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眉揚
(復旦大學 管理學院,上海 200433)
《四庫全書總目》編纂的學理基礎
郭眉揚
(復旦大學 管理學院,上海 200433)
《四庫全書總目》是清代乾隆年間編纂的一部具有里程碑式的集大成的目錄學巨作,總結了自漢劉向、班固以來歷代目錄著作的得失利弊,以較完善的分類體系、著錄方式詳細介紹了《四庫全書》的各種書籍,在中國目錄學史和學術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歷史地位。
四庫全書總目;目錄學分類;大小序;提要
《四庫全書總目》(以下簡稱《總目》)是清乾隆年間編纂的中國歷史上規模最為宏大、體制最為完善、編制最為出色的一部集大成的古籍目錄著作。全書共分四部、四十四類目、六十六個子目;各部之首冠以總序,各類撰有小序;各書之下撰提要。本文試圖從分類、提要、大小序三個方面回溯《總目》產生的學術歷史源流,闡釋其編纂的學理基礎。
中國古籍目錄分類,大體經歷六分到四分兩大階段,其間也出現五分、七分、八分、九分、十二分等分類方法,但都沒有太大影響。《總目》在《七略》六分法以后各種分類法的基礎上,采用在分類中占正統地位的四分法,建立成熟的分類體系,推進了分類學術的發展。
六分法發端于西漢后期。漢成帝河平三年(前26),“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數術;侍醫李柱國校方技”[1]。這次“校書”,產生了我國第一部分類目錄——劉歆《七略》。《七略》有輯略、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數術略、方技略七部分,而輯略是綜述學術源流的緒論,其余六略是登錄書名的門類。其確立的六分法奠定了我國整個封建社會圖書分類法的基礎。東漢永平年間,班固任校書郎典校秘書,他在《七略》基礎上“刪其要”,編成《漢書·藝文志》。《漢書·藝文志》是現存最早的一部綜合性圖書目錄。魏晉南北朝時期,六分法代表作是王儉《七志》與阮孝緒《七錄》。王儉“采公曾之《中經》,刊弘度之四部,依劉歆《七略》,更撰《七志》”[2],其分類基本沿襲《七略》。繼王儉《七志》之后,南朝梁阮孝緒編《七錄》。《七錄》參考《七略》和《七志》,在我國古籍分類史上具有承前啟后的作用。此外,梁劉孝標纂《文德殿書目》,創五部目錄。隋代許善心“仿阮孝緒《七錄》更制《七林》……又于部錄之下,明作者之意,區分其類例焉”[3]。宋代鄭寅以“所藏書為《七錄》,曰經、曰史、曰子、曰藝、曰方技、曰文、曰類”[4]。宋代以降,六分法便銷聲匿跡。
四部分類法創始于晉荀勖的《中經新簿》。西晉武帝泰始十年(274),荀勖領秘書監,“依劉向《別錄》,整理紀籍”[5],又依魏秘書郎鄭默《中經》,更著《新簿》,分圖書為四部。《中經新簿》創立四部分類法,其甲、乙、丙、丁的次序相當于經、子、史、集,與后來的經、史、子、集稍有不同。直到東晉時李充編《晉元帝四部書目》,才確立一直被后世所沿用的四部順序。
唐初編纂的《隋書·經籍志》分群書為經史子集四大類,四大類又分為四十小類,為四部分類法確立了規范。《隋書·經籍志》的產生,標志四部分類法確立,也標志荀勖創立的粗疏的四分法走向成熟。從此,圖書分類領域開始了以四部分類法為正統的新階段。此后唐、宋、元歷代,無論是官修的政府藏書目錄、史志目錄,還是私修的私人藏書目錄等,大都遵循四部分類法。明焦《國史·經籍志》分經、史、子、集四部四十九類,子目三百有七。《總目》以為該目“多分子目,頗以為嫌”[6],所以,《總目》對其類目設置進行改造:“酌乎其中,惟經部之小學類,史部之地理、傳記、政書三類,子部之術數、藝術、譜錄、雜家四類,集部之詞曲類,流派至為繁多,端緒易至茫如。”[6]之后的《千頃堂書目》是明清之際一部重要四分法書目,其對《總目》也產生直接影響。
盡管四部分類法居于正統地位,但也未能阻絕其他分類法的出現。宋皇元年(1049),李淑纂《邯鄲書目》十卷,全書共分八類。南宋初,著名史學家鄭樵纂《通志》二百卷,其藝文略將群書分為十二大類,《總目》受其影響。之后,鄭寅的《鄭氏書目》仿鄭樵分類法提出七分法。明、清時亦有圖書自行分類,開一派藏書目的風氣。正是前代的圖書分類流變過程,為《總目》的產生奠定了分類學基礎。《總目》對古代的圖書分類法作了總結,將四部分類法推向高峰。
古典文獻目錄中,有不少不僅著錄目錄,還包含書目的解題,以揭示圖書內容、特點和用途。這類目錄的特點是,為著錄的每部書撰寫提要,提要內容涉及一部書的各個方面,如作者生平、所著書主要內容等,故又稱提要目錄。《總目》在綜合吸取前代各家書目解題長處的基礎上,又有新的提高。浩繁,是自漢代修《七略》以后、宋代以前唯一的一部官修解題目錄,但“書多闕目,空張第數,既無篇題,實乖標榜”[8],受到唐毋的批評。《舊唐書·經籍志》采用有序有提要的《古今書錄》修成,但嫌其“卷軸繁多”[8],刪去小序和提要,僅留存其書目。到南宋時鄭樵反對每書必有解題的做法,在其《通志》中干脆廢除解題。故《總目》批評曰:“逮南宋時,鄭樵作《通志》,始謂其文繁無用。紹興中,遂從而去其序釋。……厥后托克托等作《宋史·藝文志》,紕漏顛倒,暇隙百出,于諸史志中最為叢脞。是即高宗誤用樵言,刪除序釋之流弊也。”[6]
宋代時期,提要目錄發展成熟,產生了一批具有較高學術水平的提要目錄。在政府藏書目錄中,北宋的《崇文總目》,南宋的《中興館閣書目》、《續書目》,都是提要目錄。編于宋慶歷間的《崇文總目》有解題,“于每條之下具有論說”。《總目》對其評價甚高:“今觀其書,載籍浩繁,抵牾誠所難保。然數千年著作之目總匯于斯,百世而下,籍以驗存佚,辨真贗,核同異,固不失為冊府之驪淵,藝林之玉圃也。”[6]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是第一次以解題為書名,解題內容豐富,持論公允,為當世所重。《總目》給予陳書以較高評價:“其例以歷代典籍分為五十三類,各詳其卷帙多少,撰人名氏而品題其得失,故曰解題。”[6]
元代馬端臨在其纂修的《文獻通考·經籍考》中開創了輯錄體提要,該體例廣泛輯錄有關資料來揭示和評論圖書內容。其體例特點是輯錄典籍,全采前人序跋,置于自己書中。后來以目錄書作輯佚、考證、拾補工作的,多采此體。明清沿用者更是不乏其人,朱彝尊《經義考》、謝啟昆《小學考》等均屬此體例。朱彝尊《經義考》也是《總目》直接繼承的最重要參考書之一。
但也有一些學者摒棄解題,認為“泛視無義”,不足為取;還有一些目錄著作僅載書名、卷數、撰人,成為僅僅“部次甲乙”的流水帳簿。四庫館臣總結了以往經驗教訓,明確提要的撰寫體例:“每書先列作者之爵里,以論世知人;次考本書之得失,權眾說之異同,以及文字增刪、篇帙分合,皆詳為訂辨,巨細不遺;而人品學術之醇疵,國紀朝章之法戒,亦未嘗不各昭彰癉,用著勸懲。”[6]從而使劉向開創的敘錄體走向成熟。
在古籍目錄中,有些目錄有大序、小序。這種大序、小序主要敘述學術源流,起到“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作用。如果說,古籍目錄的提要是針對某一部書,那么大序、小序就是針對一種學術。它的產生與解題目錄一樣,也是我國最早創
我國最早的提要目錄是劉向的《別錄》。每部書校定,劉向就在書后寫一篇敘錄,“論其指歸,辨其訛謬,隨竟奏上,皆載在本書。時又別集眾錄,謂之別錄,即今之別錄是也。子歆撮其指要,著為《七略》”[7]。唐以后《別錄》佚失,但劉向開創的敘錄體成為我國目錄學的優良傳統。東漢班固《漢書·藝文志》將敘錄體改為史志體,在正史中首創撰修《藝文志》體例,后代修史者相沿不絕。
魏晉南北朝時,王儉《七志》開創了傳錄體提要,又稱注錄體,是比敘錄體簡略的一種體例。王儉《七志》依《七略》,作九篇條例編于首卷之中,變敘錄體為傳錄體。《隋書·經籍志》則于書目后作注,說明現存藏書狀況。唐代《群書四部錄》卷帙制的一種目錄體例。
在目錄中撰寫大序、小序,源于劉歆的《七略》。《七略》在所分六大類之前有輯略,是六大類的總要。《七略》分為六大類,三十八小類。除詩賦略所分五小類沒有序外,其余六大類、三十三小類都有序。這六篇大序、三十三篇小序都集中在輯略中,以敘各家源流利弊,故阮孝緒稱輯略為“六篇之總最”[7]。《隋書·經籍志·簿錄類序》曰:“漢時劉向《別錄》、劉歆《七略》,剖析條流,各有其部,推尋事跡,疑則古之制也。自是之后,不能辨其流別,但記書名而己。”[6]前人極其推崇《別錄》、《七略》能夠剖析條流,敘列九流百氏之學,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作法,并以此作為我國目錄學的宗旨,在漢以下目錄學著作中相沿繼承。
東漢時班固在其《漢書·藝文志》中沿用這種體例,將輯略中大序、小序拆散,按類編排。南北朝至隋唐,援用類序之體亦有數家。劉宋王儉的《七志》,在卷首有條例九篇,視為《七志》九個部類的小序。但《隋書·經籍志》評論曰:“文義淺近,未為典則”[3]。《隋書·經籍志》仿《漢書·藝文志》之體例,四部之前有總序;經史子集四部有大序,總括其大旨,均置于每一部的最后;每小類后有小序。以《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為代表的這種有大序、小序的目錄,將書目、小序、大序融合為一個整體,引導讀者即類求書,因書究學,辨章學術,考鏡源流,使目錄具有學術史的功用。后人對此極為推崇,效法者不乏其人。《總目》的大序、小序,就與《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有很深的淵源關系,頗得其宗旨并有發展。
盡管后來具有大序、小序的目錄學著作占據主流,但仍有相當多的目錄學家摒棄大序、小序。《舊唐書·經籍志》但記部帙,不取小序。從此,開后世史志目錄不立小序的惡例,破壞了我國目錄學的優良傳統。自《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之后的史志目錄,都沒有大序、小序,僅著錄書目。但《總目》恢復了這一傳統,于經史子集“四部之首各冠以總序,撮述其源流正變,以挈綱領”,并于其下所分四十四類之首“亦各冠以小序,詳述其分并改隸,以析條目”[6],全面總結傳統學術,顯現中國古典學術發展的源流和脈略。
總之,《總目》總結了自漢劉向、班固以來歷代目錄著作的得失利弊,以比較完善的分類體系,提要、大小序俱全的著錄方式,詳細介紹、評了《四庫全書》著錄、存目的各種書籍,系統考察、總結了中國學術的淵源流變,在中國目錄學史和學術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歷史地位。
[1][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2][梁]蕭統.文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
[3][唐]魏征.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4][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M].北京:中華書局,1958.
[5][唐]房玄齡.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6]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97.
[7][清]嚴可均.全梁文(下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責任編輯 宋淑芳
(E-mail:hnskssf@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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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5X(2010)04-0161-02
2010-0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