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濤
后危機時代中國經濟增長模式的轉型
■/馬 濤
中國作為上一輪全球化的主要力量,與美國一道推動世界經濟,形成了以中美為核心的新三角形循環。
在世界各國經濟刺激政策的作用下,從2009年中期開始,世界經濟逐步呈現復蘇勢頭。歷史經驗證明,每次全球性金融危機過后,世界都會迎來新一輪的巨大經濟調整,在此期間,世界經濟可能將經歷3~5年的調整期,進入一個較低速增長期。世界主要經濟體在這段時間內會采取一系列措施改進危機前的經濟模式,以適應未來經濟發展的需要。
全球化過程中,世界經濟出現了三大板塊互動,制造能力向亞洲集中,金融能力向歐美集中,資源供給國從中獲利,各國間經濟聯系不斷增強,世界經濟依存度全面提高,使得世界經濟出現了增長的“黃金時期”。而這種經濟快速增長的背后,是世界能源資源的巨大浪費和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尤其以中國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和美國的資產膨脹型消費模式為主要表現形式,建立在此種模式上的經濟增長勢必缺乏可持續的基礎,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宣告了這兩種模式的終結。吸取本次危機的教訓,美國正在有意識地提高儲蓄率,降低消費率,完成“去杠桿化”進程,同時不斷發展新型產業,培育低碳經濟等新的經濟增長點。
2009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增速達到9.6%。但是我們也要看到,為了適應調整后的新的全球經濟格局,中國必須加快經濟增長模式的轉型,可以說,今天的中國,經濟增長模式的轉型已經到了一個不容置疑的時點。變革的關鍵,在于消除制約這種轉型的國內外因素。從國內來看,主要還是經濟體制方面,單純用政策手段不能解決體制性問題,體制性問題必須采用體制手段加以解決。從國外來看,在全球經濟調整的大背景下,傳統經濟理論“兩只手”開始變為“四只手”,國際“看得見的手”與“看不見的手”對國內經濟的影響逐漸加強,而國內“看得見的手”與“看不見的手”在開放經濟條件下對國內影響逐步淡化,國內問題國際化、國際問題國內化,已經成為普遍現象。中國的經濟增長模式轉型必須以更開放的視野和更廣闊的國際視角去完成。
從“九五”計劃以來,中國就一直致力于經濟增長模式的轉型。然而努力的結果是,轉型的目的沒有達到,經濟卻在傳統模式下實現了長達10年的高速增長,這說明傳統經濟增長模式的存在還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同時也說明實現經濟增長模式轉型具有一定的艱難性,經濟增長模式轉型緩慢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第一,制度性因素。中國經濟體制改革走的是一條漸進式道路,權力中心是改革的倡導者和組織者,先后經歷了供給主導型、中間擴散型和需求誘致型的制度變遷。在這種制度變遷中,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企業進行著不同程度的博弈,中央政府分權讓利,地方政府和企業享有越來越獨立的利益。在這中間,地方政府越辦越像一個企業,為了追求GDP快速增長和財政收入最大化,它具有很強的投資沖動,重復建設,盲目投資,依賴“資源換增長”,主導了一輪輪經濟建設熱潮,直接導致了高投資、高能耗、高污染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
第二,改革性因素。中國經濟之所以出現高速增長,一個重要條件就是生產要素價格優勢。對長期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的價格結構矛盾,中國采取的是一條先易后難、逐步釋放的辦法。整體上看,經過30年的改革,中國商品價格市場化已經基本完成,95%以上的商品(包括投資品和消費品)都已經實現市場定價。但是,部分生產要素價格體系離市場化的目標還有相當大的差距,政府管制造成價格扭曲的狀況依然存在。譬如,電價偏低,使得中國高耗能企業比重過大;勞動力價格扭曲,存在體制和政策上人為壓低勞動力成本的因素;由于監管力度不夠,企業生產的環境成本還比較低,“內部成本外部化”現象嚴重。對資源、能源、環境等生產要素定價過低,使得中國經濟中大量的真實成本和費用“隱性化”,沒有計入現實價格。資源等生產要素價格偏低,必然造成對資源過度需求和浪費,產業結構升級缺乏壓力和動力。
第三,結構性因素?,F階段中國正處于工業化與城鎮化加快、消費結構升級的歷史階段,大量的調整經濟結構、進行技術改造、開展節能環保等,導致投資增長過快,企業產能過剩;由于居民儲蓄率過高,信貸資金充足,再加上商業銀行市場化改制,擴張意愿增強,貸款投放過多,客觀上為企業投資擴張提供了資金支持;由于國內最終消費率偏低,內需不足,促使產能過剩的企業不得不向外找市場;國內消費不足導致進口需求不旺,于是外貿順差過大、結構失衡。隨著中國市場化、工業化和城市化的不斷推進,當前中國經濟結構的基本特征,一是需求結構失衡,經濟增長依賴投資和出口,消費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較弱;二是產業結構失衡,經濟增長依賴第二產業特別是重工業擴張,生產性服務業發展相對滯后;三是城鄉結構失衡,二元經濟體制沒有根本改變。
第四,開放性因素。中國長期推行“趕超式”的外向型經濟增長戰略,在外貿政策和外匯管理制度等方面奉行“獎出限入”政策,鼓勵企業出口創匯,發展了大量的出口導向型企業,促進了出口迅猛增長,促使貿易順差不斷擴大;中國對外資企業在稅收、市場準入、融資便利及地方政策等方面仍然給予了許多優惠,吸引了大量FDI進入國內。以傳統加工貿易為主的外貿結構和以直接投資為主的利用外資方式,使得中國處于制造業的底端,這不僅使得中國經常賬戶和資本金融賬戶出現“雙順差”,導致國家外匯儲備大量增加,人民幣升值預期不斷強化,吸引國際熱錢大量涌入國內,還使得中國對能源、原材料、礦產品、水資源等的需求越來越多,國內資源短缺壓力增大,不得不更多地依靠國際資源類產品市場。
第五,國際性因素。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之后,國際貨幣體系基本上仍是圍繞美元展開的,真正對美元浮動的只有德國馬克(后來是歐元)、日元、英鎊和瑞士法郎,許多發展中國家實行的是低頻盯住美元的匯率制度,特別是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后,東亞國家紛紛重新將其貨幣盯住美元,所以現行國際貨幣體系只是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復本”。在這一體系之下,黃金非貨幣化,貨幣發行徹底擺脫黃金儲備約束,完全建立在信用基礎之上,傳統國際貨幣體系所面臨的“特里芬難題”和n-1問題的“不對稱解”,也一直存在。美國長期處于國際貨幣體系的“中心國”地位,主要“外圍國”在不同時期有所不同,上世紀60年代是西歐,80年代是日本,從90年代中期開始,特別是亞洲金融危機以后,變成以中國為主的東亞國家。東亞國家為了完成經濟趕超目標,普遍建立了出口導向型經濟模式,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全球供應鏈條重組、生產工序分割、服務跨國外包加速發展,東亞國家特別是中國,由于擁有大量廉價的勞動力,勞動力密集的生產環節向亞洲國家轉移,在這種體系下,逐步形成了東亞國家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
為了更好地適應“后危機時代”以及危機后的世界經濟新格局,中國必須保證經濟增長模式轉型的徹底成功。這不僅是促進中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關鍵,也是影響世界經濟健康運行的決定性因素。
轉型方向:建立內需主導型經濟模式
通過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推動國民收入分配向居民傾斜,從藏富于國轉為還富于民;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者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更加注重公平,讓人力資本得到充分體現,讓長期被扭曲的勞動力價值回歸本位;提高居民財產性收入,促進股票市場穩定健康發展,積極推出高效安全的投資理財產品,為老百姓創造更多獲取財產性收入的機會;繼續推動以“住、行”為重點的消費結構升級,以消費需求增強對工業化、城市化的拉動作用;盡快形成“紡錘式”的社會收入分配布局,為內需主導型經濟模式構造堅實的增長基礎。
合理擴大政府消費,增加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的供給,加大政府的社會保障投入和公共服務投入,較大幅度地增加社會保障、醫療衛生、教育和廉租房建設等公共服務支出,消除因公共服務供給不足而出現的強烈謹慎性儲蓄動機,增強居民消費信心。
轉型手段:推進經濟結構戰略性調整
以突破制約產業轉型升級關鍵環節和發展生產性服務業為重點調整產業結構,突破制約產業轉型升級的關鍵環節,把發展生產性服務業作為產業轉型升級的突破口,構建現代產業體系;以理順資源要素價格和增強可持續發展能力為重點調整要素結構,完善資源價格形成機制,積極穩妥地推進石油、天然氣等資源性產品價格形成機制改革,建立健全資源有償使用制度和生態環境補償機制;以消除二元經濟體制和走新型工業化道路為重點調整城鄉結構,堅持統籌城鄉發展,加速以城市為依托的新型工業化,通過制度創新賦予農村居民參與城市競爭的權利,加快農民市民化進程,加大對農業投入力度,適度推行農業規模化經營,建立城鄉無障礙經濟社會聯系,實現城鄉一體化。
積極推動銀行主導型金融體系向市場主導型金融體系的轉變。建立一個既能推動中國經濟持續成長,又能有效分散經濟成長所累積的風險,同時還能使居民享受經濟成長的金融財富效應的現代金融體系,形成多種所有制、多種類型金融機構并存、共同競爭的局面,保證中國金融高效、安全、穩健地運行。
轉型保證:積極參與國際經濟調節
上一輪全球化過程中所形成的世界經濟增長模式已經為全球金融危機所否定,經濟全球化和國際貨幣體系失衡成為引發全球經濟發展不平衡的主要因素。隨著全球化的深入發展,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擺脫國際因素對自身發展的影響,全球經濟聯動性增強,任何國家的單邊調整都會或多或少帶來宏觀經濟風險。國際貨幣體系失衡,黃金非貨幣化和新金融霸權主義確立,使得傳統國際貨幣體系所面臨的“特里芬難題”和n-1問題的“不對稱解”一直存在,中國在全球經濟體系中處于不利地位,經濟增長模式轉型面臨外部制約。
為此,應該積極推動國際貨幣體系的合理化改進,但這種改進首先是以削弱美元作為國際貨幣本位和美國作為國際貨幣體系“中心國”為條件的,必然會遭到美國的反對。用“對稱解”的辦法解決n-1問題,形成比較均衡的國際收支調節責任承擔機制,這種基于共同利益的跨國家和超國家行動是非常困難的,國際貨幣體系改革具有長期性。當前我們應積極推動人民幣國際化,解決中國貿易大國與金融小國的矛盾,實現大國向強國的根本轉變,讓人民幣融入到國際儲備貨幣體系中去,打破現在美元、歐元主導的國際儲備貨幣格局,促進多極化儲備貨幣體系的建設。強化各種經濟政策和機制的國際協調,通過雙邊和多邊體系積極發揮中國在國際經濟協調中的作用。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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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里芬難題亦稱“特里芬悖論”。1960年,美國經濟學家羅伯特·特里芬(Robert Triffin)在其《黃金與美元危機——自由兌換的未來》一書中指出:“由于美元與黃金掛鉤,而其他國家的貨幣與美元掛鉤,美元雖然因此而取得了國際核心貨幣的地位,但是各國為了發展國際貿易,必須用美元作為結算與儲備貨幣,這樣就會導致流出美國的貨幣在海外不斷沉淀,對美國來說就會發生長期貿易逆差;而美元作為國際貨幣核心的前提是必須保持美元幣值穩定與堅挺,這又要求美國必須是一個長期貿易順差國。這兩個要求互相矛盾,因此是一個悖論?!边@個難題決定了布雷頓森林體系的不穩定性和垮臺的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