏以“脾肺二家,往往病則俱病”,但與經旨有悖,而且與臨床不符,故難以茍同。若“脾為生痰之源”,則“胃為貯痰之器”之論證據更加確鑿,畢竟“咳喘者,是水氣并陽明也”而非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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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2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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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250(2010)07-0541-01
2009-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