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而立,到不惑,整整十年。
1999年12月20日,澳門回歸。那一晚我站在北京寒冷的街頭,在夜色中漫無目的地眺望。從接受創辦《作文與考試》的使命起,十分鐘內,雜志的框架已經在頭腦中成形。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以及怎么干,這是我此前近十年職業生涯中從未有過的確定。
2000年夏天,我去云南參加中國教育學會中學語文專委會在昆明的會議。第一次在幾千米的高空俯瞰大地,視野中卻只有厚厚的云層,明亮得刺眼。此行只有我一個人,肩負著一本雜志草創時的眾多使命。那次會議,我扛著近百斤的資料,在一千五百多老師、專家、學者中不斷穿梭,汗流浹背,吐沫橫飛,忙得不亦樂乎,整個一個濕人。不在云端舞蹈,只貼在地面步行,說的仿佛就是那一刻,以及此后的所有日子。
學習輔導雜志,在許多同仁心目中是比較邊緣化的。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為長期以來,這類雜志對于社會生活的影響力,遠不如那些叱咤風云的大報大刊。但我不這樣看。青年學生作為將來的主人,對他們所產生的影響關乎明天世界的模樣。教育的終極目標是什么?我們又該給我們的讀者提供一些什么樣的東西?這些都是方向性的問題。如果不能解答這些問題,將對我們的工作產生巨大的困擾。對這些問題的思考,貫穿了我的職業生涯。2003年在長江三峽舉辦的中國語文報刊協會年會上,我有幸結識了河北一位報刊社的老總郝榮齋先生,從此引為知交。他是一位從仕途轉入報刊界的學者。有一次他對我說,我辦報刊,是有政治理想的,走仕途雖然可以高升,對社會卻難有真正的作為。那一刻,在我的內心產生強烈的震動。他令我確信,在這條道路上的人,不會是孤軍奮戰。一個人有盼望,既來自對現狀的不滿意,也來自對世界深切的熱愛。這種對美好生活的盼望,會慢慢成為理想,并深化為內心的信仰。
我在一次有中小學校長、圖書館培訓部負責人、民辦作文學校校長等在座的座談會上向他們解釋為什么《作文與考試》可以連年點中高考作文題時說道,我們有出色的編輯團隊,具有中文、新聞、法律、歷史、政治、經濟、哲學、社會學等專業背景,這使我們擁有相對開闊的視野。我們之所以可以摸到高考的脈搏,其實很簡單,那是因為負責高考命題的專家、為我們撰稿的優秀老師們和我們關心共同的問題。這是一個國家的知識精英們相似的知識背景、共同的責任感與使命感、不約而同的憂患意識決定的。我們的國家民族的未來需要他的接班人具備哪些素養和能力?我們這個社會有哪些地方或問題值得關注和改進?諸如此類問題在心頭縈繞,高考指揮棒從而具有了社會風向標的作用。我舉了一個例子:2001年初,我收到一篇學生作文,題目是“比爾·蓋茨和雷鋒誰偉大”,這個話題饒有趣味,但小作者就事論事抓不住出問題的核心。我后來發現這是中國青年報發起的一個話題,這些令人尊敬的同行們顯然別有深意。直覺告訴我,高考作文題來了。當時的中國社會,經濟建設是主旋律,但道德的滑坡已經嚴重影響到經濟運行——由于誠信缺失,將使社會交易成本十分高昂,以致交易無法實現,由此引發的糾紛訴訟層出不窮。蓋茨與雷鋒對舉,使經濟(財富)與道德發生聯系,我斷言,高考作文一定會在經濟建設與道德建設的關系這個范疇內出題。我找到東北師大附中的夏維波老師,請他在此范疇內命題。當時有編輯表示懷疑。我開玩笑說,如果高考不在這兒出題,那不是我的問題,而是高考命題人的問題。結果,那年的高考作文題就是:誠信。
編輯工作一項最重要的職能就是進行價值判斷(當然,這個判斷是多方面的)。而對讀者的價值觀產生影響,最能體現編輯的價值。《作文與考試》有一句定位語:“敏銳的思想鋒芒,溫潤的人文情懷”,這句話源于我們希望我們的讀者能夠擁有獨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并且學會熱愛。我們希望這本雜志不僅可以幫助我們的讀者在人生的關鍵一步走得順暢,而且對未來的人生產生深遠的影響。有一些讀者在訂刊時只訂了上半月,這讓我感到悲哀。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本雜志,如果只滿足于急功近利的短視行為,都注定了不會走得太遠。
十年,一本雜志會有太多的故事。來到《作文與考試》的第一天,我買了一盆刺梅,放到空蕩簡陋的辦公室里。十年來,它不斷瘋長,如今用鐵架子也撐它不住,只好搬到走廊里。耐旱,多刺,花期長,花朵艷麗而繁多,生命力頑強,直如《作文與考試》的寫照。十年,一個國家也會有巨大的進步。我在給雜文作家魏劍美博士的一封郵件中曾說,我喜歡他的文章,并且視他以及許多和他一樣致力于維系社會的良心,推動社會文明進步的作者們為我們這個社會的寶貴財富。這不是恭維,而是我所看重的一本雜志存在的全部意義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