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 紅
(南京中醫藥大學 社會科學部, 江蘇 南京 210046)
鄧小平的社會結構思想及其現實價值
盛 紅
(南京中醫藥大學 社會科學部, 江蘇 南京 210046)
適度分層和合理流動能夠推動社會發展,但過度分化則會引發社會問題,這是鄧小平社會結構思想的核心內容。其現實價值在于幫助我們認清當前社會問題的深層結構原因,為我們建設和諧社會指明路徑。
鄧小平;社會結構;合理流動
社會結構對社會運行狀態起著根本性的制約作用,社會的良性運行必須建立在結構協調的基礎上,如果結構不協調,無論怎樣從功能上加以調整,也不可能使社會呈現出良性運行狀態[1]。我國目前面臨的權力腐敗、環境污染、社會失和、道德敗壞等眾多社會問題無不與當前的社會結構有關,或者說這些問題不過是深層社會結構問題在社會生活表層的反映罷了。作為改革開放總設計師的鄧小平十分重視社會結構的問題,并多次作出重要指示。重溫鄧小平的社會結構思想,有助于我們理解社會結構的變遷歷史并找出解決社會結構問題的對策。
從社會學的角度看,社會改革的實質就是社會結構功能的調整,而要對社會結構功能進行正確的調整,則要正確認識社會結構的實際狀況。因此,鄧小平1977年復出后,首先對當時的社會結構狀況進行重新認識。
新中國成立后至改革開放前,我國的社會結構發生過重大的變遷。新中國成立至1956年底是新民主主義社會向社會主義過渡階段,我國的社會分層結構較為復雜,貧雇農階級、中農階級、富農階級、地主階級、工人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處于并存狀態。到1956年底,我國對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三大改造完成,實現了生產資料私有制向社會主義公有制的轉變。從經濟標準的角度衡量,我國的社會階層結構演變為由工人、農民、知識分子(干部)構成的兩個階級一個階層的社會結構,這種階層狀況一直延續到改革開放。然而,在極“左”思想的影響下,以毛澤東為首的黨和國家決策部門在“三大改造”完成后并沒有及時地、實事求是地調整社會分層政策,而是以政治身份、政治立場、政治觀點、政治態度、家庭出身等標準人為地把人們分成高低不同的社會群體,人為地制造出“地主、富農、反動派、壞分子、右派、叛徒、特務、資本家、‘臭老九’”,錯誤地認為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社會主義道路與資本主義道路的矛盾是我國當時的主要社會矛盾,堅持以階級斗爭的方式調節社會階層關系。國家利用其強制力量限制不同階層之間的流動,即使在兩大階級集團中內部的社會流動率也被限制到最低水平,且社會流動的標準也主要遵循先賦性原則亦即先天的身份、血緣等因素。這種僵化的社會結構斷絕了人們向上流動的機會,扼殺了人們的工作熱情,整個社會幾乎成為一潭死水。
鄧小平1977年復出后,面對百廢待興的局面,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抓住社會變革的本質,首先從對社會結構的重新認識和調整入手開啟了社會復興之路。在鄧小平的領導下,中共中央制定了一系列政策糾正過去的社會分層錯誤。例如,1979年1月,中共中央決定給被定為地主、富農分子的社會成員“摘掉帽子”,他們本人及其子女的成分一律被定為公社社員,享有同其他社員一樣的待遇。在對待工商業者的問題上,新政策明確規定原工商業者已經成為社會主義社會中的勞動者,其成分一律改為干部或工人。在對待知識分子問題上,明確肯定我國的廣大知識分子,包括從舊社會過來的老知識分子的絕大多數已經是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自己的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自己的一部分。
通過撥亂反正,我國對社會結構的認識實現了向客觀現實的回歸,知識分子與工人、農民一起被定位為三支基本社會力量。這種政治定位,極大地調動了各社會階層建設社會主義的熱情,社會、經濟得到了快速恢復,為后續的改革開放提供了堅實的社會結構基礎。
社會學理論認為,由于封閉的社會結構斷絕了人們向上流動的機會,因而會阻礙社會的發展。反之,建立在合理流動機制之上的社會,流動越通暢,就越能調動社會各個階層,尤其是中低層社會成員的積極性,進而推動社會整體的發展。因此,鄧小平把建構合理的社會流動機制作為改革的核心內容,具體來說,主要包括如下方面:
(一)建立能上能下的干部流動機制。干部制度能上不能下,其結果是機構臃腫,人浮于事。為了激發干部的工作積極性,提高行政效率,鄧小平力主建構合理的干部流動機制:“要健全干部的選舉、招考、任免、考核、彈劾、輪換制度,對各級各類領導干部(包括選舉產生、委任和聘用的)職務的任期,以及離休、退休,要按照不同情況,作出適當的、明確的規定。任何領導干部的任職都不能是無限期的。”[2]331-332針對部分老干部不愿意退休的問題,鄧小平語重心長地說:“廟只有那么大,菩薩只能要那么多,老的不退出來,新的進不去,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因此,老同志要有意識地退讓。要從大處著眼,小道理要服從大道理,不要一涉及到自己的具體問題就想不通了。”[2]193并且以身作則,主動按規定從領導位置上退下來。
(二)建立了量才錄用的專業人才流動制度。鄧小平十分重視專業人才的合理使用,并從改革人才流動制度入手為專業人才發揮才智提供廣闊的社會空間。例如,在對待職工的社會流動問題上,他明確提出要建立有利于社會流動的考核制度:“今后職工提級要根據考核的成績,合格的就提,而且允許跳級,不合格的就不提。”“要有獎有懲,獎罰分明”。“如果他干了幾年,干不出成績來,就應該讓他改行。”[2]102鄧小平除了關心人才的縱向流動外,還十分注意人才的水平流動,以便為人才提供更適合的社會空間。教育科技領域是特別需要思想創新的地方,而思想創新的重要途徑就之一就是不同思想的交流碰撞。為此鄧小平指出:“我們要很好地研究科研和教育如何協調、人員如何經常交流的問題。人員不流動,思想就會僵化。”[2]70除了要充分利用國內的人才之外,鄧小平還高屋建瓴地提出要大膽地使用國際人才。他在1977年就指出:“我們還要請外國著名學者來我國講學。同中國友好的學者中著名的學者多得很,請人家來講學,這是一種很好的辦法,為什么不干?”[2]57對于出國留學人才,鄧小平認為要創造條件吸引留學生回國。
(三)建構了農民、工人的社會流動制度。在計劃經濟體制下,戶籍制度和人民公社制把農民的社會階層固化并在階層內實行平均主義。到20世紀70年代后期,這種窒息農民積極性的制度導致我國農業經濟處于崩潰的邊緣。為了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在鄧小平的領導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鄉鎮企業制度、農民進城務工等一系列制度得以建立,中國農民不僅獲得了集體土地使用權、經營自主權,而且獲得了從事其他非公有制經濟的權利;不僅獲得了從事農業生產的權利,而且獲得了從事工業、商業、建筑業、運輸業、修理服務業的各種權利;不僅獲得了在農村進行生產的權利,而且獲得了進城打工的權利。而城市經濟體制的改革,也打破了單一的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形式,通過一系列改革,城市產業工人在橫向上形成了國有企業職工、集體企業職工、三資企業職工、私營企業職工、民營企業職工等不同群體;在縱向上則形成了廠長經理階層、“白領”階層(除廠長經理外的企業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普通職工階層、低收入職工階層[3]。
經過近20年的社會結構調整,到20世紀90年代末我國初步形成了十大階層[4]。多層次的社會階層結構為人們向上流動提供了廣闊的社會結構空間,激發了全社會的創造性,使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
社會結構對社會運行狀態起著根本性的制約作用,合理的分層結構能夠促進社會整體的發展,而不合理的社會結構則阻礙社會整體的發展。那么,究竟什么樣的社會結構才是合理的呢?這個問題,在鄧小平的有關論述中已經給出了答案。首先,鄧小平提出了衡量社會結構是否合理的總體標準,這個標準就是“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5]372。這個標準把社會生產力、綜合國力和人民生活水平有機地結合起來,充分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的人本主義社會系統觀。生產力的發展是社會發展的基礎,沒有生產力的發展,綜合國力和人民生活水平就都不可能得到提高,而綜合國力的發展與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是相輔相成的。如果只重視綜合國力的提高而不注意相應地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最終將因打擊了人民群眾的生產積極性而影響綜合國力的發展;反過來,如果沒有綜合國力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得不到有力保障。由于社會分層的核心標準是經濟,因此鄧小平從經濟的角度進一步明確了社會結構合理性的標準即“共同富裕”,他把“小康社會”描繪為:“沒有太富的人,也沒有太窮的人,所以日子普遍好過。”[5]161-162并反復強調“社會主義的目的就是要全國人民共同富裕,不是兩極分化”[5]110-111。
社會流動能夠激發人們向上流動的主動性,調動社會的創造性,這是社會流動的積極一面。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社會流動也不例外。無調控的社會流動必然會導致社會階層之間的斷裂并進而導致各種社會矛盾、形成社會失和的局面。鄧小平很早就敏銳地認識到社會流動存在的負面作用。1993年9月16日,鄧小平在一次講話中明確指出:“少部分人獲得那么多的財富,大多數人沒有,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會出問題。分配不公,會導致兩極分化,到一定時候問題就會出來。這個問題要解決。過去我們講先發展起來,現在看,發展起來以后的問題不比發展時少。”[6]根據當時社會階層的分化速度,鄧小平還準確地預測對社會分化進行調節的時間,他在1992年就指出:“社會主義制度就應該而且能夠避免兩極分化……什么時候突出地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在什么基礎上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要研究。可以設想,在本世紀末達到小康水平的時候,就要突出地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5]374并就解決兩極分化問題提出了原則性的設想:一是稅收調節,“先富起來的地區多交點利稅,支持貧困地區的發展”[5]374;二是地區幫扶,“可以由沿海一個省包內地一個省或兩個省,也不要一下子負擔太重,開始時可以做某些技術轉讓”[5]364。
雖然鄧小平對我國社會結構變遷造成的兩極分化狀況有清醒的認識并作了相應安排,但遺憾的是后來兩極分化不僅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反而呈現繼續擴大趨勢。以反映收入分配差異程度的基尼系數為例,我國1990年的基尼系數為0.348,到2005年擴大到0.47[7]。與此相應,我國社會分層結構由改革前的扁平結構轉變為倒“丁字型”,“即64.7%的人處在非常低的分值位置上,與其他群體形成了鮮明的分界,其他群體則像一個立柱。倒‘丁字型’所表現的階層之間的界限更為突出,是直角式的,下層與其他階層之間幾乎完全沒有緩沖或過渡,是非此即彼的二分式結構”[8]。倒“丁字型”產生巨大的結構性緊張,也就是說,社會文化所塑造的人們成功的期望,與社會結構所能提供的獲得成功的手段之間產生了嚴重失衡。處于下層的人們為了向上流動而突破道德和法律底線,處于上層的人們則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社會地位而突破道德、法律底線,社會的各個階層都處于巨大的社會壓力之下。權力腐敗、環境污染、群體性事件、社會失和、“黃賭毒”沉渣泛起、自殺率攀升、國民心理健康狀況下降等無不反映著我們這個社會的結構性壓力。因此,不解決結構性壓力問題,建設和諧社會的目標就不可能實現。面對目前的各種社會問題,重溫鄧小平的社會結構理論,我們至少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社會結構調節:一是通過稅收政策以及再分配政策調節各階層的利益分配關系,縮小階層之間差距,減低社會流動的壓力;二是進一步完善社會流動機制,減少或避免不公正、不公平的社會流動,促進人們對自己所處社會地位的認同。
客觀地說,鄧小平社會結構思想的價值已經在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提出的科學發展觀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例如,中共十三屆六中全會提出要“整頓和規范分配秩序,加大收入分配調節力度,重視解決部分社會成員收入差距過分擴大問題”。十六屆四中全會強調,“注重社會公平,合理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切實采取有力措施解決地區之間和部分社會成員收入差距過大的問題,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中共十六屆五中全會進一步強調,要“更加注重社會公平,加大調節收入分配的力度,努力緩解地區之間和部分社會成員收入分配差距擴大的趨勢”。
科學發展觀已經在理論上準確地闡明了我國當前社會問題的總根源以及解決問題的基本路徑,剩下的就是如何落實的問題。我們期待并相信目前的社會結構性問題在不久的將來就能得到有效地解決。
[1] 鄭杭生.社會學對象問題新探[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37-38.
[2] 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3] 郭榛樹.鄧小平理論與當代中國的社會分層[J].中共云南省委黨校學報,2002,3(5).
[4] 陸學藝.當代中國社會十大階層分析[J].學習與實踐,2002(3):55.
[5] 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6] 鄧小平年譜:1975—1997[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1364.
[7] 1980—2005年中國基尼系數變化趨勢[J].理論參考,2008(1):64.
[8] 李強.“丁字型”社會結構與“結構緊張”[J].社會學研究,2005(2):55.
責任編輯:張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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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8444(2010)05-0580-04
2010-04-10
盛紅(1971-),女,江蘇連云港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