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國史上的群眾學理論運動
——以“文革”前《紅旗》雜志為個案的考察

黃金魁

(1.中國人民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872；2.惠州學院 思政部，廣東 惠州 516007)

一、群眾學理論運動的第一個高潮出現在1958年

《紅旗》雜志以“工人農民學習理論的組織如雨后春筍”來形容這一階段群眾學理論運動的發展形勢。1958年8月16日出版的《紅旗》雜志第6期根據各地報刊的報道進行了綜合報道。《紅旗》載文指出，“上海求新造船廠三個月前建立了第一個哲學自學小組，有五個工人參加，現在已經發展到三十四個組，四百多人”，“哈爾濱市在一個月內就組成了三千多個學習小組，有七萬多工人參加學習”，“天津市許多工廠先后組織了哲學學習班，參加學習的人數已達一萬五千余人”。另外還列舉了武漢、鄭州、西安等多個城市和地區工人、農民群眾學習組織和參加人數，是可謂“在社會主義建設大躍進的形勢下，廣大工農群眾掀起了一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毛澤東同志著作的高潮”[1]21。

這次群眾學理論運動高潮的興起，主要是群眾感覺實際需要而自發形成的。這種自我需要主要體現在兩方面：其一，參加“反右斗爭”的需要；其二，參與國家建設與管理的需要。

在“反右”運動中，廣大工農兵群眾發現因為缺乏理論無法將“右派分子”的言行批深批透。當時工人學理論最著名的要數上海求新造船廠，他們成了《人民日報》最先報道的學哲學的工人群體。該廠的職工“為了和右派分子斗爭，引起學習哲學的愿望”[2]。 該廠工人陸順昌認為自己“不能從理論上分析駁斥”右派分子對黨的攻擊，“就產生了學習哲學的愿望”[3]。《紅旗》雜志對此進行了轉述，“該廠修造車間有一個右派分子搬弄了好多哲學術語向黨進攻。工人們把他駁倒了，但是在斗爭中也的確感到分析批判的還不夠深透”，所以“有了理論上的需要”。《紅旗》還引述天津三明織布廠工人學哲學的例子，說明同一道理。

在“社會主義建設大躍進”中，工農群眾同樣感到學習理論的重要。《紅旗》刊文指出，在社會主義大躍進的形勢下，“工人農民進一步感到，自己不只是一個個單純的勞動生產者，必須更加積極地參與社會政治生活，參與生產的管理，參與國家的管理。……在工人農民真正用主人翁的態度來對待周圍一切的時候，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要求提高自己的政治本領，要求能夠掌握馬克思列寧主義這個思想武器” 。“農民出身的基層干部和社干部，當了干部以后，本來就感到非學理論不可，特別是經過整風運動，更加迫切地要求學會講道理，分析問題，總結工作，以便改進工作方法和領導作風。”[1]23

為推動和引導群眾學理論運動，《紅旗》除了刊登綜述性質的通訊報道外，還以其他形式刊發相關文章。如，1958年8月出版的《紅旗》雜志第6期刊登了天津仁立毛呢廠的老工人李長茂介紹自己學習哲學的文章，說明“學哲學的好處太大了”[4]29。另外在文教方面的文章中同時宣傳群眾學理論、學哲學運動。[5]31江西也將群眾的寫作運動與學習毛澤東同志著作的運動結合起來，并認為：“這是一個思想大革命，將進一步提高全民的共產主義覺悟，推動生產和工作的猛躍進，同時也將給群眾寫作運動打下更為深厚的基礎。”[6]38

二、群眾學理論的第二個高潮出現在1960年

1960年年初，主要是為了更好地“反右傾”，9月下旬《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出版之后，群眾學理論運動掀起了新的高潮。

與“反右傾”相聯系，工農群眾學理論運動的重點是學習如何“發揮群眾的主觀能動性”，以及針對“右傾機會主義者”所宣稱的關于國民經濟出現“嚴重困難”的論調，學習如何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主流和支流”等方面的理論。《紅旗》雜志1960年第2期刊登了江蘇省委第一書記江渭清的《學習毛澤東思想充分發揚自覺的能動性》。文章最后指出：“我們要組織各級干部認真地、全面地、系統地學習毛澤東思想，向廣大人民群眾宣傳毛澤東思想。”“我們省委、地委、市委、縣委以及公社、廠礦企業和學校的黨委，必須迅速掀起一個學習毛澤東思想的運動，并且堅持下去，不斷提高我們的思想水平。”[7]16《紅旗》雜志1960年第3期刊登的中共來安縣委書記劉萬邦的文章介紹該縣工農群眾學理論的情況。文章寫道，自1958年以來，來安縣群眾先后學習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哲學的一些基本知識，如“世界是物質的、事物是發展的、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區別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和不同的處理方法等等”[8]30。

黑龍江省的群眾理論學習運動在當時是比較典型的。據該省省委宣傳部長于林介紹，該省勞動群眾的理論學習運動，“是在1957年整風運動和反右派斗爭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至1960年初，“全省已有紅專學校24 000多所，政治理論學習小組130 000多個”。[9]271960年4月10日至20日，共青團中央、全國總工會和全國婦聯在哈爾濱聯合召開“全國青年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學習毛澤東著作黑龍江現場會議”。出席黑龍江現場會的有團中央、全國總工會、全國婦聯、教育部、鐵道部等系統的代表，高等學校政治課教師，中國人民解放軍代表和先進學習單位代表、小組長、學習積極分子等1080人。來自全國各地的工農兵各方面的代表77人分別在大會上發言。黑龍江省委宣傳部長于林代表黑龍江省委講話，共青團中央書記處書記胡克實代表團中央講話。[10]454月1日出版的《紅旗》雜志率先刊登了黑龍江省哈爾濱市一個售貨員理論學習小組經驗介紹的文章。哈爾濱的這個售貨員理論學習小組的代表也在大會上作了發言。于林、胡克實分別在當年的《紅旗》雜志第9期和第11期上發表了相關文章。

1960年9月下旬，《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出版發行，這是我國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紅旗》雜志從1960年第19期到1961年第6期連續發表了一系列宣講毛澤東思想、介紹毛澤東著作的專文，共計16篇之多。1960年10月1日出版的《紅旗》雜志第19期以林彪的《中國人民革命戰爭的勝利是毛澤東思想的勝利》開篇，同時發表社論《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該社論以大量的歷史事實論述了毛澤東關于“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和“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的思想，并指出：“毛澤東同志這一指導原則，不但適用于我們進行軍事斗爭，而且適用于政治斗爭；不但適用于我們打倒敵人，而且適用于做好一切工作，戰勝一切前進道路上的困難。”社論最后指出，《毛澤東選集》第四卷是“一部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著作。我們必須認真進行學習，通過這一學習提高自己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思想水平，加強團結，勤儉建國，埋頭苦干，做好工作，為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具有現代工業、現代農業和現代科學文化的偉大的社會主義強國而奮勇前進”[11]15，17。該期雜志還對《毛澤東選集》第四卷的主要篇目進行了詳細介紹。《毛澤東選集》第四卷的出版發行，推進了全國各界和人民群眾學習毛澤東著作的高潮，各地紛紛出版供工農群眾學習毛澤東著作的參考資料。與此同時，工農群眾自己撰寫的學毛著的體會和經驗的文章被匯編成冊出版。

三、至1964年，群眾學理論運動出現了第三個高潮

“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成為這一階段群眾學理論運動的主題。“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是林彪在1961年初提出的，意在推進軍隊的思想政治工作，推進軍事業務和政治工作的結合。《紅旗》雜志曾于1963年8月1日出版的第15期發文對此進行了論述：“我們學習毛澤東的思想的辦法是，‘帶著問題學’，‘活學活用，急學先用，學用結合’。”[12]161963年12月，毛澤東作出學習解放軍如何做政治工作的指示。[13]4541964年2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全國都要學習解放軍》的社論，社論高度贊揚了解放軍以學習毛澤東著作為中心的思想政治工作的方法，提出各行各業、各條戰線都要“大學毛澤東同志的著作，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大學解放軍，大學一切先進經驗，活學活用一切先進經驗”[14]。 隨后，《紅旗》雜志發表了系列文章，宣傳工農兵群眾“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

1964年《紅旗》雜志第10期發表了《學習理論的目的全在應用》的署名文章。文章指出，“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學習毛澤東著作的目的，都是為了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矢’，去射我們思想上和工作上的‘的’，也就是為了指導實踐，為了應用”，“用”就是為了“解決實際問題”，“說的是要改造客觀世界，要改造主觀世界”，“邊學習，邊改造，邊應用，學用結合，活學活用，反復地學，反復地用，路子對了，就能每學一次，思想登上一個新的境界，工作登上一個新的境界”[15]35。在另一篇題為《擠和鉆》的文章中闡述了“擠時間學”和“刻苦鉆研”這兩種緊密聯系的學習馬克思主義、學習毛澤東著作的方法。作者認為，“我們學習理論的目的，全在于應用”，我們應該“善于帶著工作中的問題去學習理論”，同時，“真正做到能夠運用理論”。[16]37，38這些文章突出強調了學習理論、學習毛澤東著作的根本方法問題，即：“活學活用，學用結合”，“理論聯系實際”。根據“活學活用”的原則，《紅旗》還載文提出，“從實踐中提出學習課題”的觀點，并認為對于廣大的同志來說，這是“最好的學習方法”。該文提出：“我們參加了實踐，實踐中的各種矛盾反映到自己頭腦中來，這就是問題。為了解決這些矛盾，我們去學習革命理論，就比較容易使理論和實際真正結合起來。”[17]35

除了上述理論性和學習方法介紹的文章，《紅旗》還特別刊發了全國學習毛主席積極分子、“活學活用”毛澤東著作的典型黃祖示撰寫的文章。在這篇題為《永遠做徹底的革命派》的文章中，黃祖示以自己的切身體會，介紹了“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方法和收獲。他認為，建國十五年來，祖國發生的巨大變化，“勞動人民翻身作了國家主人，工農業生產得到極大的發展，人民生活得到顯著改善”，這一切都是“革命”帶來的。對于“為什么要鬧革命？不革命行不行？怎樣將革命進行到底？”等問題，他認為自己“從毛澤東著作里得到全面透徹的解答”， 最后他表示，“一定要牢記毛主席的教導，永遠做徹底的無產階級革命派”。[18]32在全國“大學解放軍”的形勢下，部隊“活學活用”毛著的方法在群眾中得到推廣。

四、《紅旗》雜志對群眾學理論運動的引導作用

其一，緊扣群眾學理論運動的形勢，適時綜合報道運動的進程。本次群眾學理論運動在《紅旗》雜志創刊前已經開始了。如第一個被《人民日報》報道的工人學哲學小組——求新造船廠修造車間的哲學小組早在1958年3月就成立了。[2]在《人民日報》報道求新造船廠的哲學小組之后，全國各地的群眾學哲學、學毛著的組織紛紛成立。《紅旗》雜志在創刊不久后的第6期便以各地報刊的報道為材料，對群眾學理論運動進行綜合報道。1960年、1964年又以更加密集的程度刊登相關文章，引導、反映群眾學理論運動的進程。

其二，刊發主題適當的理論文章，引導工農兵群眾學理論運動的發展方向。這次群眾學理論運動最初是群眾自發的，是因為生產和生活的需要主動而為的。作為中共中央機關刊的《紅旗》雜志適時地引導群眾的學習活動與黨的主要政治活動相結合，如1958年的“文化大躍進”、1960年初的“反右傾”和“學習《毛澤東選集》第四卷”，1964年的“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等。《紅旗》刊登的相關文章既體現了我國政治生活的主題，也引領了群眾學理論運動的主題。

其三，刊登工農兵群眾撰寫的文章，鼓勵和推進群眾學理論運動的熱潮。工農兵學哲學、學毛著，一個必須克服的問題是“能不能學得懂、學得會”，《紅旗》同其他刊物一樣，首先批駁那些認為工農群眾因為知識水平低不能學哲學的觀點，然后提出“結合具體工作學”的學習哲學、學習毛澤東著作的方法，并且列舉大量的工農群眾學哲學、學毛著的例子，“破除了工農群眾不能學習理論的迷信”。[1]23刊登由一線工人、農民和普通士兵撰寫的學理論、學毛著的文章，是《紅旗》鼓勵和推進群眾學理論運動進展的又一極具影響力的舉措。將普通工農兵撰寫的文章匯編成冊出版是群眾學理論運動中慣常的做法，但是，由中共中央機關刊登載，其意義和影響力當然非同一般。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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