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冠梓
美國駐華大使洪博培近日在談到中美兩國的貿易摩擦時,提到了知識產權保護和優先采購本地產品的問題。美國國會中國問題執行委員會本周舉行聽證會,談的也是知識產權保護問題。中美知識產權爭端被稱為“沒有硝煙的長期戰爭”,而在哈佛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東亞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安守廉(William P. Alford)教授看來,談論這場爭端,離不開對中美兩國歷史、文化和法律傳統的比較。這位美國當代著名的中國法專家在和中國學者交流時表示,不能因為歷史和文化的不同,就認為美國人不能批評中國,中國人也不能批評美國。
問:最近幾年,中美兩國在知識產權的問題上既有矛盾,也有合作。您怎么看中美兩國在這個問題上的交流?
安守廉:我想,最好的辦法不是在兩個國家之間作比較,而是要在多個國家之間作綜合比較,這是非常有益的。倘若只拿美國和中國作比較,就比較簡單、武斷,也是不容易說清楚的。此外,要了解中國法律,就一定要了解中國的歷史和文化。事實上,不只是對中國如此,對其他國家和地區也是如此。中國有自己的文化傳統,美國也有屬于自己的文化傳統。但我不認為,中國與美國的歷史和文化就完全不一樣,二者沒有共同的價值和規則。不能因為歷史和文化的不同,就認為美國人不能批評中國,中國人也不能批評美國。
問:保護知識產權在中國是非常受關注的話題,而您認為,中西方在這個話題上有文化差異。這些差異體現在哪里?
安守廉: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宏觀來看,首先,西方的傳統是比較強調個人,中國法律的傳統是比較強調集體,比如家庭、宗族、村落等等,都是被強調的更重要的集體形式。換句話說,中國更講求社會性,西方更講求個人。其次,也是和第一點相關聯的,就是西方比較注意權利,中國則比較注意社會責任。雖然在歷史上有這樣的區別,但我認為,還是可以相互借鑒的。一方面,中國并不需要完全按照過去的思想和做法去做,另一方面,西方的法律制度也應是參考的對象。
問:您是什么時候關注中美知識產權問題的?
安守廉:我上世紀70年代末從哈佛大學畢業后到律師事務所工作,正趕上美中兩國官方交往增多,需要大量的相關專業人才。那時美國沒有多少人會說中文,在律師行業也只有兩三個人懂中文,我是其中之一。同時,很多到中國做買賣的美國公司也來找我合作。所以,從1978年開始,我一下子就有好多機會代表客戶去中國洽談業務。我很幸運,那幾年的法律實踐對我以后的研究和教學有很大幫助。舉一個例子,我后來寫了一本書,叫《偷書不算偷:中華文明中的知識產權法》,是討論中國歷史上知識產權制度的書,就是來自于從事法律實務時的啟發。因為我在幫助美國企業和客戶的談判中,遇到一個很大的、很復雜的問題,是怎樣保護商標和著作權。美國的企業和律師想通過談判來保護,可是發現有很多問題。有人認為這是中方故意侵犯權益,可是我認為不完全是這樣,而是另外受到文化、政治制度等因素的影響。因此,我認為,談論不同國家間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
問:您對外來制度與中國本土文化相融合的問題怎么看?
安守廉:我認為,古代中國雖以造紙術、印刷術等發明創造領先世界,卻沒有形成保護這些發明創造的法律制度。這是一個奇怪現象。我在研究中試著提出一些與法律文化移植相關的觀點,并不是為了強調中國知識產權制度還落后西方,而是為了討論一些頗令人困惑而又長期受到忽視的疑難現象。最近一些年,中國知識分子已從過去一種高傲的狀態到對版權版稅斤斤計較,可以看出,中國傳統的一些文化觀念有了相當改變,現在的中國文化“土壤”也許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更適合西方知識產權制度的生長?!?/p>
環球時報2010-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