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中央電視臺科學教育頻道播出了一個“家有神童”的節目。在屏幕上,看見了幾個很可愛的小孩,別看他們不過三五歲年紀,卻表現出了過人的智慧,或者識字,或者計算,或者念外語……的確不愧“神童”的稱號。他們的父母也滿心歡喜地出現在屏幕上,向觀眾介紹孩子的情形。我看了也是滿心歡喜。這些神童成年之后的成就,一個八十老翁當然是不及親見了,但是我愿意向他們表示我最良好的祝愿。
我在看著這個電視節目的時候,很自然地又想起王安石的那一篇有名的《傷仲永》了。他文章的標題不用《書神童方仲永事》,而用了個“傷”字,表示了濃重的感情色彩,表示了他的傾向。
方仲永大約比王安石小一歲,江西金溪縣農家子弟,五歲就開始作詩,于是人們就以神童看待他了,還不時讓他作一點現場表演:“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家有神童,當然是一筆有出息的資源:“邑錢幣乞之。”他這個農民家庭似乎也有了進入上層社會的趨勢,偶爾也成了士人的賓客。他父親很高興了,很滿足于他這寶貝兒子給他帶來的眼前的快樂和收益:“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于邑人,不使學。”故事說到這里,已經使人覺得一點悲哀:這豈不是和展覽珍稀動物來收一點門票有一點相似嗎?
王安石十三歲那年,在舅父家里遇到方仲永了。這個五六歲時候就能夠作詩的著名神童,這時當然也還能作詩,不過,“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了。又過了七年,這時,都是二十歲的成年人了,再向舅父打聽他,得到的回答是:“泯然眾人矣。”過人的智慧已經不見蹤影,完全成了蕓蕓眾生之中的普通一人!
從方仲永的事例,王安石感到了后天的教育對于一個人成才的重要性。他說:“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于材人遠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人,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邪?”
王安石強調教育的重要性,當然是對的。哪怕是神童,也必須受教育,進一步開發其智力。不過,這里說的“受教育”,卻不一定是按照現行學制按部就班念下去的意思。現行學制是按照一般智商水平的學童設計的,讓智商特高、領悟力特強的神童去遷就智商一般的同學的那種慢進度,可能會使他們對“學習”感到厭倦。這里就有個“因材施教”的問題。前若干年媒體曾有報道:科技大學辦有少年班,大約也就是考慮到因材施教的問題。算來當年入學的少年,現在也應該是三十歲以上的人了,其中想必也有人成為各學科的中堅了吧。只是似乎未見后續報道,不知其詳了。就我知道的說,像美國的比爾·蓋茨,就是事業有成的神童,可是他有從正規學校退學的經歷。恐怕可以說,他的退學,對于事業的成就不但是無害,反而是有益的。
家有神童,可喜可賀。這不只是一家的喜慶,也是國家和社會的一項資源。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讓他由神童逐漸蛻變為眾人,而要好好教育他,找出一個最適合于他成長、發展的方法去教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