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崇義
減刑假釋程序的理性思考
樊崇義
當前,隨著司法體制和機制改革的不斷穩步推進,減刑、假釋工作,乃至整個監獄工作面臨著許多新情況和新問題,歷史的發展對減刑、假釋工作提出了新要求。因為整個監獄的執行工作面臨著管理思想由人治型向法治型的轉變,管理模式由自主型向標準型的轉變,管理方法由經驗型向科學型轉變,罪犯管理由管束型向教育型轉變,監獄管理活動由執行型向創新型轉變;監獄職能由多重型向單一型轉變①。這就迫切要求我們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理清工作思路,強化創新管理。特別是減刑、假釋工作更為復雜,它不僅是監獄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它還涉及刑事訴訟制度的改革,更是人民法院審判工作的一項重要職責,這項工作做得好壞,直接關系到預防和減少犯罪、維護社會和諧穩定的重大政治責任和重要的歷史使命。因此,我們必須更加理性地思考和對待這項工作,使它沿著科學、健康的軌道發展。針對減刑、假釋工作當前面臨的新形勢,筆者認為必須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思考。
轉型時期的現實中國社會,出現了階段性特征,社會矛盾突顯,利益分配的格局呈多元化狀態,刑事犯罪案件在不斷攀升,導致減刑、假釋工作也面臨著新的形勢。存在決定意識,矛盾與問題決定著對策,我們必須理性思考,正視問題,正視矛盾,抓住特征,決定對策。現實中國社會面臨的階段性特征,給減刑、假釋工作帶來的新問題有六個方面:
第一,由于刑事犯罪案件的攀升,全國每年需要減刑、假釋的數量也在逐年增加,給監獄和人民法院帶來的工作量居高不下。
第二,減刑、假釋罪犯回到社會后再犯罪情形時有發生,侵害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和財產的犯罪案件逐年攀升,反映出司法機關對減刑、假釋的適用效果不佳,人民群眾反映強烈,人稱“放虎歸山,百姓遭殃”。因此,2008年6月16日,周永康同志在全國政法系統學習貫徹黨的十七大精神和胡錦濤總書記重要講話專題研討班上指出:“對于必須收監關押的罪犯,監管場所要把改造人放在第一位,通過創新教育改造方法,強化心理矯治,提高罪犯改造質量,真正使他們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要把刑釋解教人員重新違法犯罪率作為衡量監管工作的首要標準,確保教育改造工作取得實效。”周永康同志這一重要論述,把刑釋解教人員回歸社會后的重新違法犯罪率作為衡量監管工作的首要標準。“首要標準”的確立,正是對減刑、假釋工作的新要求和新標準,更是在新的形勢下,代表黨中央對減刑、假釋工作確定的指導方針,也是減刑、假釋工作在新的形勢下的價值選擇。
第三,已經判處無期徒刑和死刑緩期二年執行的罪犯,在監執行時間不長,不嚴格依法減刑的案例時有發生,群眾反映強烈。我國《刑法》第七十八條規定:“減刑后實際執行的刑期,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的,不能少于原判刑期的二分之一;判處無期徒刑的,不能少于十年。”《刑法》第五十條規定:“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在死刑緩期執行期間,如果沒有故意犯罪,二年期滿以后,減為無期徒刑;如果確有重大立功表現,二年期滿以后,減為十五年以上二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故意犯罪,查證屬實的,由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執行死刑。”但是,對于我國刑法的這些規定,在執行中,有法不依,執行不嚴,個別判處無期徒刑和死緩罪犯的減刑,在監獄的實際執行期不長,使一些罪犯沒得到真正的改造,回歸社會后重新犯罪的不乏其例。
第四,職務犯罪的罪犯不僅判處緩刑的數量在逐年增加,而且對職務犯罪的罪犯減刑次數多,減刑幅度大,對腐敗分子打擊不力,群眾的反映已經成為一個熱點。
第五,減刑、假釋工作中滋生的司法腐敗更是令人發指,成為社會熱點問題之一。僅從輿論報道出的多起錢權交易,違法減刑、假釋的案件,在社會上就已經引起強烈的不滿和批評。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這類腐敗的一個重大特點是監獄管教干警與法院法官相互勾結,集體受賄,徇私舞弊。例如,某省先后為206名罪犯違規辦理減刑、假釋和保外就醫,共有46名管教干警和6名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官卷入此案。這種令人痛心的案例在全國各省時有發生,必須引起我們高度重視。
第六,監所法律監督不力。根據《憲法》第一百二十九條的規定,我國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檢察機關對監獄的法律監督是人民檢察院的一項重要的職責。這方面的權力制衡和制約,已經取得一定的成績,例如,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工作報告顯示,全國檢察機關對監管活動中的違法情況提出的糾正意見每年都在萬件次以上。但是,監督不力的情況還十分嚴重,尤其是減刑、假釋監督不到位,程序不明確,對違法的制約、糾正、救濟措施不具體等,這一問題已經成為當前司法改革的重要課題。
以上六大問題是中國現實社會階段性特征在減刑、假釋工作中的反映,更是減刑、假釋工作中的新問題、新情況、新矛盾,我們只有審時度勢、轉換思維、理清思路,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確定減刑、假釋工作新的工作方針。
我國刑罰的執行工作,從立法到實務,充分地貫徹和體現了我黨一貫堅持的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尤其是我國刑法關于減刑、假釋的有關規定,就是在執行工作中實行區別對待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我國《刑法》第七十八條規定了減刑的適用條件及限度:“被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執行期間,如果認真遵守監規,接受教育改造,確有悔改表現的,或者有立功表現的,可以減刑;有下列重大立功表現之一的,應當減刑:(一)阻止他人重大犯罪活動的;(二)檢舉監獄內外重大犯罪活動,經查證屬實的;(三)有發明創造或者重大技術革新的;(四)在日常生產、生活中舍己救人的;(五)在抗御自然災害或者排除重大事故中,有突出表現的;(六)對國家和社會有其他重大貢獻的。減刑以后實際執行的刑期,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的,不能少于原判刑期的二分之一;判處無期徒刑的,不能少于十年。”我國《刑法》第八十一條規定了假釋的適用條件:“被判處有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執行原判刑期二分之一以上,被判處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實際執行十年以上,如果認真遵守監規,接受教育改造,確有悔改表現,假釋后不致再危害社會的,可以假釋。如果有特殊情況,經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可以不受上述執行刑期的限制。對累犯以及因殺人、爆炸、搶劫、強奸、綁架等暴力性犯罪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不得假釋。”我國刑法關于減刑、假釋適用條件及限度的規定,自實施以來已經證明,充分發揮了刑罰的功能和作用,區別對待,分化瓦解,預防犯罪,充分地彰顯了“刑罰以人為本的核心理念,表現了具有中國特色刑罰執行工作的本質特征”。但是,在執行的過程中,人們對法定條件的理解和限度的把握,仍然存在裁量不均,或者越限減刑、假釋的情況。針對這種情況,最高人民法院于1997年10月28日又對上述條件和限度頒發了《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該規定對于減刑條件的理解和減刑限度的適用又進一步作了明確的司法解釋。
關于減刑條件的理解、內涵和適用,“解釋”的第一條規定:“根據刑法第七十八條第一款的規定,被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執行期間,如果認真遵守監規,接受教育改造,確有悔改表現的,或者有立功表現的,可以減刑;有重大立功表現的,應當減刑”。
(一)“確有悔改表現”是指同時具備以下四個方面情形:1.認罪服法;2.認真遵守監規,接受教育改造;3.積極參加政治、文化、技術學習;4.積極參加勞動,完成生產任務。對罪犯在刑罰執行期間提出申訴的,要依法保護其申訴權利。對罪犯申訴應當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不應當一概認為是不認罪服法。
(二)“立功表現”是指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1.檢舉、揭發監內外犯罪活動,或者提供重要的破案線索,經查證屬實的;2.阻止他人犯罪活動的;3.在生產、科研中進行技術革新,成績突出的;4.在搶險救災或者排除重大事故中表現積極的;5.有其他有利于國家和社會的突出事跡。
(三)“重大立功表現”是指具有《刑法》第七十八條規定的應當減刑的六種表現之一的情形。
關于減刑的限度問題,最高人民法院在同一個司法解釋中也作了具體的解釋和規定。例如對有期徒刑在執行期間符合上述減刑條件的減刑幅度為:如果確有悔改表現的,或者有立功表現的,一般一次減刑不超過一年有期徒刑;如果確有悔改表現并有立功表現的,或者有重大立功表現的,一般一次減刑不超過兩年有期徒刑。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罪犯,如果悔改表現突出的,或者有立功表現的,一次減刑不得超過兩年有期徒刑;如果悔改表現突出并有立功表現,或者有重大立功表現的,一次減刑不得超過三年有期徒刑,并同時規定了減刑的起始時間和間隔的時間。這一司法解釋的第三條規定:“有期徒刑罪犯的減刑起始時間和間隔時間為:被判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罪犯,一般在執行一年半以上方可減刑;兩次減刑之間一般應當間隔一年以上。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罪犯,一次減二年至三年有期徒刑之后,再減刑時,其間隔時間一般不得少于二年。被判處不滿五年有期徒刑的罪犯,可以比照上述規定,適當縮短起始和間隔時間。”“確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不受上述減刑起始和間隔時間的限制。”另外,在這一司法解釋中對其他法定可以適用減刑的各個刑種的適用條件及減刑幅度都作了詳盡規定,這里不再一一列舉。從這些規定和解釋中,不難看出,我國關于減刑和假釋的適用,充分地體現了區別對待、寬嚴有度的理念和精神,它是我黨的“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具體化和法典化。擺在我們面前的任務是能否有法必依、嚴格依法進行的問題,對于執行中的違法行為如何糾正、如何制裁的問題,對于利用減刑、假釋進行權錢交易,大搞司法腐敗,如何嚴加懲處的問題。
司法透明是訴訟活動的一項準則,它的目的在于保持司法制度運作的完美性和司法活動過程及結果的公正性。這是人們對國家法制的依賴感和司法公信力的來源②。減刑、假釋工作應當是刑事訴訟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執行程序中訴訟變更問題。因此,理應遵守訴訟透明原則。
司法的透明公開、公正是產生公信力的基礎。因為只有公開、公正、公平,才能產生公信。正如有論者指出的:公信力是人們對社會現象和事物的認同感,歸根到底它是一種心理現象,它反映的是認識主體的心理感受,其感受如何是認識主體的心理因素在起作用。當一定數量的多數人對某一社會現象或事物具有認同感時,我們說這一社會現象或事物取得了公信力。反之,產生認同感的主體數量未達到一定的多數時,該社會現象和事物則不具有公信力③。
司法透明公開原則在減刑和假釋工作中的體現和運用,就我國的立法和司法而言,立法的缺位及司法的差距還相當嚴重。因此,當前我國正在深入進行的司法改革,已經把它列為專項。特別是減刑、假釋的程序改革,是我們執行程序改革的一個重點。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一條和第二百二十二條關于減刑的程序規定:“被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執行期間確有悔改或者立功表現,應當依法予以減刑、假釋的時候,由執行機關提出建議書,報請人民法院審核裁定。”“人民檢察院認為人民法院減刑、假釋的裁定不當,應當在收到裁定書副本后二十日以內,向人民法院提出書面糾正意見。人民法院應當在收到糾正意見后一個月以內重新組成合議庭進行審理,做出最終裁定。”除此之外,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中,進而作了減刑、假釋適用的法律文本、審判管轄、審理期限、審查材料、審判組織等原則性的規定,而且這些原則性的規定,都由監獄和人民法院內部掌握執行,其透明性、公開性極差。在今年的改革中,一些地區和法院,雖然也創建了減刑和假釋工作的聽證公開程序,但是多數還是在內部進行,其公開度仍有相當差距。長期以來,審判人員只是坐在辦公室內,逐一審核執行機關報送的減刑、假釋建議書,生效裁判文書,執行通知書,罪犯計分考核情況匯總表,罪犯改造表現鑒定表,罪犯獎懲審批表,罪犯減刑、假釋審核表等書面材料,并據此作出減刑、假釋裁定或不予減刑、假釋決定。筆者認為公開是刑事司法工作的基本價值追求,是公平、公正的基礎。司法不公開,就容易削弱司法公平、公正的價值,更談不上在全社會實現公平和正義。為此,筆者認為減刑、假釋工作由封閉走向透明,必須做到以下幾點。
第一,牢固樹立透明公開的工作理念。刑事訴訟透明公開是一項重要的訴訟原理,更是一項重要的刑事司法國際準則,它為世界各國憲法所規定。我國《憲法》第一百二十五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案件,除法律規定的特別情況外,一律公開進行。”根據憲法精神,《刑事訴訟法》第十一條規定:“人民法院審判案件,除本法另有規定的以外,一律公開進行。”審判公開是指人民法院審理案件和宣告判決都必須公開進行,既要允許公民到法庭旁聽,又要允許記者采訪和報道。我國政府1998年10月5日簽署加入了聯合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該公約第14條第1款規定:“所有的人在法庭和裁判所前一律平等。在判定對任何人提出的任何刑事指控或確定他在一件訴訟案中的權利和義務時,人人有資格由一個依法設立的合格的、獨立的和無偏倚的法庭進行公正的和公開的審訊。由于民主社會中的道德的、公共秩序的或國家安全的理由,或當訴訟當事人的私生活的利益有此需要時,或在特殊情況下法庭認為公開審判會損害司法利益因而嚴格需要的限度下,可不使記者和公眾出席全部或部分審判;但對刑事案件或者法律訴訟的任何判決應公開宣布,除非少年的利益另有要求或者訴訟系有關兒童監護權的婚姻爭端。”本規定不僅規定了案件審理公開,還規定了裁判公開和審判公開的例外。只有公開才能彰顯正義。因為“‘正義不但要伸張,而且必須眼見著被伸張’,這并不是說,眼不見則不能接受,而是說,‘沒有公開則無所謂正義’”④。馬克思曾指出:“有人把怕見天日的私人利益運進我們的法里,就必須賦予這種內容以相應的形式,即秘密的訴訟程序的形式。”⑤“黑暗是滋生腐敗與非正義的溫床,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公開則使法律攝取正義的陽光。審判公開的意義集中體現在:通過公開,將審判程序置于當事人、其他訴訟參與人和社會的監督之下,遏制司法專橫與司法腐敗,增強程序與案件處理結果的可接受性,強化制度的權威性。”⑥正如黑格爾所說的:“根據正直的常識可以看出,審判公開是正當的、正確的——,公民對于法的信任應屬于法的一部分,正是這一方面才要求審判必須公開。公開的依據在于,首先,法官的目的是法,作為一種普遍性,它就應當讓普遍的人聞悉其事;其次,通過審判公開,公民才能信服法院的判決確實表達了法。”⑦
近年,隨著我國民主與法制的深入展開,審判公開、檢務公開、偵查公開的問題,已經在刑事訴訟中邁開了步伐,并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是執行公開的問題,尤其是減刑、假釋、監外執行等工作的公開問題,仍存在很大差距。解決這一問題,首先要轉變觀念,保證減刑、假釋在陽光下進行。
第二,明確減刑、假釋公開的標準。根據訴訟透明公開的要求,審判公開原則要做到兩公開,一是必須對當事人公開,二是必須向社會公開。這兩項標準是審判公開的起碼要求。按照這一減刑、假釋公開的標準各地做法不一,重要的是在立法上,減刑、假釋的公開審理問題,更沒有明確規定。在司法改革的過程中,各地創新研究,創新做法,打破了封閉式的工作方法,創設了聽證審理程序,2010年2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關于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規定》,要求對減刑、假釋案件實行開庭審理,從聽證審理轉向開庭審理,其公開的標準當然要發生重大的變化。因此,關于減刑、假釋公開的標準問題,是當前司法改革中需要進一步研究并要進行實證試驗的問題,而且公開標準的形成也要有一個循序漸進、逐步認識、逐步理解、逐步完善的過程,在哲理上就是一個“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的過程。因為,就目前的聽證審理的平臺,各地做法尚不統一,何況開庭審理的平臺今年剛剛提出,更重要的是,不斷攀升的刑事犯罪,使年年需要減刑、假釋的數量在不斷增加,無論是監獄還是人民法院的監管和審判力量都顯示出人數不足,工作量大,再加上審理時間短,在這種情況下,完全按照公開的嚴格標準去做,確有困難。但是,強化公開規范意識,明確公開標準,確保權力在陽光下運用是我們永遠的追求,只有公開才能實現公平公正的價值追求。為此,筆者認為減刑、假釋公開的標準與要求,要從兩個環節上去理解:其一,提請減刑、假釋程序,在監獄內必須向罪犯公開。如河南省監獄系統總結的“兩公示、三公開、五評審”程序:一是公布符合減刑條件的罪犯名單、減刑指標和減刑方案;二是由分監區集體評審;三是由監區長辦公會審核,對于擬提出減刑建議的罪犯名單和減刑條件公示2日;四是刑罰執行部門審查;五是由監獄提請減刑評審委員會評審,并邀請駐監獄檢察室的檢察人員同現場監督,對于提請減刑的罪犯名單公示2日;六是由監獄長辦公會決定,并將減刑建議書書面通報駐獄檢察室。在提請減刑、假釋的環節上實行公開,不僅對罪犯的教育改造工作能起到重大的促進作用,重要的是為審理公開打下了良好基礎,應當把這一環節的公開納入執行中的訴訟變更程序的重要組成部分,有人把它稱為“減刑、假釋工作的司法審查程序”,當然這種說法的科學性、正當性是值得研究的。其二,人民法院的公開審理程序的公開標準,我認為應當按照公開審判原則的要求,一要堅持向當事人公開,二要堅持向社會公開,包括向新聞媒體公開。依法不應當公開審理的案件,例如,未成年人犯罪的,不能向社會(包括公眾)公開,新聞媒體不得報道,但是審理的內容必須向當事人公開,這是當事人應當享有的訴訟權利。至于開庭審理是否向在押罪犯公開的問題,我認為應以庭審的地點選擇為轉移,如果在獄外開庭,可能由于押解監管不便,可以不吸收在押人員旁聽,如果是在獄內開庭,盡可能吸收在押人員旁聽,以促進其改造,激勵其早日回歸社會。對于減刑、假釋裁定的宣告在獄內進行時,應當盡可能多吸收在押人員參加。
第三,盡快構建減刑、假釋公開審理的程序。關于減刑、假釋的程序問題,我國《刑事訴訟法》僅有第二百二十一條第二款規定:“被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執行期間確有悔改或者立功表現,應當依法予以減刑、假釋的時候,由執行機關提出建議書,報請人民法院審核裁定。”第二百二十二條規定:“人民檢察院認為人民法院減刑、假釋的裁定不當,應當在收到裁定書副本后二十日以內,向人民法院提出書面糾正意見。人民法院應當在收到糾正意見后一個月以內重新組成合議庭進行審理,做出最終裁定。”至于執行機關建議書的產生程序,以及人民法院裁定的產生程序,尤其是法律把減刑、假釋定位為“審核”而不是“審理”,筆者認為這些規定很明顯已不適應我國民主與法制發展了的形勢,它為暗箱操作、秘密裁定提供了根據。1996年刑訴法修正案公布以來,全國各地創新設計的減刑、假釋聽證程序,就是對這種法律缺位的回應。因此,當前的任務是,認真總結聽證程序的經驗,把聽證審理轉向開庭審理。改革呼喚著法律程序的確立和產生。筆者認為減刑、假釋程序應包括兩部分內容:一是提起程序。執行部門的提起程序,按照公開透明的原則,許多執行機關創造的“兩公示、三公開、五評審”程序,很有參考價值,經過總結規范之后,完全可以為立法所吸收;二是人民法院的庭審程序,應當包括審理的范圍、審理的法庭組織和庭審過程。庭審的程序設計:(1)審判長核查減刑罪犯基本情況(身份、所犯罪名、所判刑罰及歷次減刑情況);(2)宣布合議庭組成人員、執行機關提起人、法律監督機關參加人并交代是否申請回避等訴訟權利;(3)由執行機關提起人宣讀提起減刑或者假釋的建議書,并重點闡明提起減刑、假釋的事實、依據和理由,尤其是附帶民事訴訟的履行情況;(4)出示證據材料并進行質證,如已聘律師參加的,由被減刑人和律師對證據材料發表質證意見;(5)駐獄檢察人員當庭詢問有關情況;(6)被減刑、假釋人員作最后陳述;(7)檢察人員發表檢察院監督意見;(8)宣布休庭,合議庭進行評議;(9)評議后宣布審理結果;(10)公示人民法院裁定書。
為了增加透明度,庭審可以安排其他在押人員旁聽,還應當邀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廉政監督員、新聞記者旁聽,還要充分利用新聞媒體宣傳報道,以增加工作的透明度。
人們公認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權力,失去制約制衡的權力必然走向腐敗,公平正義就會毀于一旦。因此,對減刑、假釋的監督、制衡問題,我們在建構訴訟程序時,必須給予高度重視。對減刑、假釋的同步監督機制應該是減刑、假釋程序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刑事訴訟法》對這個問題雖然作了一些規定,但仍不完善,不僅力度不夠,而且措施缺位。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二條只規定了以書面形式對減刑、假釋裁定不當的事后糾正措施,并沒有同步監督的內容。就司法實踐而言,人民檢察院雖派員進駐監所,但是人們思想重視不足,而且人力單薄、監督措施不力,所以,在監獄內發生的由減刑、假釋所引發的錯誤裁定以及腐敗問題時有發生,有的地方嚴重失控,出現的問題的嚴重性令人震驚。為此,中央在關于當前全國司法改革的決定中,明確指出,要“改革和完善人民檢察院對刑罰執行的法律監督制度。完善對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的法律規定,嚴格重大刑事罪犯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的適用條件,建立檢察機關同步監督制度”。所謂檢察機關同步監督制度,是這次中央關于司法改革在司法權力的優化配置方法所出臺的一項重大舉措,它是強化法律監督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減刑、假釋程序而言,筆者認為當務之急必須做到以下幾點:
第一,落實監所檢察派駐機構,加強派駐檢察人員。長期以來無論從機構還是派駐人員都呈弱化狀態,尤其是派駐人員數量少,在素質方面專業化程度不高。隨著刑罰執行程序的加強,特別是執行中的訴訟變更的任務量不斷增加,必須強化機構、增加人員、提高專業化程度,以適應改革的需要。
第二,積極參與減刑、假釋建議的提起程序。各個執行部門關于減刑、假釋所實行的“兩公示”、“三公開”、“五評審”等各個環節,有條件的可以參與其中,人力不足的要監督、檢查(或抽查)是否合法,有無錯誤提起,有無寬嚴不當,有無權錢交易,更要注意在獄內接受來信來訪,把矛盾和不同意見處理在獄中,把矛盾化解在獄中。
第三,參加減刑、假釋庭審程序,力爭做到庭審不缺位,案案有監督,人人都有檢察機關發表的檢察監督意見。檢察監督意見要做到客觀、公正、合法,確保從刑法的適用到減刑、假釋程序的合法,甚至對包括案件的減刑、假釋的事實、情節、證據的合法性,全面地進行論證,做出公正的評價。
第四,盡力變事后監督為事中監督,對減刑、假釋程序中的違法行為及時提出糾正意見,實行口頭與書面相結合的監督形式,發現問題及時提出、及時化解,改變傳統的事后監督,避免日積月累,矛盾激化。
第五,對于減刑、假釋工作中的權錢交易、大搞腐敗的行為,要在管區內深入調查,發現線索,接待來信來訪,收集證據,會同司法行政部門紀檢機構,積極地立案、偵查,及時移送司法處理。
總之,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工作,要從機構設置、人員配備、程序參與等各個環節,體現出同步進行,監督到位,建構一種新型的減刑、假釋工作模式,以體現權力的制約、制衡,彰顯減刑、假釋的公正、公平和正義。
注釋:
①劉秉國:《堅持首要標準,強化主業意識》,載《中國司法》2009年第11期,第57頁。
②樊崇義:《訴訟原理》,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424頁。
③曹建明主編:《公正與效率的法理研究》,人民法院出版社2002年版,第157頁。
④[美]伯爾曼著,梁治平譯:《法律與宗教》,三聯書店1990年版,第48頁。
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78頁。
⑥陳光中:《“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與我國刑事訴訟》,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194頁。
⑦[德]黑格爾著:《法哲學原理》,張企泰譯,商務印書館1995年版,第232頁。正,并向上級檢察機關報告,由上級檢察機關與刑罰執行機關的上級主管部門聯系,共同督促糾正。這樣,檢察機關提出的檢察建議和糾正違法通知書才具有相應的法律效力,才能保證法律監督的實效性。
五是賦予檢察機關對法院審理活動的參與權。
(三)加強派駐監管場所檢察機構建設
強化刑罰執行監督,需要有針對性地加強派駐監管場所檢察機構建設,根據監管場所在押人員的數量,充實派駐檢察人員編制,調整增強派駐檢察機構力量,改善人員年齡、知識結構,強化執法監督保障,保證監督力度和實效。當前,需要重點解決好四個問題:
一是規范派駐檢察機構的設置和管理,以更好地履行刑罰執行監督職責。
二是提高派駐檢察人員的監督意識和監督能力。特別是要強化責任意識、監督意識和保障人權意識等三個意識,切實發揮派駐檢察監督的作用。
三是積極推進派駐檢察室與監管場所信息聯網和監控系統聯網,強化對刑罰執行和監管活動的動態監督。
四是進一步落實派駐檢察人員定期輪崗交流制度,解決好派駐檢察人員在刑罰執行和監管活動中容易被監管場所“同化”,以至于不愿監督、不敢監督和監督不力的問題。
2010-04-20
樊崇義(1940— ),男,河南南陽人,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法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