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法塔：豎起的是信心還是憂慮？

□ 戚鳴

2009年11月25日，阿聯酋迪拜政府對外宣布，將對其所持股份達80%的迪拜世界財團進行重組，并要求該公司債主同意將所持部分即將于2009年底到期的債務延長至2010年5月31日。迪拜債務危機引發全球股市恐慌性下跌，全球金融市場隨之猛烈震蕩。

在此之后的2010年1月4日，世界第一高樓“哈利法塔”盛大揭幕。迪拜酋長親自主持開幕儀式，全球400多家媒體和20億電視觀眾共同見證因“債務危機”而險些成為“爛尾樓”的哈利法塔的竣工儀式。

“勞倫斯魔咒”再次應驗？

10多年前，德意志銀行分析師勞倫斯提出所謂的“大廈建成，經濟衰退”理論。在過去的100多年里，似乎經濟危機都發生在一些世界數一數二的高樓落成之時：1931年帝國大廈完工，一場大蕭條從美國席卷全球；1973年紐約世貿中心、1974年芝加哥西爾斯大廈建成，石油危機不期而至；1997年馬來西亞吉隆坡雙峰塔竣工，隨后亞洲金融危機爆發。

或許“勞倫斯魔咒”有其一定的合理邏輯。建造摩天大樓的決策往往產生于經濟繁榮期，寬松的貨幣政策以及對經濟過于樂觀的估計喚起了人們建造“紀念碑”的沖動。而所有的“紀念碑”都需要時間建造，隨著建筑越來越高，過度投資與投機而起的泡沫也越吹越大，并開始危及實體經濟，最終，一個經濟周期將以摩天大樓的竣工而成為轉折點。

債務危機與哈利法塔，也許正應驗了“勞倫斯魔咒”。當然，此次哈利法塔竣工并高調亮相，無疑是為恢復外界對迪拜經濟的信心。盡管如此，恢弘的竣工慶典能否一掃之前債務危機的陰霾，哈利法塔豎起的是世人對迪拜的信心還是憂慮？迪拜債務危機是被放大的單一事件還是又一個連鎖性反應的開始？是及時的警鐘還是新的負擔？目前尚在債務危機中掙扎的迪拜，或許需要拿出比建造世界第一高樓更多的智慧和勇氣。

現有經濟結構隱含危機

迪拜債務危機不僅僅是一場意外事件，這場危機背后的深層鋪墊是中東地區的石油國家越來越難以長期依賴石油作為自己經濟發展的唯一命脈。它們希望為石油美元找到新的出路，希望通過嘗試來探索一種新的不依靠或少依靠石油的發展模式。迪拜就是這種試驗的先行者。而本次債務危機的爆發，不可否認是迪拜在試驗路上的一個挫折。

不同于首都阿布扎比，迪拜酋長國的油氣資源并不豐富，只占到阿聯酋油氣儲量的2%，且已進入枯竭期，迪拜的統治者很早就意識到油氣資源枯竭的危機，堅持走多元化經濟發展道路。目前油氣產業為迪拜的經濟貢獻不足3%，貿易、金融、旅游和地產是迪拜的四大支柱產業。

然而這種以地產、旅游為支柱的“迪拜模式”并非完美無瑕。

首先，迪拜過度依賴房地產業的發展，靠房地產拉動許多相關產業的發展。而房地產業具有開放周期長、資金需求量大、應變能力弱的特點，一旦市場出現波折，將難以為繼。迪拜本地人口不多，90%以上為外來人口。本地人對房地產的需求相當小，大量高端地產依靠外國人購買，一旦全球經濟出現問題，外國人對迪拜房產需求就會大幅萎縮。迪拜這種建立在非剛性需求的房地產業也就成了無源之水。

其次，迪拜超償付能力，依賴外資。為了支持房地產業發展，以迪拜世界為主的財團大舉借債，在沙漠中建房、在海灣中建島。而迪拜多項債務償還都有兩個假定的前提，即石油價格保持每桶145美元以上以及迪拜會持續在房地產市場獲得突出的效益。事實上，迪拜本身所依賴的房地產和旅游業，本來就根基不穩，隱藏著巨大的隱患。

如此不牢固的經濟結構，加上2008年底全球金融風暴以及投資者信心不足等輔助因素，最終催生了迪拜債務危機的產生。

危機將對石油行業造成一定影響

迪拜債務危機，或許對石油行業造成一定的影響。

原油供應可能增加。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石油產量占全球的3.6%，是世界第三大石油出口國。以石油作為經濟發展主業的阿聯酋，需要從石油交易中獲得更多流動資金來度過危機。雖然迪拜經濟現在對石油美元的依賴很低，但是此次危機，使得迪拜可能更多地依賴阿布扎比。

早在2009年10月份，阿聯酋就透露，大約占到阿聯酋增加石油產量計劃1/3的上扎庫姆油田的原油產能計劃將在2015年年底前完成，耗資120億美元。根據這項計劃，阿聯酋將把原油日產量從目前的280萬桶提高到350萬桶。美國能源部的數據顯示，歐佩克國家執行限產減產協定以來，執行率逐步降低。截至2009年9月，歐佩克國家整體的減產執行率已經降到62%。但阿聯酋的執行率一直高達98%，僅次于沙特。為了順利度過此次危機，阿聯酋尤其是阿布扎比有很大可能增加石油供應量。目前其日均潛在產能有285萬桶，還能夠在現有供應量上增加57萬桶/日。

迪拜債務危機事件和最大受害者是迪拜自身，而對世界主要經濟體的影響可能比較小。對于中國的企業來說，受債務危機事件影響的公司主要集中在工程建設領域。目前中國建筑公司在迪拜有十幾個在建項目，涉及合同金額14億～15億美元，但這些項目的業主并非迪拜世界集團，中國建筑也沒有承接迪拜世界及其附屬的建筑項目，因此本次債務危機對中國在迪拜的企業影響有限。

阻擋不了全球經濟回暖

當然，總體而言，迪拜債務危機是本輪世界金融危機的延續，是經濟復蘇進程中的余震，其對全球金融市場的影響有限，是局部性、暫時性地區事件，阻擋不了全球經濟回暖的大趨勢。

本次迪拜債務危機事件是可以解決的，但需要一定時間。普遍認為迪拜可以通過三種方式解決危機：第一，迪拜世界集團通過債務重組，自身解決；第二，迪拜世界出售在全球的優質資產償債，但是這種方式會使迪拜世界和債權人均遭受一定損失；第三，如果迪拜自身不能解決，通過阿布扎比適時援助加以解決，這將是一種政治解決方式。

雖然本次迪拜債務危機與2008年底的全球金融危機不可同日而語，但教訓和啟示卻是深刻的：首先，經濟建設要量力而行，不應該靠大規模舉債進行開發建設。其次，經濟發展不能過度依賴房地產業的拉動。再其次，充分重視貨幣金融政策對通貨膨脹、資產價格、國際資本流動的影響。

客觀地說，作為迪拜經濟建設和社會生活中的大事，哈利法塔落成是這個因債務危機而備受關注的海灣酋長國成就不俗的表現，哈利法塔所矗立起來的不僅僅是直插云霄的828米世界超高建筑，更是人們對經濟形勢轉暖的信心和希望，其象征性不言而喻。但也應該看到，迪拜債務危機陰霾尚未消散，以房地產為核心的“迪拜模式”的弊端已經顯現。盡管哈利法塔落成了，但飄蕩在迪拜上空的警鐘聲仍在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