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山水鐘靈毓秀、風情萬種。“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自古以來,文人墨客總是投身于自然山水之中,怡情悅性、吟哦歌詠。美麗的山水與多情的文人結合的結果便是那一篇篇傳誦千古的山水美文。“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當我們穿過這些不朽的山水作品的表面語境,不難發現其中表現的正是文化人的人格精神。綜觀初中語文課本中的古代文人山水作品,其中大致流露出作者的以下幾種情懷。
一、遁世
中國文人一直深受老莊超脫出世思想的浸潤。當他們的人生道路(往往是仕途)遭遇挫折時,他們便委身于自然山水,從中尋找精神寄托。“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既然我不能在生活的潮頭“爭先鼓勇”,那就把我的心放在和諧純美的山水中,靜靜地療傷、靜靜地撫慰。一次次不朽的失眠。創造了一篇篇光彩四溢的華章。《與朱元思書》即是其中的代表。南朝的文學家、史學家吳均因撰《齊春秋》,“帝惡其實錄”,觸怒梁武帝,遭焚書貶官。而富春江山水卻因此而大幸。“風煙俱盡,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多么明麗而寧靜、從容而怡然的情景!“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你看江水是那樣的澄澈、透明,一如作者的心境。“異水”如是,那“奇山”呢?更富情趣。蒼翠連綿的青山,使人一望而生寒意,即王維所謂“寒山轉蒼翠”是也。更奇的是它“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這里,連用了“負”“競”“軒”“邈”“爭”“指”諸字化靜為動,把原本靜止的重山疊嶺之狀寫活了。更令人叫絕的是山中“泠泠作響”的泉聲,“嚶嚶成韻”的鳥聲,“千轉不窮”的蟬聲,“百叫無絕”的猿聲,簡直是一支大自然的交響曲。這種美妙的情境,豈只是使吳均陶醉,亦令我們讀者神往。看著此情此景,回想起自己的身世,作者情不自禁地慨嘆:“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鄙棄功名利祿之心躍然紙上。有如此怡情暢性的山水美景:何必回到惡濁傾軋的官場!這種厭惡官場(甚至塵世)、遁跡山林的思想在古代文人(尤其是落魄文人)思想中具有普遍性。如《小石潭記》、《題破山寺后禪院》、《飲酒》等詩文莫不如此。
二、入世
幾千年來,老莊的道家思想與孔孟的儒家思想,幾乎是中國文人的兩條精神支柱。時而消極遁世,時而積極人世;有人主張清靜元為,有人渴望大有作為。這種積極人世渴望一展抱負的思想同樣體現在山水作品中。請看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同樣是遭受貶謫,范仲淹抒發的是“先憂后樂”的政治抱負。其實這篇作品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山水作品,盡管作者用了相當多的篇幅描繪岳陽樓的景色,但寫景并不是目的,只是鋪墊。作者真正的意圖是借題發揮,談一個人的政治抱負,并以此規誡友人。文中描繪了洞庭湖一陰一晴兩幅圖景,以引出“遷客騷人”登樓時一悲一喜的情懷。最后將這種情懷跟“古仁人之心”作對比,自然引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主旨,將文勢推向高潮。這種以天下為己任的憂樂觀,千百年來激勵了多少仁人志士拋棄個人榮辱而胸懷祖國。這種借山水來表達積極人世情懷的作品還有很多。如《觀滄海》、《醉翁亭記》等。
三、傲世
還有一類作品,既不像《與朱元思書》那樣消極遁世,也不似《岳陽樓記》那樣積極進取:它所體現的是作者保持個人的獨立人格,卓然立于世間的傲世情懷。如《始得西山宴游記》。封建社會“學而優則仕”,而那些才華橫溢而又剛正不阿的文人。其命運大多相似。“欲為圣明除弊事”。但最后往往是被貶、革職甚至獻出性命。唐憲宗永貞元年,柳宗元因參加翰林學士王叔文領導的政治革新運動失敗,被貶為永州司馬。這一貶卻使永州的山水名傳千古,熠熠生輝。初到永州任閑職。柳宗元的情緒自然低落,終日漫無目的地游覽永州的山水。“施施而行,漫漫而游”,借此排遣心中的抑郁與憂傷。“披草而坐,傾壺而醉”,作者散漫放任。借酒消愁。只希望將自己的愁緒消融在山水中,求得對世事的遺忘。直到有一天,偶然地發現西山。即刻“命仆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筏”。從這一系列行動來看,其驚喜之情不言而喻。登上西山,極目遠眺,“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高低景致。盡收眼底。西山之“特立”,在與四周景物的對比中更加突出。其卓然不群,傲然挺立的形象正與作者心目中的自身形象相吻合。他有一種找到知音般的欣喜,于是淋漓盡致地表達了自己孤標傲世的情懷:“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為類”。這哪里是寫西山,這分明是作者對自身形象的寫照啊!欣喜之余,“引觴滿酌,頹然就醉”,真是“酒逢知已千杯少”了。以至于“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達到物我交融、天人合一的境界。在這里自然景物的美好與社會現實的黑暗,不協調地激蕩著作者的情感,使他在并非崇山峻嶺的西山山水之間澆灌自己的情感。賦予山水以人的情感,使其成為傲世蔑俗的作者的化身。這種借山水以表達自己卓爾不群的思想情感的作品還有《登飛來峰》、《望岳》等。
總之,我國的山水文學就猶如一股不絕如縷的清亮溪流,一直晶瑩剔透,流淌至今,滋潤著我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