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生六記》代表林語堂譯作的最高水平

□曲林芳

( 山西醫(yī)科大學 外語系，山西 太原 030001)

《浮生六記》是清朝沈復的一篇自傳，全篇六卷以閨房記樂，閑情記趣，坎坷記愁，浪游記快，中山記歷，養(yǎng)生記道為題描述了他個人婚姻愛情，家庭生活，人生經(jīng)歷等，并用較大的篇幅記述和妻子蕓平凡快樂簡單的生活。這位早期舊式家庭的婦女形象是作品的魅力所在，她真誠無邪，勤儉識理，深愛自己的丈夫和簡樸生活又有所追求，卻飽經(jīng)風霜，過早離世。這樣的一位女性引起了林語堂先生的關(guān)注：蕓，我想，是中國文學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林先生的譯作，從選材行文，風格選詞及翻譯理論上對照賞析都折射出這篇凡人自傳的返璞歸真。

原作者在開篇所記：若必考訂其文法，是責明于垢鑒矣。為林氏的翻譯定下了基調(diào)：避免使用結(jié)構(gòu)復雜的句子和華麗的詞語。同時，考慮到譯文讀者的語言習慣和理解力使用一定的翻譯技巧。原文是文言文，結(jié)構(gòu)上工整對稱，也增加了翻譯的難度：原作中較突出的首先是省略的問題，包括名詞，代詞和一些關(guān)系詞；相反是補充的問題，主要有介詞，連詞和語氣詞。如在原文中：

1.考訂其文法，是責明于垢鑒矣。(I hope the reader will be kind enough not to scrutinize my grammar, which would be like looking for brilliance in a tarnished mirror.)

2.余年十三，隨母歸寧，兩小無嫌，得見所作，雖嘆其才思雋秀，竊恐其福澤不深。(When I was thirteen years old, I went with my mother to her maiden home and there we met. As we were two young innocent children, she allowed me to read her poems. I was quite struck by her talent, but feared that she was too clever to be happy.)

3.余乃反身，移爐于原位，叩首作謝而行。(I turned back then, put the incense tripod back in its original place, thanked the God for the night’s rest and started off.)

譯文中畫線的部分在原文里都沒有出現(xiàn)，譯者這樣的創(chuàng)作正是出于譯文的結(jié)構(gòu)和理解的考慮。這三段分別出現(xiàn)在文章開頭，作者與妻子初次相見時，和后來為生活所迫外出求友夜宿廟中。例1除了添加主語和賓語外，還使用了從句連接詞which，表現(xiàn)出了作者原文的假設含義，例2多次出現(xiàn)的人稱代詞，交代了人物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避免發(fā)生歧義，而初次相見作者對妻子這位秀外慧中的女子所表露的傾慕，愛憐之情豈是選取一些表現(xiàn)程度的副詞所能傳達的？索性完全平實的詞句，道出作者對妻的款款深情由來已久，更似潺潺溪流，波瀾不驚。例3中添加的the God , the night’s rest為“作謝”填補了雙賓語，而且符合西方人的宗教習慣，易于理解。除添加之外，還可以將主語處理為被動語態(tài)，如：歸來完姻時，原訂隨侍到館(Now, when I came home for the wedding, it had been agreed that as soon as the ceremonies were over, I should go back at once to my father’s place in order to resume by studies.)這樣添加的形式主語利用代詞it和被動語態(tài)回避了原句主語不詳?shù)牟蛔悖瑥慕Y(jié)構(gòu)上平衡了句子。同時，為了使譯文句內(nèi)關(guān)系更加清晰，在文中添一些虛詞或是實詞，再如夫妻二人在飲食習慣上的一些瑣事，雖然瑣碎，但讀來親切自然：(以鹵瓜搗爛拌鹵腐，名之曰：“雙鮮醬”，有異味。)余曰：“始惡而終好之，理之不可解也。”蕓曰：“情之所鐘，雖丑不嫌。”譯文中是這樣說的：I said I could not understand why I disliked it at first and began to love so now. “If you are in love with a thing, you will forget all its ugliness,” said Yun.譯文里的so ,all是譯者補充的虛詞填充詞，增強了感情色彩，尤其是前一個詞，表達了作者因為他妻子的緣故，而喜歡上了從前不喜歡的東西，發(fā)現(xiàn)自己從不曾發(fā)現(xiàn)的美味，更可謂愛屋及烏。譯文中把作者的原話改為間接引語突出蕓所說的話是多么簡單而富有哲理。

在文言文里常會增加一些連詞，語氣詞來平衡文章結(jié)構(gòu)，在翻譯中都可以進行轉(zhuǎn)化。第三卷的開始有這樣的感慨：人生坎坷何為乎來哉？往往皆自作孽耳。余則非也！……先起小人之議，漸招同室之譏。“女子無才便是德”，真千古至言也！首句的翻譯，仍采用了形式主語的作法，接下來的“則”被處理成轉(zhuǎn)折連詞，“先”，“漸”譯為時間副詞及短語，最后一句完全譯成一個感嘆句。譯文如下：Why is it that there are sorrows and hardships in this life? Usually they are due to one’s own fault, but this was not the case with me…….At first we incurred the criticism of busybodies, and then even people of out own family began to make sarcastic remarks. Indeed “ absence of talent in a woman is synonymous with virtue,” as the ancient proverb says!如此的表述讓人多多少少感覺到作者有一絲無可奈何的諷刺，他的時代還處于封建家長式的家庭統(tǒng)治之下，雖然身在“衣冠之家”，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知識分子，他同樣不可能跟家庭抗衡，他父親慷慨豪俠，揮金如土，累得兒子倒要去“典質(zhì)”，兒媳遭人非議，做兒子的除了能用筆墨嘲諷一番又能如何？除了遵循語言習慣對文章進行了刪改和添加之外還有其他一些技巧。比如是否保留原文中的某些形象，或者將其模糊化等。在講到夫婦二人生活窘迫時，“始則移東補西，繼則左支右絀。”譯文中譯者采用了意譯:…at first we managed to make both ends meet, gradually our purse became thinner and thinner.有些形象直譯過去反倒讓人費解，不如不譯的好。在蕓病重時她對自己的丈夫說：“總因君太多情，妾生薄命耳！” (It all comes of your too great love, bestowed upon one who is ill-fated and unworthy of this happiness.)了解蕓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就不難理解在譯文把“妾”翻譯為one。蕓是個以自己的丈夫為幸的女子，在那個社會里遇到能和自己情投意合的男子是極大的幸運，而蕓是極懂得珍惜這份幸運的人，她認為有這樣的一份關(guān)愛降臨，任何一位女子都是幸福的，在此她并沒有把自己看作不同于別人，而是因為這樣的丈夫才不同于別人，那么譯文中是one而不是me，就毋庸置疑了。

在以原作者為中心還是以讀者為中心的選擇中，林先生抓住了《浮生六記》這篇自傳的特點，在譯文里最能體現(xiàn)的就是原作的情和真，這正是它堪稱經(jīng)典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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