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東盟身份建構：收益與問題

孫小白

（浙江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8）

越南的東盟身份建構：收益與問題

孫小白

（浙江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8）

越南的東盟身份對越南與東盟的關系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一方面，雙方在東盟的擴大中獲得了巨大的收益，為東南亞地區的一體化進程提供了新的動力。另一方面，越南的東盟身份也帶來了一些新的問題和挑戰，成為地區一體化進程和東盟未來發展的制約因素。越南的東盟戰略是基于國家利益基礎上的現實選擇，其對東盟缺乏強烈的認同意識，越南對東盟身份的認識和定位將成為影響東盟未來發展的重要變量。

越南；東盟；東盟身份

1986年越南開始進行革新開放，改變其長期被孤立的國際環境，調整和變化與國際現實不適應的外交政策成為越南對外交往的首要任務，而積極發展與東盟的全面關系，謀求東盟身份，是越南對外政策的核心目標。1991年，越南簽訂了《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標志著越南與東盟關系的緩和，1995年東盟正式吸納越南作為其第七個成員國。東盟的擴大提高了東盟在政治、經濟以及地區安全上的影響力，使其成為維持地區和平與穩定的重要力量。加入東盟也使越南獲得了與外部世界進行聯系的平臺，在越南對外交往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但是越南加入東盟給兩者之間的關系也帶來了重大的挑戰，東盟擴大對東盟在地區治理上提出了新的問題，同時加入東盟對越南意味著必須接受東盟規范的制約，依照東盟方式處理地區內的政治、經濟和安全事務。在談到越南與東盟未來關系時，越南學者阮武昌認為，越南與東盟之間的合作是建立在“非民主”基礎上的，因此越南與東盟未來的合作將是一個很大的謎①。約翰·道奇認為，越南加入東盟為越南建立新型的國際關系提供了一個“黃金機遇”（golden opportunity），而對東盟來說可能是“黃金囚籠”（golden cage）②。

一、東盟身份帶來的政治收益

1988年5月越共政治局第13號決議將多元化（diversification）和“多邊主義”（multilateralisation）確立為處理對外關系的指導方針，1991年越共七大進一步宣布越南愿意同世界其他所有國家建立友好關系。越南調整對外戰略的目的在于：第一，打破經濟封鎖和外交孤立，為社會主義建設創造和平和穩定的國際環境。第二，吸引外國直接投資和國際援助，增加海外貿易。第三，加速參加地區和國際組織的步伐。對外政策的調整使越南的外交取得了巨大成功，1989年，越南只與23個非共產主義國家有官方聯系，到2000年，與越南建立外交關系的國家數量已經達到167個。越南對外關系的成功與其東盟身份有著密切的關系。

東盟對越南的政治意義主要表現在：第一，東盟為越南與西方國家關系的正常化提供了一個框架，并加速了越南融入全球經濟體系的步伐；第二，加入東盟，也提高了越南在處理與中國、美國等大國關系時的地位，因為多邊機制的存在改變了越南應對雙邊關系中的弱勢地位；第三，東盟在地區國家間預防沖突以及沖突升級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從而有利于地區和平與穩定，穩定的地區環境對正處于改革時期，而且經濟持續增長的越南來說是迫切需要的。曹云華認為，“越南加入東盟的愿望非常迫切，希望能夠早日實現越南與東盟經濟的一體化，它既符合越南的利益，也符合東盟各國的利益”。從越南的角度上講，“有利于安全，蘇聯解體后，越南的安全和獨立面臨新的挑戰，與東盟結盟可以為越南的安全創造一個有利的地區環境；有利于越南的經濟發展，東盟與越南處于不同的經濟發展水平，有較強的互補性，東盟的資本和技術是越南急需的。此外，東盟各國的經濟發展經驗對越南也有重大的借鑒意義”③。越南的東盟成員身份使其獲得了巨大的政治收益，東盟身份不僅為越南與全球和地區主要國家建立正常關系提供了機會，而且也使越南能夠很快加入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國際組織，例如東盟—日本論壇、歐盟與東盟合作協定、亞太合作組織和世界貿易組織。對于加入東盟給越南帶來的外交成功，越南政府也相當滿意，外交部長阮怡年表示，“加入東盟對于實施國家和黨的獨立、主權、多元和多邊外交政策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④。甚至可以不夸張地說，正是越南的這一東盟身份導致了越南外交領域“多米諾效應”的發生。“東盟身份使越南在實現其全方位外交（omni-directional foreign policy）上獲得了巨大收益”⑤。

二、東盟身份帶來的經濟收益

加入東盟對越南經濟的影響主要表現在貿易和吸納投資兩個方面。按照CEPT協議，東盟成員國給予他國0～5%的優惠關稅，這使越南商品在地區市場上獲得了比較大的優勢，東盟擴大后形成的超過5億人的大市場，便利的交通體系和要求相對低的產品質量，提高了越南產品在地區市場上的競爭力。越南與東盟的貿易也獲得了巨大的發展，東盟國家成為越南重要的商業伙伴，越南與東盟之間每年的貿易增長率達到了20%～25%。在吸引投資上，加入東盟使越南從東盟內獲得的投資有了巨大的增長，到2000年越南從東盟獲得的投資達到92億美元，比1995年增長了320%，越南與日本迅速改善關系使其獲得的發展援助比1995年增長了250%，達到6億美元⑥。雖然加入東盟使越南獲得了比以往更多的投資，但與其他東盟國家相比，越南的投資環境并不是很理想。據美國國際投資咨詢公司公布的全球最佳的25個投資環境的報告，東盟有4個國家入選，包括泰國（15位）、新加坡（21位）、馬來西亞（24位）和菲律賓（25位）。通過這個報告，我們可以很清楚地認為，在未來利用投資上，越南不僅要面臨著地區外國家的競爭，同時在地區內部也面臨著激烈的競爭，這也將是越南近時期內經濟發展最大的障礙。而這些不利的因素則成為越南積極改革的動力，為吸引更多的投資，越南將不得不改善和提高本國的投資環境。為了更好地融入東盟經濟體系中，越南對國內體制進行了改革，從而與國際標準相一致，同時也建立了一些新的機制使其能更好地參與地區和國際事務。簡單地說，越南必須遵守東盟國家正在運行的“游戲規則”，越南的這一學習、模仿、實踐和更新的過程就是東盟對越南產生影響的過程。事實上，越南也正在進行改革，越南已經對國內的貿易、投資、銀行、金融等領域的機制以及不適應經濟發展的官僚機構進行了較大程度的改革，這些改革措施為越南的經濟發展提供了重要的保證。在2007年，越南吸引外來直接投資額約達203億美元，遠遠高于130億美元的計劃目標，創下了革新開放20年來的最高紀錄。

總之，冷戰后初期，越南為了改變其內憂外困的被動局面，必須對其外交政策進行調整，加入東盟成為越南新型外交的第一步。而在全球化和地區一體化加速的背景下，面臨著其他地區集團和周邊崛起大國的競爭和挑戰，東盟也迫切希望通過成員擴大來增強東盟的實力，提高東盟在地區和國際事務上的影響力。因此東盟的擴大是一個共贏的選擇，為越南和東盟都帶來了一個黃金機遇期。東盟為越南積極開展大國外交提供了橋梁，東盟通過成員國的增加提高了在地區事務上的影響力，是維持地區和平與穩定的重要力量，也是東亞一體化的重要推動力量。

三、東盟身份帶來的問題和挑戰

冷戰后初期，為了實現地區和解、維持區域和平與穩定，以及共同應對外部威脅，越南和東盟之間的關系進入了新的歷史時期。但是正如前文提到的，越南加入東盟在帶來機遇的同時，也帶來了一些問題和挑戰。這可以從越南的對外戰略、對東盟內部關系的影響，以及對東盟地區治理能力上的挑戰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東盟只是越南外交戰略的工具

越南的外交戰略和目標最終取決于其國家利益。加入東盟雖然使越南外交取得了巨大成功，但這只是暫時滿足了越南特定時期的利益訴求。越南對外戰略的核心是多元外交，其中重中之重則是開展大國外交，因為只有通過大國外交才能保證越南從全球范圍內謀求更大的市場、技術和資金，才能保證越南參與國際競爭的國際支持（如美國對越南加入WTO上的支持），才能使越南在處理周邊安全上掌握主動。因此在缺少認同的前提下，當東盟不能有效滿足越南利益訴求的時候，東盟在越南外交戰略中的地位也將隨之下降，這是影響未來越南與東盟關系的重要因素。

越南的東盟戰略體現了濃厚的現實主義色彩。東盟是越南外交的手段、工具而不是目標，這對東盟的機制建設和共同體構想是一個現實的挑戰，東盟作為一個超國家組織，其進一步的發展必須依賴成員國強烈的共同體信念和基于地區利益上的認同。然而，從現實來看，越南并沒有強烈的地區認同意識，加入東盟只是越南特定時期實現國家利益的最優選擇。

（二）對東盟內部關系的影響

東盟身份雖然改善了越南與東盟的關系，為越南處理與東盟其他成員國的關系提供了一個協商機制，但是并沒有從根本上消除彼此的不信任，甚至在特定時期成為影響東盟成員國之間關系的重要因素。越南加入東盟對三組關系的發展帶來了挑戰：與泰國在印支半島領導權之爭，與菲律賓在南中國海之爭，對泰國與印尼關系的影響。總之，越南的加入對東盟國家間的關系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越南的加入帶來了很多潛在的分裂東盟的因素”⑦。

（三）對東盟地區治理能力的挑戰

東盟在維持地區安全和推動區域一體化進程上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但是越南的加入給東盟的地區治理能力帶來了一系列新的問題和挑戰，如對東盟合作機制的影響，對經濟一體化的影響，以及對地區安全和沖突管理的影響。

越南對“東盟方式”的恪守直接影響到大東盟的地區治理。東盟方式是東南亞國家在維持地區和平和推動國家間合作過程中形成的一種協商機制，在特定時期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是東盟國家間認同和合作的重要基礎。東盟方式的主權、不干涉和協商一致的核心原則得到了越南的認同，符合越南的國家利益，是吸引越南加入的重要原因。但是東盟在四十年的發展過程中，其協商機制和決策方式已經不能滿足地區內越來越多具體問題的需求，特別是越南的加入又帶來了一系列政治、經濟和安全上的問題，這些問題對東盟的決策是一個直接的挑戰，如果東盟無所作為，其聲譽將面臨著重大的考驗。因此，對東盟方式的重新認識和改變已經成為東盟必須面對的難題。東盟在這一問題上也做出了一些嘗試，但收效甚微。

越南對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影響主要表現在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實施上。越南的加入使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實施更加復雜，延緩了一體化的進程。作為東盟的新成員國，越南被獲準比東盟老成員國晚三年履行自由貿易協定，即在2006年將大部分關稅降到0～5%，到2015年實現零關稅。這對越南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因為短期內的關稅調整將直接導致政府收入的減少，對新興產業和國有企業都將帶來沖擊，另外產業調整還會造成失業人員增加、福利減少，間接影響國內的穩定。因此，越南一直希望放慢一體化進程的步伐。

越南對東盟在地區沖突管理上的作用一直持懷疑態度。1994年第一屆東盟地區論壇提出了沖突管理的三個步驟：建立互信、預防性外交和沖突解決。然而越南在2001年的東盟地區論壇會議上一直強調建立互信的重要性，而不愿在沖突問題上進行預防性外交，這具體體現在當屆會議發布的主席聲明上，“東盟各國重申，ARF的進一步發展必須為所有參與國接受，ARF的決定必須建立在共識和不干涉其他國家內部事務的基礎上”⑧。越南的態度和政策放慢了東盟地區論壇的發展，對東盟在地區安全問題上的作為也是一個制約因素。

四、小結

總體上，越南與東盟關系的深入發展取決于上述兩個方面。越南與東盟合作的動力和收益決定了雙方未來關系的大致走向，合作過程中的問題和挑戰則是影響雙方關系和東盟一體化進程的不確定因素。

東盟在越南未來的對外戰略中仍將占有重要的地位，這也決定了越南與東盟的一體化進程仍將繼續向前發展，雖然這個過程因為越南的加入而有所放緩。在全球化和區域集團化加快的國際大趨勢下，為了應對越來越激烈的國際競爭，加快與東盟的一體化程度依然是越南的最佳選擇。利用東盟，越南能更容易在大國間周旋，實施平衡戰略，能夠提高在經濟談判中的地位，吸引更多的投資，從而有利于國內經濟的發展。作為東盟新成員國之一，越南在減少新舊成員國之間差距、加快地區融合上被寄予厚望，因此在地區一體化上，越南與東盟具有共同的目標，這也是東盟一體化繼續前進的動力。

然而，越南加入東盟后帶來的很多新問題并沒有根本解決，這也將成為影響未來越南與東盟關系的重要變數。意識到與東盟其他成員國的差距太大，越南正在經歷主動適應東盟的過程，學習其他先進國家的經驗，但越南在東盟中的地位非常微妙，有學者認為：“目前越南愿意接受其他國家的領導，因為它正在適應新的情況，但是隨著越南經濟實力的增長和自信心的提高，這將發生變化。”⑨越南極力維護傳統的“東盟方式”，這對東盟的機制發展是一個很大的阻力。“雖然越南盡力避免其對外政策超出東盟框架，但是其外交重心越來越向次地區轉移，而且在具體問題上更愿意減少多邊參與，以期達到更直接的收益”⑩。越南在南中國海問題上的態度和政策就是一個有代表性的例子。

注釋：

①NguyenVuTung，“Vietnam-ASEAN Cooperationafter the Cold War and the Continued Search for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ume 24，No 1，April，2002。

②Jorn Dosch，“Vietnam’s ASEAN Membership Revisited：Golden Opportunity or Golden Cage？”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Vol.28，No.2，2006，pp.234-258。

③曹云華：《東南亞的區域合作》，華南理工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94～95頁。

④Nguyen Dy Nien，“We will successfully fulfill this responsibility”，in Duncan McCargo，ed.，Rethinking Viet?nam，London：RoutledgeCurzon，2004，p.208。

⑤Ralf Emmers，“The Indochinese Enlargement of ASEAN：Security Expectations and Outcomes”，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59，No.1，2005，pp.70-78.

⑥Nguyen Duy Quy，“Vietnam：contributions and initial results after five years of integration into ASEAN”，Viet?nam Social Sciences，Vol.4，2000，pp.3-17。

⑦Shaun Narine，Explaining ASEAN：Regionalism in South?east Asia，Lynne Rienner Publishers，Inc，2002，p.113。

⑧《東盟地區論壇第八次會議主席聲明》，河內，7月25日，2001年。

⑨Shaun Narine，Explaining ASEAN：Regionalism in South?east Asia，Lynne Rienner Publishers，Inc，2002，p.113。

⑩Jorn Dosch，“Vietnam’s ASEAN Membership Revisited：Golden Opportunity or Golden Cage？”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Vol.28，No.2，2006，pp.234-258。

D8

A

1007－905X（2010）04－0105－03

2010-05-12

責任編輯 呂學文

（E－mail：dalishi＿sohu＠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