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舒
(哈爾濱師范大學 心理系,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我是誰?”是一個人們長期感興趣的話題。從表面上看對這一問題的回答可以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也可以有各式各樣的回答,而對自我的認識卻很難清楚明了。這也是為什么人類在了解外部世界的同時,從未停止過對自我的探索的原因。在心理學領域,對自我的研究也經歷了一個漫長而曲折的發展過程。自1890年詹姆斯首次把自我概念引入美國后,這條道路的發展一直曲曲折折,人們對它的興趣也一直不大,直到近幾十年,對這一問題的研究逐漸興起。筆者以近些年來國內外學者關于自我參照效應研究的文獻為基礎,從研究范式、研究機制、研究內容等方面對自我參照效應領域的相關研究進行簡要整理和總結,為今后的研究提供參考。
在心理學史上,自弗洛伊德開始,自我一直受到心理學家的重視,成為解釋臨床和社會心理現象的核心概念之一。自我不單對情緒的產生和動機的發動起重要作用,它還是個人信息的組織者和加工過程的一部分,對認知有直接影響。1977年Rogers擴展了Tulving和Craik等人的記憶加工深度理論并在實驗中首次發現,記憶材料與自我相聯系時的記憶成績比其他編碼條件好,他們把這種現象稱為自我參照效應(self-reference effect,簡稱 SRE)[1]。此后眾多的研究者對記憶、自我等現象給予積極的關注,將二者結合進行的實驗研究也隨之興起。在國內,朱瀅等人對自我的研究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并引起了越來越多的心理學家的重視,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Rogers在1977年首次提出的方法就是SRE的經典范式,又稱自我描述判斷任務或特質詞判斷方法。此研究范式一般分為學習和記憶兩個階段。Rogers 等人最初的研究范式是選用40個人格形容詞為實驗材料,被試分成結構組、韻律組、同義詞組和自我參照組,分別給每組被試呈現相應的問題,引導被試進行相應的加工,最后,被試進行自由回憶。結果表明,自我組的記憶成績優于包括語義加工在內的其他3種編碼條件,即出現了自我參照效應。Rogers的這種研究方法在隨后的研究中被廣泛采用。后來的一些研究者在使用這種方法時又對其進行了改進和擴充,比如在測驗任務中運用線索回憶、再認等任務。根據McGuine和Padamer-singer(1976)的研究,被試在對“請介紹自己”,這樣的開放式問題進行回答的時候,生理特征和人格特征有著幾乎相同的提及頻率,說明身體部位及特征是個人自我表征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根據Gordon(1968),McGuire & Padaner-Singer(1976)的研究,職業期望也是自我概念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有研究者對刺激材料進行了擴展,使用了關于身體部位的名詞以及職業名詞,運用這些材料的實驗也證實了SRE的存在。
自我參照效應也可以通過將自我參照任務和他人參照任務比較而展現出來。Bower & Gilligan[2]發現他人參照任務通常會比自我參照任務產生更壞的回憶成績。然而,當一個非常熟悉的人(如母親)替代自己成為指代對象時,被試的記憶成績與自我參照條件很接近。這些實驗說明,自我參照之所以能提高記憶是因為自我是一個高度精細化的結構,一旦被激活,能在記憶材料和早已存儲在自我結構中的其他信息建立聯系。這些聯系能夠為隨后的回憶提供多種通道,從而促進記憶。其后,一些研究者在被試編碼任務的分組上,除了有母親參照外,還添設了他人參照任務,如讓被試將記憶材料與公眾人物、名人、親友或構想的他人進行參照等,這些改變對SRE研究進行了有益的補充。
Klein & Kihlstorm[3]把組織看作自我參照效應產生的原因。即對一系列單詞之間關系的編碼加工,包括詞與詞之間的直接聯系以及同屬于一個范疇的詞之間的間接聯系。他們引入了組織性的變量,發現組織使記憶效果發生了很大變化,如果自我參照不能引起良好組織時,它比正常語義加工更能導致回憶成績下降。結果顯示,當信息的組織程度受到控制時,自我參照的加工不再比普通語義加工更有效。有人認為,自我參照任務和語義任務都促進了記憶的精細加工,在Klein的研究中雖然顯示了組織的作用,但并不能排除記憶精細加工的影響。
此后,Klein等[4]給被試設計了3類實驗任務:精細加工、組織和自我參照任務。其中,精細加工任務是讓被試給出呈現單詞的定義,然后在5點量表上表示出下定義的難度。上述3種任務中每種任務使用的單詞又分有關聯和無關聯兩種,這樣一共有6種實驗條件。結果表明:在單詞間無明顯聯系時,自我參照任務和歸類任務產生的記憶成績同樣好,都優于定義產生任務,說明自我參照任務能提高記憶組織;而在單詞有明確聯系時,自我參照任務與定義產生任務的作用是類似的,都優于組織任務,說明自我參照能促進精細加工。由此可見,自我參照作用機制必須用組織加工和精細編碼雙過程來解釋[5]。
Anthony Goreenwald和Mahzarm R.Banaji(1989)在研究中采用了自我生成程序,這種方法是讓被試完成一個句子生成任務。它要求被試同時運用需記憶的目標詞和朋友的名字聯合起來造句,這就提供了非自我參照項目與已存的自我相關項目進行聯系的機會,從而減少了對刺激材料的限制。結果表明:與自我生成有關的項目的回憶率的主效應顯著,即在自由回憶中,與自我生成的名字相搭配造句的目標名詞回憶率高;在名字回憶任務中,朋友的名字的回憶率高于他人生成的名字;而在線索回憶中,當以被試朋友的名字作為線索提供給被試時,其對造句中所用的目標詞的回憶率也高。其后還采用了被試生成的娛樂明星(如影視、體育明星等)的名字或改變回憶任務的順序對其使用的這種方法進行了擴充,也取得了預期的實驗結果。
Conway & Dewhurst[6]將R/K判斷程序用于SRE的測驗中,要求被試首先對每個項目做新舊判斷,即是否在學習時見過該項目,然后對舊項目,再判斷是“記得(R)”還是“知道(K)”它。結果發現自我參照效應只發生在R反應上。簡單再認成績將兩種不同性質的記憶混淆在一起,不能敏感地反映自我參照效應。因此“R/K”范式比以簡單再認為測驗任務的經典范式更適合自我參照效應的研究。
Craik[7]等人在腦成像研究中發現:自我參照條件下的記憶成績顯著優于其他三種條件。對學習過程進行了PET掃描,并進行SPM分析,結果發現,自我的編碼與其他語義編碼一樣,都激活了大腦左額葉,這證明自我概念有通常的語義特征;PLS分析結果表明,自我參照獨特地激活了右前額葉主要在BA10,45區。與Crady所列的情節記憶提取的激活區高度一致,在一定程度上說明自我參照任務中存在情節記憶的提取。
Barnan和Symons(1995)通過對成人SRE研究范式的修訂創造了兒童的SRE研究范式。其實驗程序為: 在記憶編碼過程中, 每張圖片的呈現伴隨著相應的詞語刺激, 然后要求被試對詞語進行自由回憶。隨后, Jie和Ying(2005)也改造了傳統的范式以適合兒童自我參照效應的研究。在學習階段, 他們將圖片伴隨兒童自己的面孔或另外一名兒童的面孔一起呈現, 要求兒童判斷是誰的手指著圖片, 供兒童作出判斷的時間不限。在2分鐘的干擾間隔之后進行一項意外的自由回憶測試任務, 要求被試盡可能多地回憶出呈現過的圖片, 供兒童用于回憶的時間同樣不限。Hammen和Zupan發現, 對7—12歲的兒童而言,自我參照條件下詞匯的記憶保持好于非語義條件下詞匯的記憶保持, 這一差異隨年齡的增加而增大。但也有研究者認為自我參照加工本身就包含一定程度的語義加工, 以上研究中所發現的兒童記憶自我參照效應以及年齡對這一效應的影響, 也可能是因語義和非語義編碼之間的差異所致。為了解決以上問題,Jie和Ying修訂了兒童記憶自我參照效應的研究范式, 并進行了一系列研究。研究結果表明,5歲兒童身上就已經表現出記憶的自我參照效應[8]。
在記憶自我參照效應的發展問題方面存在著爭議。Pullyblank[9]等人的實驗要求7—11歲的兒童及成人對形容詞進行語義編碼或自我參照編碼。測試中發現:(1)7歲兒童的記憶保持中已出現了自我參照編碼優于語義編碼的情況;(2)無論哪一年齡段,自我參照編碼都比語義編碼具有更好的記憶效果;(3)自我參照效應的優勢不隨年齡增大而變化,即年幼兒童與年長兒童以及成人對自我參照特質詞語的記憶效果大致相同。
綜上所述,國外關于記憶的自我參照效應研究無論在現象的揭示、原因的解釋上,還是在判斷標準等方面都取得了一些進展,為我國的研究做了很好的鋪墊。
朱瀅等[10]進行了中國人自我參照效應研究。實驗采用R/K程序,設置了4種條件:(1)自我組;(2)母親組;(3)他人組;(4)語義組。要求不同組的被試對所呈現的描述人格的形容詞進行不同種類的判斷,待學習完成后,進行一段時間的干擾任務后測驗被試的再認情況。在再認測驗中,對被試認為是舊項目的還要進行R/K判斷。結果發現:在總再認率上,自我組、母親組和語義組之間沒有顯著差異,和他人組差異顯著;但在R和K判斷上,自我組、母親組和語義組的差異都顯著,與他人組的差異也仍然存在;有重要意義的是,無論總再認率還是分別在R/K判斷上,自我組和母親組都表現出完美的一致性。
戚健俐、朱瀅[11]研究了中國大學生記憶的自我參照效應。實驗設計中引入了父親組作為一個新的變量,并要求被試在原來R/K判斷的基礎上又增加兩類判斷:F和G判斷,F指的是熟悉感,G為猜測,總共4類判斷。實驗證明:自我參照效應只體現在基于回憶經驗的R反應上,而不影響基于知道感的K反應和基于熟悉感的F反應;中國被試參照父親的記憶成績和參照自我、參照母親一樣好,優于參照名人;參照父母的R反應無差異,體現了中國被試的父母概念在自我概念中有同等地位。
楊紅升、朱瀅[12]以老年人為被試進行的自我參照效應研究發現:老年人的記憶仍表現有自我參照效應,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被試的自我參照加工的再認成績及R判斷都顯著降低,在K值上沒有顯著差異,但沒有母親參照加工的記憶優勢效應;老年人記憶成績的下降主要體現在情景記憶中,語義記憶能力相對來說下降速度較慢。
楊紅升、朱瀅[13]考察了中國被試在自我參照、母親參照以及他人參照條件下的提取誘發遺忘情況,以考察母親參照加工在抑制方面的表現是否會和自我參照加工相同。結果證實:對于中國被試來說,自我參照加工和母親參照加工任務不僅可能會在總回憶量方面高于他人參照加工,而且經過這兩類加工的材料在提取過程中不會形成對相關材料的抑制。
陳健芷、林超[14]在自我參照范式中加入偶發編碼加工方式,并采用R/K判斷范式考察了中國大學生在偶發編碼和外顯編碼方式中的記憶成績,結果發現:在R指標上,偶發編碼方式和外顯編碼方式中均出現了自我參照效應和母親參照效應;參照自我加工的記憶成績顯著高于參照母親加工的記憶成績;外顯編碼方式中的記憶成績顯著高于偶發編碼方式的記憶成績。
李文娟、吳艷紅、賈云鷹[15]將自我參照效應的實驗范式與字表方式的有意遺忘范式相結合,探討有意遺忘在自我參照與他人參照條件下的異同。結果發現:在有意遺忘的研究范式下,自我參照和他人參照的自由回憶正確率不存在顯著差異;自我參照條件下出現了有意遺忘現象,而他人參照加工條件下沒有表現出有意遺忘現象。說明自我參照加工的區辨性很高,有意遺忘的指導語激發的抑制作用對它有效,從而出現了遺忘現象。
綜上所述,國內有關記憶的自我參照效應研究與國外的研究范式相結合,根據中國人自身的特點,并與遺忘、提取誘發遺忘等范式結合,得出的結論更深入地探討了自我參照的記憶加工相對于一般加工的優勢作用。但是,我國的研究被試主要集中在大學生上,對老年人研究較少,現在還缺乏對兒童的研究,這方面是我們以后研究應該注意的。
文化是生活在一定地域內的人們的思想、信念及生活與行為方式的總稱,它對生活于其中的人們的心理與行為有著重要的影響[16]。不同文化中的人們有著不同的自我概念。將自我的文化差異引入記憶的研究也是自我參照效應研究的一個新視角。例如,自我參照效應方面,朱瀅和張力[10]的實驗證明,中國被試參照母親進行加工的成績與參照自己一樣好;而西方被試參照母親等親密他人進行記憶加工的成績卻要差于參照自我。楊紅升和黃希庭[17]等人關于群體參照記憶效應的研究則發現,中國被試參照中國人進行記憶加工的成績顯著好于參照美國人進行加工;美國被試參照自己人群體進行加工的成績卻并不優于參照中國人。香港城市大學[18]用大學生做了文化啟動的實驗,結果表明,在中國文化圖片啟動下的學生具有互倚型的自我概念,而在美國文化圖片啟動下的學生卻顯示出了獨立型的自我概念。雖然在這方面有了一定的研究,但目前工作主要集中在意識層面的研究,無意識層面的研究是否也會發現文化的痕跡,可以作為下一步研究的方向。
認知心理治療家認為,認知才是真正影響我們行為的決定性因素,引起人的情緒和行為反應的直接原因在于人們心中有許多非理性的觀念,這些觀念經常在無意識狀態下影響其情感和行為。但是關于抑郁心境對內隱記憶和外顯記憶的影響的研究也表明,抑郁心境只對外顯記憶有顯著影響,而不影響內隱記憶。我國學者錢銘怡[19]利用自我相關編碼任務檢測輕度抑郁者的加工偏向,結果發現:抑郁者自我圖式中正性成分較少,表現為回憶較少的正性詞和較多的負性詞,即存在回憶的正偏向抑郁者對與自我有關的狀態信息的加工偏向小于正常者,而對特質信息的加工兩者無差別。借鑒自我參照加工的基礎研究結果,指導心理治療等應用領域的研究也是非常有意義的未來研究方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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