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常識帶領我們走向規范

2009年9月5日一早，我匆匆忙忙起床，匆匆忙忙拎起昨夜收拾好的包，匆匆忙忙開門，在“啪”的一聲關門聲后，猛然意識到：今天不上課。

這個周六的清晨與許多個周六并沒有什么區別，但一旦意識到這是我從教十二年來第一個依法享受的雙休日，便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份感動來源于政府對教育是動了真格。后來與朋友們交流2009年9月5日這一天的感受，他們幾乎都有同一種感動。這份感動。令我意識到要解決一件事情。有時候其實也很簡單。因為。真理都是懸浮在空氣之中的，一抓就是一大把，但要認識到這個真理，往往要付出極其巨大的代價。

我常想：如果教育界2007年末不刮起“山東旋風”。2009年不刮起“江蘇旋風”，會不會繼續一潭死水，在極其惡劣的生態環境中匍匐而行?學生、教師、學校還會不會繼續陷于教育的黑色泥潭之中而不能自拔?

這種擔憂無疑是庸人自擾，因為“規范辦學行為”已經成為眾心向往、眾力所趨的自覺和自愿。沒有山東，就會有江蘇；沒有江蘇，還會有廣東……更何況教育部近年來頒布了一系列關于“規范辦學行為”的政策法規。江蘇自2009年6月12日出臺《關于進一步規范中小學辦學行為深入實施素質教育的意見》，又連續頒布數個文件彰顯江蘇教育改革的決心，其力度之大、決心之大史所未有，空前并不絕后。2009年的暑假在江蘇省教育廳等相關部門聯合“飛檢”中，成為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暑假；2009年的秋季。學生開始真正有了屬于自己的雙休。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暑期飛檢中仍然有不少地區、不少學校仍然在補課，繼續著轉變花樣地“補課”；九月份開學以來，仍有不少學校以探討教育改革的名義繼續高舉著應試主義的大旗違規辦學。據江蘇教育電視臺報道：2009年10月17日、18日，正值國慶長假后的第一個雙休日，江蘇省教育廳督導組對部分高中學校規范辦學行為進行了隨機督查。有的學校一方面聲稱要嚴格地執行“五嚴”規定，另一方面以改革教學方法的名義。進行“導學案”(其實也就是各學科的習題)，要求學生周六復習鞏固上周的學習內容，周日預習下周的課程：有的學校借開放學生閱覽室、圖書館的名義，讓學生“自主”地進行題海訓練；更有的學校準備兩套課表(一套是實際上的課表，一套是應付檢查的課表)，進行拆整為散的考試(把一份完整的試卷分成兩段進行考試，一天可以考5門學科)。蘇南某地一所中學利用周四周五兩天時間要學生考完9門功課，“據學生透露，每次月考，學校都要排名次”，學生說，不管是年級排名還是班級排名，都要告訴家長；“在高二(3)班黑板右側，我們看到了一份按分數高低排列的‘高二英語單元測驗成績單”’。此外。有學生反映，學校每天中午都安排“午練”。“早上布置作業，然后下午交。”隨后，在高二年級教師辦公室發現了“高二數學中午練習”等一系列“午練”作業。根據“五嚴”規定，學校不得對走讀生提出晚自習的要求。然而，10月16日晚上，某中學高一(10)班的教室里卻座無虛席。該班張貼的作息時間表顯示，學生晚自習從18點開始至21點45結束，遠遠超過了“五嚴”規定中晚自習120分鐘的時間上限。學校熄燈時間為22點15分。起床時間為早晨5點45分，由此推斷，學生無法確保每天8小時的睡眠時間；與此同時，學生白天在校集中學習時間也超過了“五嚴”規定中的8小時。10月，17日下午，省教育廳督導組在蘇北某地的兩所高中發現，這兩所學校都要求走讀生在周六統一來學校自習，這與“五嚴”規定中的“雙休日不得要求非住校生到校集中自習”相違背。10月17日晚上，省教育廳督導組在某地一中學高一(5)班看到，全班三分之一左右的學生在教室自習。10月18日上午，蘇北某縣中運動場所空無一人，住宿生都在教室里自習；在高一(9)班，一名教師在教室里備課；高二年級的幾間教室都有學生打起了瞌睡；在高二(18)班，督導組在黑板旁和學生的文具盒里，看到了兩張不同的課程表，一張顯示每周有三節“研究性學習”課，而在另一張課程表上，同樣的時間段卻變成了語文、數學和外語。

這樣的事情不僅僅出現在這些學校。可以說在江蘇省內部分學校還在繼續著。筆者在2009年12月初去蘇南一所名校學習時。看到周日教室里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在自習(其實在做雙休日練習)，晚上教室里也是燈火通明。我看著這些燈光，不禁嘆然：究竟是什么力量使不規范的辦學行為如此“頑強”。甚至有教師還認為應該取消“五嚴”?在全省范圍內普遍嚴格執行“五嚴”規定，是體現“五嚴”規定成效的基本要求，但為什么還有少數學校心存僥幸心理，究竟是什么在促使他們如此?即使在2009年11月19日江蘇省教育廳繼續出臺了《江蘇省教育廳關于進一步規范中小學考試問題的通知》，對中小學考試問題進行了更為明確的規定之后，月考、周練仍然不能得到根本遏制，這些學校究竟想要以什么來粉飾自己的“規范辦學行為”?

不規范辦學行為是相對于規范辦學行為而言的。規范都是人為的。而且是由人改變或修正的。正因為“規范”的人為性。才會人為產生出一系列的“不規范”行為。什么樣的辦學行為是規范的，什么樣的行為又是不規范的?規范的辦學行為應該包含哪些基本含義?不規范的辦學行為又有哪些具體的表現?判斷辦學行為“規范”還是“不規范”的“度”究竟在哪里?誰來判斷辦學行為的“規范”還是“不規范”?

可以斷言：凡是被檢舉、被揭發為“不規范的學校，幾乎都認為自己的辦學行為是“規范”的；凡是被明令禁止的“不規范的辦學行為”，總會有學校以各種各樣的名義、方式“貼近規范”地去違反；被證實為“不規范的辦學行為”的往往總是覺得自己是冤枉的——比竇娥還冤，但還會繼續尋找另一個名義進行新的對“規范”的突破，直到再次被舉報、被投訴。

種種不規范的辦學行為，背后總是隱藏著四個字：“升學至上”。在目前“一考定終身”的體制下，誰能夠對“高考”說不?誰敢對學生的“高考”說不?誰愿意承擔誤人子弟的罪名?教師不敢，學校不敢。比這更嚴重的是，“生源戰”永遠是學校辦學的核心戰爭，優質生源成為學校競爭的主要對象，甚至是唯一對象。在高考改革不斷前進的同時，我們的名校又制造出“不比升學率，只看名校率”。盡管“五嚴”規定第一條就明確規定“嚴格禁止下達高(中)考升學指標”，并“不得以高(中)考升學率或考試成績為標準進行排名和獎懲，不得以任何形式宣傳高(中)考成績、升學率等具體情況，不得炒作高(中)考狀元”，但每一個地區、每一個家有考生的家庭誰不在心底有一本關于學校的“英雄簿”?

正是不良的“升學競爭”才會不斷地“不規范辦學”，無限制地延長學生的學習時間，學生在校時間“甚至達到15小時”。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只有投入才有產出，因為沒有時間的追加就不可能有高額的成長回報，甚至還有人搬出艾賓浩斯的“遺忘曲線”(知識要經過重復學習8遍才不會忘記)的道理來為耗時低效的學習開解。

正是基于什么樣的需要，才決定了學校辦學的什么樣的行為；也正是為了滿足學生升學的需要，才會有了一切為考試服務的辦學行為。學校鉆政策的空子，不可謂不費心思。“五嚴”規定“嚴格控制學生在校集中教學活動時間”，那么，就出現了“午習”一說，就出現了“導學案”一說，就出現了“早上布置作業下午放學收”一說，就出現了周六周日“學生在家埋頭做導學案”的情形，甚至有學生戲謔：原來周六上課還可以打打瞌睡。聽老師天南海北神侃，而現在在家必須坐動車趕作業。

而學校振振有詞：“我是為你好”。所以才有了學生“被自愿”地來參加晚自習，“被自愿”地自習到周六上午九點然后享受雙休。“被自愿”地周日到校閱覽室、圖書館去做一學科一張甚至幾張的“導學案”。

然而。我們有沒有真正問過自己：學生的“自愿”是誰的“愿”?“自”是誰?“我是為你好”究竟是為了，“你”的什么好?

三

我認為，“五嚴”的本質在于“解放人”，規范辦學的本質在于“解放人”。

馬克思對“人的解放”的經典闡釋為我們準確而深刻理解“五嚴”規定提供了理論支撐。馬克思認為社會是人的社會，人是社會的主體，社會發展應該以人為本，社會發展與個人發展應該和諧一致。但是他認為在私有制和異化勞動條件下。人類社會的發展和個人發展是分離的：“人類社會的發展是以犧牲個人的全面發展為代價的，是通過犧牲個人的全面發展這一形式來實現的，而個人的發展是不顧社會利益的。”巴西教育家弗萊雷在《被壓迫者教育學》一書中更是提出了“教育即解放”，教育是為了“人的解放”，教育的目的是要使人覺悟，具有批判意識，學會學習，學會思考，從而在改造現實、創造新世界的過程中獲得自身的解放。

我們用馬克思“人的解放”理論來解讀“五嚴”，將會深刻省悟到“不規范”的辦學行為流弊是何其嚴重、何其深遠，將會認識到“升學主義”的教育的欺騙性以及一切標榜“我是為你好”過度責任心下的教育的虛偽性。

“五嚴”解放人的本質，不僅僅體現在解放學生，也體現在解放老師，還體現在解放學校。將學生從過度的負擔中解放出來，使學生從滿堆書山中抬起自己的眼睛關注身邊的生活，擁有一顆健康而詩意的心靈；將教師從分數的桎梏中解放出來，使其能夠關注精神生活的充實和輕盈；使學校從升學惡性競爭的泥淖中拔出腿來，能夠探索既為學生一生成長負責也為學生升學負責的辦學之路。

西諺云：“自由是智慧的源泉。”只有在相對自由的情境下，一個人的創造活力才會成為汩汩泉流噴薄而出。學生如此，教師如此，學校何嘗不是如此?

解放人，就是要使學生能夠作為人充分成長和發揮：就是要使學習成為學生的真正需要，而不是被動需要；就是要使學生主動去學習、去探索，去用已有的知識嘗試發現生活中的問題、解決生活中的問題，在“學會”中“會學”，學會生活，學會生存，體悟到生命的價值與追求。只有作為主體的人的解放，才會迎來教育的解放。

規范辦學行為，學校應該抓什么?

筆者認為，還應該從“五嚴”人手，“五嚴”規定中最核心的是“嚴格執行國家課程計劃”。判斷學校辦學行為是否規范的唯一標準就是看它是否嚴格執行國家課程計劃。因為執行國家課程計劃可以使學生得到全面發展和個性發展的辯證統一。可以使學生生動活潑而主動健康地發展。而學校如果在應試與素養之間偏頗一方，必將使辦學行為失范。真正規范辦學行為必須要以嚴格執行國家課程計劃為基礎，不抬高課程目標，不加大課程深度，不改變課程實施方式。如果偏離了“嚴格執行國家課程計劃”，那么，就會無限制地搶占學生的時間，就會用取之不竭的習題去填補強奪過來的時間。就會不斷用考試來檢驗學生的“學”，就會用各種招數(如考試排名)來刺激學生的學習興趣和動力……

其實，任何規范只是常識而已，規范辦學也是。任何不規范的辦學行為，都是對教育常識的無情戕害和肆意破壞。只有回到教育常識，尊重學生成長規律，遵循辦學規律，才會真正規范辦學行為。

(作者單位：南京市第十三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