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獻民,秦立春
(湖南師范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群眾運動
——毛澤東晚年階級斗爭擴大化錯誤的癥結所在
譚獻民,秦立春
(湖南師范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民主革命時期以群眾運動為載體的軍事共產主義體制,本質上與毛澤東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是一致的。建國以后,毛澤東堅持以群眾運動的方式加快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步伐,故將黨內與之有關的不同意見,以及嚴重脫離群眾的官僚主義和特權思想,均納入階級斗爭的范疇,而從反右斗爭開始,特別是“七千人大會”以后,更以階級斗爭和群眾運動作為實現(xiàn)其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的根本動力。
群眾運動;毛澤東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階級斗爭擴大化
關于毛澤東晚年所犯階級斗爭擴大化錯誤之原因的研究,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學術問題。有學者指出:毛澤東晚年階級斗爭擴大化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他離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國情特點,急于實現(xiàn)他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導致他在遇到阻力的情況下夸大反社會主義的敵情。其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是:社會主義=公有制+計劃經濟+按勞分配+高尚的社會主義道德+階級斗爭。[1]讀后很受啟發(fā),由此而聯(lián)想到毛澤東為什么要堅持和怎樣堅持其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呢?它與民主革命時期的所向披靡的群眾運動有無關系呢?
筆者不惴簡陋,試從以下兩個方面分析毛澤東始終堅持其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的原因:其一,民主革命時期以軍事共產主義供給制為基礎的群眾運動,是以階級斗爭為其內容和動力而取得民主革命偉大勝利的;其本質上也是與后來毛澤東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是一致的。其二,毛澤東堅信群眾運動可以加快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步伐,以盡快實現(xiàn)其理想的社會主義社會,因而逐步以階級斗爭的方式來處理黨內外的不同意見及嚴重脫離群眾的官僚主義和特權思想,最終為堅持其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與群眾運動的互動而發(fā)動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群眾運動是毛澤東晚年實施階級斗爭擴大化之錯誤的癥結所在。
一
群眾運動,一般是指有組織有目的的群眾性的社會活動。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發(fā)動和領導了反帝反封建的群眾運動。毛澤東在黨的“七大”的講話中曾經精辟地總結中國革命兩次勝利和兩次失敗的基本原因時指出:黨內的右傾和“左”傾錯誤思想之所以是錯誤的,歸根結底就是忘記了農民群眾。他們或者遷就資產階級,或者是附帶地搞農民運動,都不肯去研究農民。在中國,如果把農民“這兩個字忘記了,就是讀一百萬冊馬克思主義的書也是沒有用處的,因為你沒有力量”[2](P106-107)。中國共產黨人如何正確地領導農民運動,既與近代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具體國情(兩頭小、中間大)相關;也與辨證地認識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農民群眾的理論相關,是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際相結合的一個焦點問題和難點問題。
毛澤東在1938年10月中共六屆六中全會提出必須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問題,歸根結底是與黨領導的以農民運動為中心的各種不同形式的群眾運動的斗爭實際相結合的問題。[3]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總路線、總方針、總政策和一系列具體的路線、方針和政策策略,黨的群眾路線和理論聯(lián)系實際、密切聯(lián)系群眾、以及批評和自我批評等一系列優(yōu)良的作風,可以說都是從群眾運動中來、再到群眾運動中去的斗爭實踐的經驗總結。離開以農民群眾為主體的群眾運動,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是難以想象的。
中國共產黨人領導的群眾運動已經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形成一種斗爭模式,它包括:(1)在群眾斗爭中領導群眾,即黨的方針、政策、策略的制定和貫徹實施都必須堅持黨的群眾路線,以克服嚴重脫離群眾的主觀主義、官僚主義和宗派主義。(2)堅持革命隊伍內部無論職務高低、貢獻大小,都是政治平等的同志關系,改造和克服幾千年來的政治等級和社會等級及其思想意識。(3)采取相對平均的物質生活用品的供給制度,防止產生收入和分配的差距過大而對黨群團結和干群團結產生消極作用。(4)強調共產黨員大公無私的共產主義思想道德品質,以其先鋒模范作用實現(xiàn)黨對群眾的領導。(5)堅持以民主集中制的原則處理各級黨組織與各級各類群眾組織的關系,防止“家長制”、“一言堂”和無政府主義。(6)參加革命的知識分子必須在群眾斗爭中改造自己的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完成革命文化的宣傳和鼓動工作。(7)強調黨的思想政治工作是其他一切工作的生命線,堅持從群眾斗爭中培養(yǎng)群眾自己的領袖,防止對群眾斗爭采取包辦代替的恩賜觀點。(8)開展群眾性的整黨整風運動,發(fā)動組織人民群眾起來批評和監(jiān)督黨內的不正之風,以保持黨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lián)系。
群眾運動具有兩大歷史特點:其一,它是以反帝反封建的民族斗爭和階級斗爭為號召來發(fā)動組織群眾的,也是以群眾的徹底發(fā)動與否作為衡量各項工作好壞的標準。其二,它有唯物史觀的理論基礎,是中國革命的實踐活力;并與俄國十月革命的道路不同,體現(xiàn)著中國共產黨人和人民群眾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形成的血肉聯(lián)系,是中國共產黨人的政治優(yōu)勢。
在新中國成立不久的歷史條件下,毛澤東難以突破傳統(tǒng)社會主義理論的束縛;同時又以群眾運動的理論(亦即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體現(xiàn))去審視蘇聯(lián)模式。一方面,他認同社會主義公有制,認為這是實現(xiàn)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經濟制度,也反映出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發(fā)動群眾運動時的制度特征,與供給制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更認同權力高度集中統(tǒng)一的計劃經濟體制,認為這是保證廣大人民群眾物質生活相對平均的經濟體制,也是在全國范圍內集中統(tǒng)一地發(fā)動組織群眾開展社會主義建設的政治條件。他堅持按勞分配、大體平均的原則,既反對絕對平均主義,也反對收入分配的過分懸殊,這與供給制是基本一致的。至于無產階級思想意識,則體現(xiàn)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道德品質,是在群眾運動中早已有之且行之有效的。這種本質上的一致,是毛澤東形成和堅持其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的重要思想感情基礎之一。
另一方面,毛澤東對“蘇聯(lián)模式”之注重各項規(guī)章制度的制定和實施,而忽視思想政治工作和發(fā)動組織群眾;劃分工資等級形式過多而使收入分配的懸殊過大;以及強調個人的物質利益原則等則持否定意見。1958年8月,在人民公社化運動的高潮中,他在協(xié)作區(qū)主任會議上批評薪金制是搞特殊化,會脫離群眾,是資產階級思想侵蝕我們。而被一些人斥為“農村作風”、“游擊習氣”的軍事共產主義供給制則是馬克思主義的作風。毛澤東指出:實行供給制比較平等,過去我們成百萬人,在階級斗爭中,鍛煉成為群眾擁護的共產主義戰(zhàn)士,二十二年的戰(zhàn)爭都打勝了,為什么建設共產主義不行了呢?是不是由干部帶頭恢復供給制?[4](P933)上述不滿之處,也成為毛澤東思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道路的思想動力之一。
二
建國以后毛澤東以群眾運動加快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思考,可以說是集中體現(xiàn)為如下事例:
1.對中共山西省委和華北局關于老區(qū)互助合作運動爭論的處理
1951年4月17日,中共山西省委在向中共華北局和黨中央提交的一份《把老區(qū)互助組織提高一步》報告中提出:為防止老區(qū)農業(yè)合作化運動的渙散和解體,省委決定采取兩項新的措施:一是按土地的產量征集公積金,由此增加的公共積累為互助組每個成員平等享有,一人一票,出組不帶;二是農業(yè)生產合作社的年終分紅,應采取按勞力、按土地兩個分配標準;按土地分配的比例不能大于按勞分配的比例,并要隨著生產的發(fā)展,逐步地加大按勞分配的比重。這“對私有基礎是一個否定的因素”,可“以徹底扭轉渙散的趨勢”[5](P353-355)。這種舉措被華北局和中央有關領導同志批評為農業(yè)社會主義思想,是極為有害的。[6](P195-196)
毛澤東知道之后,明確表示支持山西省委的意見。他以西方資本主義工場手工業(yè)階段通過分工而形成新的生產力為例,認為現(xiàn)時的互助合作也能依靠統(tǒng)一經營而形成新的生產力,以新的生產力去動搖私有基礎,并促使互助組向合作社轉變也是可行的,而將批評山西省委做法的中央領導同志說服了。[6](P197-198)
毛澤東實際上是擔憂因個體農民的兩極分化而導致農村互助合作運動的瓦解。因此,1952年9月24日,毛澤東便在中央書記處的會議上提出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問題。1953年10月15日和11月4日,毛澤東在兩次談話中,將互助合作運動提到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誰勝誰負的高度之上,強調互助合作運動必須解決社會主義因素與私有制的矛盾,辦法是由社會主義萌芽的互助組到半社會主義的合作社、再到完全社會主義的合作社。[4](P358-360)他指出:實現(xiàn)新的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反作用,是人類社會一切革命歷史的一般規(guī)律。[7](P132)
2.對鄧子恢和中央農村工作部的嚴厲批評
從1955年1月起,鄧子恢和中央農村工作部針對浙江農業(yè)合作化運動發(fā)展過快的形勢,經過調查和思考并取得中央同意之后,采取“全力鞏固、堅決收縮”的方針,將該省農業(yè)合作社由53 144個減為37 507個。到6月底,全國農業(yè)合作社由4月間的67萬個減為65萬個。除浙江減少15607個外,山東減少4 000多個,河北減少7 000多個。對此,毛澤東于5月初就曾警告鄧子恢道:“不要重犯一九五三年大批解散合作社的錯誤,否則又要作檢討。”[6](P338-346)
從1955年6月下旬起,毛澤東與鄧子恢又圍繞著農業(yè)合作社發(fā)展速度問題發(fā)生爭論。毛澤東向鄧子恢提出:下半年農業(yè)合作社可由65萬個增加一倍左右,即可發(fā)展到130萬個。鄧子恢認為還是維持6月14日中央政治局會議所定的至1956年秋收前發(fā)展為100萬個為好。7月31日,毛澤東在《關于農業(yè)合作化問題》的報告中尖銳指出:“在全國農村中,新的社會主義群眾運動的高潮就要到來。我們的某些同志卻像一個小腳女人,東搖西擺地在那里走路,老是埋怨別人說:走快了,走快了。過多的品頭論足,不適當?shù)穆裨梗瑹o窮的憂慮,數(shù)不盡的清規(guī)和戒律,以為這是指導農村中社會主義群眾運動的正確方針。”“否,這不是正確的方針,這是錯誤的方針。”[6](P356)再次從政治路線和指導思想上為群眾運動大聲叫好。
3.對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認識
1956年9月召開的黨的“八大”的決議提出:現(xiàn)在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是人民對于建立先進的工業(yè)國的要求與落后的農業(yè)國之間的矛盾,已經是人民對于經濟文化迅速發(fā)展的需要同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的狀況之間的矛盾。黨的工作重心必須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必須“集中力量來解決這個矛盾,把我國盡快地從落后的農業(yè)國變?yōu)橄冗M的工業(yè)國”[8](P341-342)。
毛澤東認為:這歸根結底是如何調動人民群眾社會主義建設積極性的問題,故對“八大”所提“主要矛盾”的實質“是先進的社會主義制度同落后的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的提法提出批評,說這“是犯了個錯誤,理論上是不正確的”。我國現(xiàn)在的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比過去高多了。我們既不必要與外國比,也不必要與將來比。[4](P658)并認為這一提法在“理論上是不正確的”:一是先進的社會主義制度不能建立在落后的社會生產力的基礎之上;二是社會生產力不能見物不見人;三是先進的社會主義制度難道就沒有問題了嗎?無論是哪種思路,都與實現(xiàn)新的生產關系對生產力之反作用相悖。加之“八大”前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和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中出現(xiàn)若干突發(fā)事件,使他開始思考“社會主義社會矛盾”。
毛澤東在1957年2月所作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的講話中首次提出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理論。但他主要不是從社會主義制度的體制改革,而是從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上,將解決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的問題轉換成為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認為這是社會主義國家政治生活的主題。他說:“什么叫正確解決人民內部矛盾?就是實事求是,群眾路線。”[9](P454)為此,他提出一系列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方針政策和措施,并且認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與人民群眾之間的矛盾,是人民內部矛盾中的主要矛盾,而前者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因此,必須讓群眾參與整黨整風,這是解決人民內部矛盾而調動人民群眾社會主義建設積極性的關鍵。
毛澤東非常重視這次整風。他看過基層干部和普通群眾所提眾多意見之后說道:“不整風黨就會毀了。”[10](P468)但是,當有少數(shù)人對社會主義制度和黨的領導提出抨擊之時,毛澤東認為這已經超出了他打招呼時所提的底線,是不能容許的。他始終堅持社會主義制度和黨的領導,是發(fā)揮人民群眾社會主義建設積極性的制度基礎和根本保證。他從1957年7月9日的上海干部會議開始,相繼提出:要就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yè)的成績和錯誤誰是主要的、社會主義道路和資本主義道路、建設社會主義依靠誰來領導這樣三個問題上展開大辯論。[9](P443)認為“這是一個在政治戰(zhàn)線上和思想戰(zhàn)線上的偉大的社會主義革命。單有一九五六年在經濟戰(zhàn)線上(生產資料所有制上)的社會主義革命,是不夠的,并且是不鞏固的”。“必須還有一個政治戰(zhàn)線上和思想戰(zhàn)線上的徹底的社會主義革命”[9](P461)。
后來,毛澤東在1957年9月召開的黨的八屆三中全會上,又改變八大關于國內主要矛盾的正確提法,重提兩個階級和兩條道路的矛盾,是社會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并將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之間的矛盾,也歸納于其中而成為對抗性質的矛盾。[9](P475)他還提出:“主觀主義,官僚主義,宗派主義是資產階級的東西,我們黨內存在這三個東西,要掛在資產階級身上。”[9](P476)把政治戰(zhàn)線上和思想戰(zhàn)線上的社會主義革命,轉變成為意識形態(tài)領域內的階級斗爭和群眾運動,將之作為社會主義建設的強大動力,在此基礎之上,再來一個大規(guī)模的群眾性的“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11](P302)毛澤東重視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的反作用,是反右斗爭的擴大化主觀原因之一,并淡化了社會主義建設中群眾運動與經濟規(guī)律的矛盾沖突。
4.對反冒進問題的嚴厲批評
1956年初,毛澤東在聽取34個部委匯報時,又多次談到:中國經濟發(fā)展速度所以能夠超過蘇聯(lián),主要是因為“我們有群眾工作傳統(tǒng),有群眾路線,這是我們的好處”[4](P476)。經濟建設由此出現(xiàn)一股層層抬高數(shù)量指標和忽視綜合平衡的冒進勢頭。從1956年6月開始,主持中央工作的劉少奇贊同和支持周恩來關于大量壓縮預算和計劃指標,形成“既反對保守,也反對冒進”的經濟建設的方針。隨后他審定和簽發(fā)中共中央宣傳部為《人民日報》所寫《要反對保守主義,也要反對急躁情緒》的社論。毛澤東對社論的批示是“不看了”[6](P556)。
毛澤東在1958年1月的南寧會議、2月的政治局擴大會議、3月的成都會議上,多次批評“反冒進”問題并指出:其一,反冒進的性質還不是路線問題,而只是在一個時期(1956-1957)一個問題上(建設規(guī)模和建設速度)的方針性的“錯誤”。其二,反冒進是給群眾的積極性潑冷水。“我就怕6億人民沒有勁,不是講群眾路線嗎?6億人民泄氣,還有什么群眾路線?看問題要從6億人民出發(fā)。”其三,反冒進不符合馬克思主義。“如果說反冒進是馬克思主義,那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就變了樣子,把搞得少的叫馬克思主義,搞得多的不叫馬克思主義。”其四,反冒進與右派的距離只有50 米遠了[12](P666-668)。從此“冒進”成為群眾運動的政治口號。
5.對社會主義商品生產和價值規(guī)律的思考
1958年開始的人民公社化運動,使人民群眾社會主義建設的積極性受到嚴重摧折。“五風”錯誤反映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歸根結底是群眾運動與有計劃按比例發(fā)展之計劃經濟規(guī)律之間的矛盾。但毛澤東認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和不平衡是絕對的。上層建筑適應生產關系,生產關系適應生產力,或者說它們之間達到平衡,總是相對的”。這是兩者之間矛盾運動的客觀規(guī)律,是正確認識社會主義建設之曲折性的前提。[7](P131)這樣一個思路的轉折,實質上是維護群眾運動。因為群眾運動是“不平衡”之所以產生的主要原因。當群眾運動“過度”之時,“平衡”便走向“不平衡”。
如何防止群眾運動的“過度”呢?從1958年11月的鄭州會議,到1959年3月的幾個批示,毛澤東相繼提出一系列有關社會主義商品生產和價值法則的深刻觀點:首先,我們既不能剝奪人民,也不能欺騙人民。“人民是欺騙不了的”。[13](P4352)“我國是商品生產很不發(fā)達的國家”。其次,人民公社還是集體所有制,在“這一段時期內,只有經過商品生產、商品交換,才能引導農民發(fā)展生產,進入全民所有制”[13](P4373)。商品生產“同資本主義制度相聯(lián)系就是資本主義商品生產,同社會主義制度相聯(lián)系就是社會主義商品生產”。社會主義商品生產,是一個有用的工具。“為了五億農民,應當充分利用這個工具發(fā)展社會主義生產。要把這個問題提到干部中間進行討論”[13](P439-4404)。“價值法則是一個偉大的學校,只有利用它,才有可能教會我們的幾千萬干部和幾萬萬人民,才有可能建設我們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13](P345)。克服“一平二調”的錯誤,要堅持“算舊帳”。該退則退,該賠則賠。“算帳才能教會干部學會經營管理方法;算帳才能教會五億農民自己管理自己的公社,監(jiān)督公社的各級干部只許辦好事,不許辦壞事,實現(xiàn)群眾的監(jiān)督,實現(xiàn)真正的民主集中制度”。“公社就可以大大地發(fā)展起來”[7](P35)。
毛澤東的上述思考主要是從干部的思想作風和工作作風上講的。實際上要以商品生產和價值規(guī)律來防止群眾運動的“過度”,關鍵是要承認個人的物質利益原則。毛澤東對此是不能完全認同的。他在1959年12月到1960年2月讀蘇聯(lián)《政治經濟學教科書》的談話中,多次批評該書關于物質利益原則的觀點。《教科書》提出:“在社會主義階段,使工作者從個人的物質利益上關心勞動結果是刺激生產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之一。”“利用每個工作者從物質利益上對勞動結果的關心是社會主義經營的根本方法之一。”[14](P487)這個觀點實際上是對計劃經濟體制下漠視個人物質利益的反思。但毛澤東批評說:“這個提法可以贊成。但是當作決定性動力,就不對了。”他指出:(1)“物質利益原則是一個重要原則,但總不是唯一原則”;(2)物質利益原則“應當講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暫時利益服從長遠利益,局部利益服從全局利益”。(3)“教科書對于為前途、為后代總不強調,只強調個人物質利益原則。常常把物質利益原則,一下子變成個人物質利益原則,有一點偷天換日的味道”。(4)“他們不講全體人民的利益解決了,個人的利益也就解決了”。(5)“他們所強調的個人物質利益,實際上是最近視的個人主義。這種傾向,是資本主義時期無產階級隊伍中的個人主義、工團主義在社會主義時期的反映”。(6)物質利益原則主要是“反對平均主義”,但“反過頭了,會發(fā)生個人主義”。我們“既要反對平均主義,也要反對過分懸殊”[7](P130-134)。個人物質利益原則與群眾運動是相沖突的。既然是以群眾運動為前提來解決平衡和不平衡的矛盾,最終就不得不放棄社會主義商品經濟和價值規(guī)律的思路。
6.對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思考
在動員人民群眾反擊右派的斗爭中,毛澤東欣喜地看到,“群眾創(chuàng)造了一種革命形式,群眾斗爭的形式,就是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認為它是“最適合發(fā)揮群眾的主動性,提高群眾的責任心”[9](P443)。毛澤東指出:民主革命是經過充分的大鳴大放,才提高了人民群眾的思想政治覺悟而最終取得勝利。“社會主義革命來得急促,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論沒有經過充分辯論,黨內沒有充分辯論,社會上也沒有充分辯論”[9](P447)。如果“我們不能在這次辯論中取得完全勝利,我們就不能繼續(xù)前進”[9](P462)。在毛澤東看來,“四大”是提高人民群眾思想政治覺悟的好形式,也是他們參與管理國家政權的好形式。通過“四大”,“克服主觀主義、官僚主義、命令主義,領導干部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就容易做到了”[9](P468)。而且,它還是遏制資產階級思想產生的好形式。“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那么怪,三年不整風,共產黨、青年團、民主黨派、大學教授、中小學教員、新聞記者、工程師、科學家里頭,又要出怪議論,資本主義思想又要抬頭”[9](P488)。
與此同時,毛澤東并非不重視體制內的社會主義民主。他總結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黨內嚴重脫離群眾的思想作風所以產生的體制性原因時說道:蘇聯(lián)忽視“勞動者管理國家、管理軍隊、管理各種企業(yè)、管理文化教育的權利”是不對的。“實際上,這是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者最大的權利”[7](P129),是社會主義生產關系中人與人平等的保證。“在這方面,我們做了很多文章。要領導者采取平等態(tài)度待人;一年、兩年整一次風;進行大協(xié)作;對企業(yè)的管理,采取集中領導與群眾運動相結合,工人群眾、領導干部和技術人員三結合,干部參加勞動,工人參加管理,不斷改革不合理的規(guī)章制度,等等”[7](P135)。即黨政干部級別不同的科層制和各級各類的規(guī)章管理制度,難以體現(xiàn)人民群眾當家作主的歷史地位,也是發(fā)動組織群眾運動的思想和體制障礙。體制外的“四大”,要比體制內規(guī)章管理制度更適合動員組織人民群眾參加社會主義建設。因此,體制內的改革要服從體制外的需要。
毛澤東認為,“七千人大會”期間所產生的“黑暗風”、“翻案風”和“單干風”,以及黨內不斷生長的官僚主義、特權思想,以及眾多規(guī)章制度所反映的社會等級意識和個人名利思想等等,顯示出中國正在走向資本主義道路。它不僅與群眾運動相悖(如劉少奇從批評群眾運動的角度上提出“人禍”大于“天災”),而且只能通過群眾運動予以解決。因此,以階級斗爭為內容和動力的群眾運動更加成為社會主義建設的主要形式。從自上而下地發(fā)動群眾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到自下而上地發(fā)動群眾展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無疑都反映出毛澤東力圖通過群眾運動以保持黨和國家不改變顏色、亦即實現(xiàn)其理想的社會主義社會的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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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ss Compaign and the Error of Enlarging the Class Struggle in Mao Zedong’s Later Years
TAN Xian-min,QIN Li-chun
(Public Management College of 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1,China)
There is essentially no difference between the Minitary Communist system which took mass compaign as carrier in the period of democratic revolution and Mao Zedong’s ideal socialist patter.After the foundation of PRC,Mao Zedong insisted in accelerating socialist revolution and construction by mass compaign.So he considered that the different views within the Party and Bureaucratism and Privileged idedogy as the objects of the class struggle,However,from the“Anti-Rightist compaign”,particularly after“Seven Thousand People’s Congress”,class struggle and mass compaign were considered the basic driving force of achieving his ideal socialist pattern.
the mass compaign;Ma Zedong’s ideal socialist pattern;enlarging the class struggle
D232
A
1000-2529(2010)05-0087-05
(責任編校:彭大成)
2010-03-05
湖南省社科規(guī)劃辦重點項目“中國共產黨領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歷史經驗研究”(ZD—06—02)
譚獻民(1955-),男,湖南安仁人,湖南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秦立春(1966-),男,湖南湘陰人,湖南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