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外出授業,沒少和公交車打交道,遇到過一些奇聞趣事,緬想起來,頗有意思。
那是上世紀80年代的一個初秋,每天早晨我都要帶著lO個畢業班學生乘公交車去市里一所中學實習。那天正值上班高峰時間。我們勉強擠上車。像被裝在蒸籠里的豆包,最后一個上來的小王同學只能像壁虎一般緊貼在車門上,因為我指定由他這位小組長負責統一買票并索取票根,而在當時,如果不是報銷需要。乘務員收完錢,一般是不付給票根的。
車到H站,是分區點。一群工人紛紛涌下車,我頓感寬松多了。突然,我看到一個胖嘟嘟、矮墩墩的年輕工人剛要下車,卻被乘務員一把揪住衣領。
“干什么你?”
那乘務員歪著長長的脖子,冷笑道:“小子,逃票?休想!”
“我買票了,松開!”
“買了?誰能證明?”
這時,旁邊一位青年婦女插嘴說:“我看見這小伙子買票了,上車時他就在我前邊。”
“住嘴,我看你和他是一伙的!”
“哎喲——愛信不信……”那婦女嘟囔著。
“補票,交一毛錢,少費話!”“長脖”兇巴巴地用力一扯,“嗤”的一聲,那簇新藍工作服肩膀處立刻開了線。“胖墩”一見,眼都急紅了,大叫:“啊,你賠我衣服!”
“賠你衣服,我還賠你帽子呢!”“長脖”松開衣服,順手抓下“胖墩”的簇新的前進帽。向窗外摜去:“自己揀去!哈哈……”
只見被激怒的“胖墩”一貓腰,迅速地從后腰“嗖”的抽出一把雪亮的螺絲刀,猛地向“長脖”胸口刺去,“啊——”我身邊幾個女同學一聲尖叫,說過遲,那時快,只見“長脖”本能地用右臂一擋,“噗”,螺絲刀直扎進肘部,劃開小臂,白花花的肌肉翻出來,霎時間,血如泉涌。
“胖墩”大概也意識到闖了禍,“噌”地一個箭步,從車門口騰地跳下車,一彎腰迅速抓起地上的帽子,飛也似的穿過一條小街。不見了。
“長脖”一面用手捂住肘部傷口,一面還喊著“截住,給我截住!”當時站在車門邊的小王下意識地想要阻攔。我立即用目光向他示意:“別攔。”那“長脖”見了,恨恨地罵:“媽的,縮頭烏龜。還有臉天天坐我的車!”
我身邊的幾位同學十分憤慨,我一面勸解學生。一面對“長脖”說:“你還是先找個醫院治傷吧!剛才是我不讓攔截的!”
“為什么?”
“因為我是帶隊老師,我要為學生的安全負責。”我清晰地看見。直到跳下車。那胖墩手里還握著那把螺絲刀,而且他后腰皮帶上,還別著老虎鉗和電工刀。他可能是個電工。
上世紀90年代的一個春天,我只身一人去外市授課,回來時在D市轉車,那天是休假日,雖然離發車時間只剩10分鐘了,可長途公交客車站臺只有零星的六七個人。這時,一輛轎車開過來,停在站臺邊。一個挺文靜的白凈臉司機走下車,來到我和一對年輕夫婦身邊,輕聲和我們商量,想順路捎腳,如果我們同意,他愿意捎我們三個回哈爾濱,而且都送到家門口,而價錢和公交車一樣。
我們覺得劃得來,便上了他的車,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兩個年輕人坐在后排,車剛剛啟動,只見一輛客運大巴飛也似地從后面追上來,隨之“嗚”的一聲,黃色的龐然大物刺斜里插上來。一下子橫在我們的車面前,幸虧白臉司機緊急剎車。兩輛車在相距不到10公分處剎住,好懸!
“你干什么?”白臉司機把臉伸出車窗喊道。
這時,只見從那黃色“金龍”里“噌”地跳下一個黑臉大漢,他像一尊鐵塔似的往我們車前一站,把大手一揮:“干什么?你別裝蒜,小貓偷腥,偷到老子頭上來了!”
“我拉客怎么了?”
“拉客?你分明是搶客。快老老實實把客給我卸下來,要不可別怪我不客氣!”
白臉司機一見這陣勢,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只好讓我們改乘公交大巴。
大巴開起來,車上只有我們六個乘客。那“黑鐵塔”一邊開著車、一邊向坐在他身后的我“陪禮道歉”。我說:“剛才你那攔車動作,多懸!”
“實在對不起,讓你受驚了。可您也得可憐可憐我們,我們夫妻承包下這個車,每個月要上繳那么多費用,這些天本來客人就少、可他小子一下子就劫去我三位,讓我一下子少收入200多元。我知道大叔您常坐我的車。今天我失禮了,給你賠罪。今后您還得多照顧我們。”我看他那謙恭的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
本世紀初的一個夏日,我從江南乘校際公交車準備去江北授課。這種車要等乘客坐滿才開車,我坐在后面,拿本書,邊看邊等。不一會兒,陸陸續續地坐滿了,司機剛要開車,“慢著——”身材高挑的女乘務員喊了一聲。我向車窗外望去,原來是一位老大娘領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趕到車門口。女乘務員立即扶她們上車。一面喊道:“哪位好心的同學給這祖孫倆讓個座兒。”連喊三次,竟沒有一個學生給她們讓座。
女乘務員憤怒了。她帶著嘲諷的口吻說:“虧你們還是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連敬老扶幼的起碼道德都不講,我都替你們害羞!”
這時她跑到前面大聲“鄭重宣布”:“告訴你們,為了安全,我們不能讓這么大年紀的老人和這么小的孩子站著乘車,沒人讓座,我們就不開車!”
這時,我實在坐不住了,便從后排座位上站起:“請她們到我這兒坐吧。”車上除了我,坐的全是我們學校的大學生,雖然有些我沒有直接教過,但作為教師,我感到羞愧,因為我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幕場景確是見證了我們教育(至少在德育方面)的失敗!
女乘務員絲毫沒有消減憤慨,繼續說:“讓你們年近半百的老教師給她們讓座,這像話嗎?”
我對她說:“趕快開車吧,只求你別耽誤我上課時間。”
這時,我身邊的一位男同學連忙站起來,對我說:“老師,您坐,還是讓我站著吧!”
車終于啟程了。